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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45
黑色的BenzGLS平稳行驶在路面上, 光滑的车身越过漫漫柔和的霓虹街灯。
夜色就这样悄然而逝。
桑渴头靠在副驾驶的玻璃窗,双手垂在身前,一动不动, 像是一具小玩偶。
外面街道真亮, 大公园,小池塘,梧桐树, 走来走去的路人。
要是打开窗, 说不定还能听见他们的欢声笑语。她恍恍惚惚地想。
桑渴朝车玻璃上呵气。
白色的凝雾刚刚好覆盖住她的右耳。
Dawn微锁着眉, 车开得不快,他尝试给桑渴播放点舒缓的安眠曲, 食指刚触碰到按键,桑渴忽然叫住他。
女孩子揉了揉眼睛,视线从车窗移开,姿态坐直。
“傅大哥。”
“他今天...好奇怪。”女孩子侧过头看向他, 口吻有点儿茫然, “居然穿着游乐园里你上回带我去时, 那个给我表演节目的人穿的灰熊外套。”
“一下子冲到我跟前。”
“我都快被吓傻了。”
“怎么可以这样?”
“他还...不停地跟我说对不起。”
“他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
桑渴回忆起那场面,忽然有些烦躁。她抱住头使劲摇晃, 她想不通。
Dawn已经将车子靠边减速。
兀自说了一会,桑渴又冷静下来。
“可是一个多月过去了, 他还是没变。依然那么固执,恶劣。”
女孩子口吻沉沉,眼神也是,一点一点变得锐利起来。
“他要我拿刀子捅他。”
“他明明最怕疼了。”
“你说...他是不是也病了。”
“傅大哥。”
“你为什么不肯让我去警察那儿?明明是因为我, 因为我他才拿刀子出来的。”
“我才是罪魁祸首。”
说着说着, 桑渴又将头仰在车椅靠垫上, 双腿叉开。
盯着黑洞洞的车顶。
“我累,我今天好累啊。傅大哥。”
“那道物理大题我做了整整二十遍,还是不会,我不理解。我明明按照公式一步一步计算了,最后答案还是不正确。”
“是不是小渴太笨了。”
絮絮叨叨说了好多。
最后桑渴把头抵在他怀里,眼泪水湿漉了雪白衬衣的肩头。
“我好没用,小渴没用。”她这样说。
“我忘不掉,我就是忘不掉...”牙齿隐隐打着颤,体温不自觉降冷。
“只要一看见相似的男孩子,我就会想起小时候。”
那些一点一点融入骨血的画面、场景。
多耀眼啊。
就像是,太阳。
Dawn的心很麻,强作镇定但是手腕处的青筋暴露了他内心的慌乱。
人皆非圣人,他亦如是。
谁能忍受亲耳听着怀里心爱的女孩子哭着说我还是忘不掉他。
忘不掉谁?
忘不掉那个叫裴行端的。
怎样怎样,不论怎么样努力地尝试,都忘不掉。
虽心有不甘,但是下一秒dawn就同自身和解了。
“忘不掉的话,就别折磨自己了。”
“遵循本心。”
“小渴。”男人把眼镜摘了,露出一双幽深深蕴含炽热的眸子。
“我在这,我一直都在。”声线平缓温柔到令桑渴一下子想起爸爸。
一如死掉的人曾经说:“爸爸在呢。”
桑渴努力停止抽泣,像是怕他会像爸爸一样留下一句苍白的承诺,下一秒就远走高飞似的,狠狠地用力地,抱住他的腰。
“你上次也这样说。”
“可没多久你就不要我了。”
“留下我孤零零一个人。”
“我再相信你一次。”
“这一次,你一定不要离开我。”
女孩子的臂弯随着喃喃自语的陈词而变得一再用力。
她已经不哭了,像是抓住了什么狂浪下的浮木。
自私吗?
自私。
但是不抓住的话,就会死掉。
***
自从那天晚上经历了那件事之后,柏明宇最近一直心不在焉,看上去也有些闷闷不乐。
课也不逃了,整天就趴在位置上,囫囵翻书,时不时还抓起笔来转。
桑渴每次见到他也一句话不说,像是彻头彻尾的两个陌生人。
这天桑渴快步经过他的时候,柏明宇忽然扯住她的袖子。
“嗳,谈谈。”
桑渴扭头,望见一双寂寂无波寡淡的眼。
他趴在课桌上,只露出半张脸。
嘴巴埋在臂弯中,声音听着有些嘟囔不清,少年人身长腿长胳膊长,且极瘦。
见桑渴无动于衷,柏明宇蹬时有些焦虑,语气也急促了三分,身子一骨碌往上坐直。
“姐姐。”
“我下巴还疼着 。”
说完又极突兀的跟了句:
“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正值中午,学生都往食堂去了,班里稀稀拉拉就几个人。
桑渴情不自禁循声看向他的下巴。
少年人五官疏狂,正是诗人口中风华正茂的年纪。
线条精致流利的下巴那里确实有一块青紫的小印子。
他今天穿了校服,纽扣扣到了最上头。
头发也刻意的打理过。
“对不起。”
桑渴看着那块青紫色的痕迹,忽然就张嘴道歉,毫无征兆的。
“...”
柏明宇一愣,顿时有些哑火,没想过桑渴忽然会无比认真地朝他道歉,他从位置上咣当一声站起来,烦躁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是,不,我不是这意思。”
“你别跟我道歉啊,我没有怪你。”
“我...”他身上像是养了虱子。
“你别躲着我,好么?”
他终于说出了口。
“那天,那天...那天是我不对。”
“我不该让你帮我倒醋。”
“也不该在你面前打人。”
“后来你跟着一个男人走了,我心里想了很多句话,一直没机会找你说。”
“不论你怎么想我,我没有恶意的!我也...”毫无逻辑的说了一大堆。
柏明宇最后又跟了一句:
“姐姐”
“我是你这边的。”
盲目又虔诚,就像是五六岁的小屁孩,心思懵懂但是遵循本能就是想跟你交朋友一样。
哪怕是因为你笑起来很好看,又哪怕只是因为你穿的衣服,小虎牙。
“我们是朋友,桑渴。”最后,他看着桑渴露出有些腼腆的笑,眼神闪过不忍,不信地确认道,“对吧?”
对么。
不对。
桑渴潜意识想的是不对。
不应该是这样。
因为不会有人想跟她做朋友。
不讨喜且又累赘的人不配拥有朋友。
“对不起。”
桑渴眼神清明地过分,像是能剜心。
她又说了一遍,这一次表露的意思已经很分明了。
柏明宇眼底的热切一点一点熄灭,垂在身侧的手慢慢一点点攥紧。
头半昂起,微侧,看着窗外。
突然他的语气突然开始自暴自弃起来,不屑的闷哼一声,赤/裸地笃定:
“你喜欢他吧。”
“他那样对待你,你还是喜欢他。”
桑渴神色如常,仅仅是皱了一下眉。
柏明宇见她这样有些烦躁,这股泼天的烦躁不知从何而来。
他双手撑在桌面上,佝偻着脊背,笑着看向桑渴。
“真讽刺,那天晚上在派出所门口,死疯子身上的那股自信跟你简直一模一样。”
“他说你喜欢他。”
“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他了。”
“行啊,你喜欢就喜欢吧。”他喉结翻滚,眼神像是要把人烫化掉。
“我反正....”
“是啊,我反正。”
男孩子死死咬住下唇,蓦然噤了声,下一秒头也不回冲出了教室。
被踹开的椅子在地面一推老远,发出尖锐的声响,最后静止不动。
桑渴默默看着椅子恢复原样,然后她慢慢走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翻开书。
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桑渴的好运从八月一直持续到九月。
这天她脑子一热抓住从甜品店里跑出来给她送礼品的店员。
“小姐,你的运气真好,是我们家今日免单!”
店员说完,刚要递给她一盒奶油泡芙,结果桑渴突然抓住她反问是谁让她这么做的。
店员支吾了一会,想着那个青年行色匆匆,并没有强调不能告知真相,就全盘托出了。
“高个子的,样貌俊俊俏俏的,付了双倍的钱让我这么做。”店员小声地说。
桑渴听完后,松开她,泡芙没有要,步伐匆匆头也不回,像是身后有什么令她避之不及的洪水猛兽。
回到家,她联系了领到那台冰箱的商场。
答案依旧。
“是一个青年裸款买下,让我们送给你,说是..抽奖中的。”电话里的工作人员语气平缓,如是说。
电话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挂断的,桑渴抱着头,一动不动蹲在冰箱角落里。
她想不明白。
自从那天过后,在‘好运’真相暴露之后,桑渴几乎日日都能见到裴行端。
在哪儿?
学校附近的工地,在校保安室,在流浪狗的窝边。
一个不可一世的嚣张二世祖,一个会对她说着婊/子贱/人诸如此类肮脏言论,高高在上的人。
居然会做起这些行当。
桑渴盯着那道笔直站立的身体,穿着校保安服的青年目不斜视。
桑渴就这样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终于他滴水不漏的面容上出现一道裂缝。
“桑渴。”
他忽然叫住了准备离开的她,桑渴脚步一顿。
南门经过的学生不多,桑渴背着书包,背朝着裴行端。
叫住她后,只是一句说了近乎万遍的:“对不起。”
梦里,梦外,枕套边,发丝前。
说完就再无旁言。
桑渴也仅仅是停了一瞬而已,她走出大门,从未回头。
*
青年游荡在街角、路边。
手里捧着盒饭,蹲在马路牙上,狼吞虎咽。
桑渴就这么看着他,他一张脸几乎都要埋进了米饭里,盒饭里面只有一只鸡腿,红色的汁水包裹着米粒,有几粒米沾到了他的嘴角。
桑渴就这么一声不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终于,他吃完了。
桑渴拍拍校服裤腿,站起来,准备回家。
走了两步停下来,因为胳膊被他牵住。
“桑渴,我好饿。”低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
刚才那份饭是喂了狗吗?
“我只有十块钱。”
桑渴抿了抿唇,再开口时口吻浅淡,她看了一眼他吃光的白色塑料盒,意思不言而喻,我所有的钱都给你用来卖盒饭了。
裴行端抿唇不答,只说:
“我饿。”
“桑渴,你不能不管我。”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半蹲的姿势站起来,从身后慢慢靠近她。
“我饿,我好饿。”
“我两天没吃饭了。”
“你不能不要我。”
他眼珠子极黑,像是承载着一片深沉的泥沼。说着快要被抛弃的话,像是什么可怜至极的弃犬。
“裴行端。”
“你究竟想怎么样?”这么多天,桑渴无论在哪都能看见他,这几乎已经成了例行的事情。
“你别出现了,好吗。”
“我们没有可能。”
但是裴行端像是大脑能自动过滤掉这些话,他仍囫囵地自说自话:“最近天儿冷,你记得多穿点。”
“小姑娘家的体质虚,容易招病。”
“啊对了,宁市没有海,你小时候不是经常闹着要去连港看...”
“看花果山吗?”
话还没说完,蓦然被她打断。
裴行端嘴巴还半张着,眼神滑落在桑渴的耳骨,很脆很突兀,像是一捏就要碎了。
“我不喜欢海。”桑渴说。
我连河流都不喜欢,又怎么会喜欢大海?真是好笑。
“我连狗都养不好,我更养不好你。你走吧,我要回家了。”
裴行端像是根本听不见这些话。
“桑渴,跟我回岚河看看吧,我想念那儿的风光还有...”
“不要。”
桑渴最后的一点儿耐心也散尽了,回绝完扭头就走。
突然——
“后天是兰婆的冥诞,你难道不想回去看看她吗!”身后传来裴行端近乎吼叫的喊声。
桑渴一瞬间驻足。
眼泪水是忽然间汹涌而出的,紧接着视线尽头一片模糊。
“你不想吗,你真的不想吗?”
“那可是兰婆啊。”
裴行端垂在身侧的手颤抖着。
“那个从我八岁起接管我,你出生第一眼看见的人。你难道不想回去看看她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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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甜了:( 偏执着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