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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瞳这一哭, 就一发不可收拾。先无声,再啜泣,最终嚎啕着决了堤。
叶延舟攒了一整晚的雷霆, 被这突如其来的眼泪淋哑了火。先愣怔,再慌张, 最终无措地蹲在她旁边,一手轻抚她的头顶, 一手环住她剧烈颤抖的肩。
“怎么了, 目目?”
“不哭了, 目目……”
“没有凶你, 刚才我只是有点着急。”
“目目是想要波普的新唱片吗?我们现在就买……看,买好了……要存进手机吗?没有黑胶, 数字唱片行吗?”
低沉的安抚声中,痛哭之人渐渐雨歇。胖达鼓励地用尾巴轻拍沈瞳,与此同时, 嫌弃地看了一眼叶延舟。
让你凶!该!凶哭了还不得自己哄!瞧瞧什么叫自作自受!
牧羊犬很是快乐。自从家里有了羊,虽然自己仍然是地位链的最底层, 但爸爸终于不再是最顶层!
叶延舟扫了一眼幸灾乐祸的牧羊犬,突然陷害道友:“它在嘲笑你。”
胖达:???
沈瞳羞愧地抬起眼, 对上了胖达无辜瞪大的圆眼睛。
狗子愤怒地“呜”了一声,扭头冲回窝里叼来自己最喜欢的玩具, 以示叶延舟句句都是毫无根据的胡扯, 它对自己的宝贝小羊绝无二心。
沈瞳伸手接过那个吱吱球, 觉得更羞愧了。
其实她这些年修炼有得,基本不会当着别人的面上演大型情绪崩溃, 或许因为对面是叶延舟, 所以她控制不住开闸的眼泪。
不言放弃。不惧失败。不忘初心。这些老生常谈的寡淡词语, 在今晚的舞台上,一个接一个点亮,像演唱会上明灭的灯牌,照亮她黯淡的脸。
压抑多年的情绪陡然泄了洪。
叶延舟见她发泄完毕,拍了拍她的脑袋,很自然地将“哄哭流程”进行至下一个环节。
这家伙从小擅长在老师家长面前扮乖,所有不良情绪只在私底下朝他倾倒。他是树洞、出气筒、糖果仓库——按照流程,哄到不哭的时候,就该投食了。
他用指尖轻捋沈瞳的发丝:“晚饭吃过了吗?”
胖达赞许地摇了摇尾巴,没错,就是这样,抚摸她的脖子和脊背,再顺势抚摸尾……哦,很遗憾,它的小羊没有尾巴。
好在她有下巴和肚皮!
牧羊犬拿爪子扒拉沈瞳:快亮出你的小肚皮,揉起来可舒服啦!
沈瞳把自己团得更紧。
小孩子之间没什么界限感,和从前一样的安抚动作,现在叶延舟再做,简直暧昧得出了格。
她的后背已然麻了一半,他却毫无知觉,还顺手揉了揉她的耳垂,温声道:“我还没吃,去下碗面,你要不要?”
沈瞳用胳膊挡住滚烫的脸,胡乱点了点头。
……
叶延舟饭做得好,是他从小独立生活练就的童子功。
早些年关系好的几个同学一起去他家做客,也是其他人躺着看电影打游戏,他忙前忙后花样喂饭,烤箱炸锅都用得十分娴熟。
沈瞳坐在餐厅等饭,隔着一道玻璃门略略出神。
想他小时候一颗小豆丁,站在厨房比灶台高不了多少,什么时候长出了这么一双惊人的长腿?
叶延舟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忽然回头对她道:“就好。”
沈瞳做贼心虚地挪开眼,目光东飘西荡,落在桌上的一个保温盒上——棉套很可爱,豆沙粉樱花瓣,旁边还贴了张便利贴,字体娟秀,落款处画了颗红心。
她一时没忍住,探头偷看了一眼内容。
“牡蛎炖鹌鹑,利水又除湿,最适合夏天啦——来自迷妹的小小心意。”
笔迹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没等沈瞳琢磨明白,叶延舟端了两碗汤面出来,她立刻假装低头玩手机,手指在黑屏上划拉了好几下,才想起来手机早就没了电。
叶延舟看着她一通手忙脚乱,有点好笑:“你朋友拿来的。”
“我朋友?”
“昨天来得那个,同事?同学?”
心头一把燎原火,腾地一下烧到半天高,旺盛得连沈瞳自己都觉得怪异。
也许是当年残留的伤痕和未解的遗恨——葛芸蕾比她还了解顾希闻早餐喜欢吃什么,经常会“顺便”帮他带一份,不想时隔多年,还是同一套组合拳。
“我们不是朋友。”她闷声来了一句。
叶延舟看着她陡然严肃的包子脸,突然笑了:“嗯,懂了。”
沈瞳:懂什么了……
他筷子一伸,夹走了她面里的煎蛋:“既然目目不喜欢,那我们就不跟她玩。”
沈瞳:……大哥您几岁了……
虽然嫌这台词有点幼儿园,但她还是有点控制不住嘴角自动上翘。沈瞳掩饰地咬了咬唇,抬眼打量坐在对面的高大男生。
外人口中冷淡、专业、从来不近人情的Marsh大神。
明明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但在她面前,似乎还是曾经的那个他。还会耐心无比地帮她剥除煎蛋的蛋白,然后将一颗圆整的蛋黄夹回她碗里。
他真的事无巨细记得清楚,她所有的小毛病。
沈瞳低头看碗,鼻腔被热气熏得酸胀。从前她在家乖巧温驯,但凡有点小性子,全都带到学校,泰半使在叶延舟身上。
但这些年她苦读书,少享乐,过得好像一个隐世的修女,哪还有什么娇气的毛病。
人的毛病都是惯出来的,无人娇惯,自然慢慢痊愈。
人的毛病也是惯不得的,沈瞳看着碗里那颗精心剥就的蛋黄,忍不住追问了一句:“好喝吗?”
“什么?”
“汤。”
问完她立刻就后悔了,叶延舟眼中渐渐浮现出笑意,很清淡,但足以令她羞惭。
还没等他开口,她已经把头一低,用力扒了几筷子面。
“我没喝,不知道,”他果然在笑,“你别噎着。”
这句话相当诛心,沈瞳当场呛了口面汤,咳得惊天动地。
叶延舟连忙起来给她拍背顺气,又拿纸巾擦干净她的脸,道:“真的没喝,我有洁癖。”
沈瞳咳的满脸通红,看他将沾满她眼泪鼻涕的纸巾随意团在手心,想,您这算是哪门子的洁癖?
……
叶延舟从小就拿沈瞳的眼泪没辙,这一通突如其来的局部阵雨,他有多少乌云都只能放晴。
但他累积了一整晚的低压气旋还在,夜宵食毕,机器管家将碗端走去洗,叶延舟将沈瞳一并拎进厨房,继续他未完的审讯。
虽然声音比之前温和了许多,但态度还是相当严肃。
“晚上去哪了?”他打量她胸前的荧光贴纸,一只形态嚣张的鹰头。
沈瞳是个乖宝宝没错,不过该宝宝在青春叛逆期,也曾干过一些青春叛逆事——校服一脱,拖着叶延舟就去泡酒吧和LIVEHOUSE。
S市的地下乐队在哪儿演出,沈瞳比谁都门清。当初叶延舟完全是拿自己的信用值在帮她刷诚信度,瞳妈只知道她放学后跟叶延舟一起在搞兴趣小组,从没想过居然搞得是摇滚兴趣小组。
这个兴趣和习惯,叶延舟保留至今,得空还常去槐荫酒吧街喝两杯。
他伸手抚平贴在沈瞳胸口的那张有点卷边的贴纸:Eagle Eyes,没听过。
沈瞳被他忽然的动作惊了一跳,下意识捂了捂胸口。
原本叶延舟未作他想,被她这么一拦,方才意识到自己行为不妥——刚才吃面太热,沈瞳脱了外套,爱运动的姑娘,身材发育得十分健康,于是一件普通白T恤被她穿得十分……不健康。
叶延舟一贯运转良好的大脑忽然短路,他讷讷移开眼睛:“鹰眼?新开的?”
沈瞳也移开眼睛:“临时搭的……对了,你知道吗,波普和蔡蔡居然还在一起,而且还是那么默契……”
两个人面对面说话,目光却南辕北辙,不能相遇,空气中的尴尬浓度极速升高。
叶延舟沉默片刻,清了清嗓子:“和谁一起?”
“和蔡蔡,那个键盘手。”
“我是问,你和谁一起。”
“噢,一个同学。”
“女同学?”
“……男同学。”
叶延舟轻瞥她,沈瞳居然从这淡淡一眼中看出了谴责。谴责什么?有什么好谴责的?她解释道:“Y组的慕容林佳,他们组的机械水平太差了,我陪他去找个大神来帮忙。”
解释什么?有什么好解释的?
沈瞳还没搞懂他们这一回合的互动算怎么回事,叶延舟倏然皱起了眉:“大神?”
“一个师兄,以前我们机器人战队的队长,绝对是个技术达人。”沈瞳提起屈衡,眼中满是崇拜之情。
叶延舟阖上洗碗机的上盖,沉默的侧脸看起来有些清冷。
沈瞳奔波了一整晚,又塞了满肚子碳水,此时大脑接近停摆,仅存的神智只够对着他完美的下颌线发出感慨:这冰山腔调,真是每分每毫都长在了她的审美上……
冰山擦干净手上的水珠,转身面向她:“我是云图的技术总监。”
沉迷于美色的沈瞳眨了眨眼:“啊?”
“不算达人?”
这话直白,沈瞳秒懂——她放着大佬不用,跑去寻求场外援助,戳中了叶首席的脾气。
“我们组基础太差了,怎么好意思劳动Marsh大神。”沈瞳讪笑,“再说,Y组就是陪跑,我们做好了被淘汰的准备。”
“是吗?”叶延舟上前一步,稍稍弯下腰,沈瞳双手撑住水池,努力往后退。
“目目,你每次撒谎的时候,”他看着她的眼睛,“眨眼的速度都比平时快。”
她猛地睁大双眼。
“要是被人戳穿,”他的目光下移,“还会立刻脸红。”
沈瞳何止脸红,她连肩膀都快红了。叶延舟靠的太近,她都能在他的蓝光镜片上看到自己窘迫的脸,他却无知无觉,就着这个鼻息可及的距离,对她耳提面命。
“下次出门前,记得跟我报备。”他说。
沈瞳点头。
“晚上不要随便和男人去陌生地方,不管认不认识。”
继续点头。
“遇到任何技术问题,问我,更容易获得正确答案。”
沈瞳疯狂点头,气都快喘不上来。他每叮咛一句,声音便更低一些,震得她耳朵和头皮直发麻,忍不住节节后退,腰被池沿硌的生疼。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掉进水池的瞬间,肖从外面走进厨房,撞见了这敌进我退的一幕,忍不住吹了声口哨:“哟嚯,这是在演什么,乱世佳人吗?”
被电到麻木的运动神经陡然苏醒,沈瞳一个侧滑步,敏捷地窜向门口,背后追着肖恣意的大笑。
笑声在半途戛然而止,变成闷哼和肌肉碰撞的声音,沈瞳没脸回头探看,三两步跑回了楼上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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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延舟:我数三下,请从这个家里完整彻底地消失。
肖:我不。这是我装修的房子。我亲手造的管家机器人。是我们温馨的小家。
叶延舟:狗的醋我吃。ex的醋我吃。不知哪来的达人的醋我还吃。请叫我首席吃醋官,CV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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