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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是去年我在北平冒死进谏的话，朱棣确实听进去了，于是端午演武时，宣布在上直侍卫军（可以理解为“御林军”）二十二卫中，“府军前卫”下专门给皇太孙设立了一支“幼军”。从军户中遴选未到服兵役年龄的少年，教习武艺，专职护卫太孙。

　　如此，即便发生任何变故，太孙至少手里有支军队可用。

　　这也印证了我先前的推断，皇帝再宠汉王，宠上天去，也没想用他换掉太子。皇帝心中的接位人选，还是太子，然后是太孙。

　　然而从永乐十二年开始，好风凭借力、一路上青云的汉王，早已飘飘然于云间，并未看透这一层。

　　皇帝明明已经在给东宫吃定心丸，他却只当皇帝是演武高兴了、一时兴起宠一宠孙儿。趁着酒兴，冲皇帝笑道：“父皇，儿子也要加侍卫。”

　　我眼看着朱棣眉梢动了动，虽然仍旧笑着，却有几分不自然：“你府里侍卫又不缺。基儿还没自个儿的兵卫呢。”

　　汉王还没咂摸出味儿来，继续缠着撒娇道：“反正都是加侍卫，父皇捎带着多赏儿子些，就当儿子占侄儿的光。”

　　皇帝喝着酒，借微醺遮盖愠意，笑道：“基儿还是个孩子，你跟他攀比什么。”

　　我暗中扯一扯黑蛋的衣袖，黑蛋会意，起身道：“今儿难得得闲，孙儿想带若微看看皇爷爷赏的麒麟去。”皇帝摆摆手应了。

　　这时候黑蛋避开，一则是暗示皇帝，如果要给汉王加侍卫，他并不会吃醋计较，令皇帝不必为难；二则是试探，试探皇帝现在是否依旧要任由汉王邀宠。

　　兵者，凶器也。皇帝真心赏你，可以接着，但如果皇帝不给，绝不能主动要。京城附近又没有仗打，你要军队是想干嘛？

　　况且朱棣成立幼军的安排，明显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只是今天借着演武的由头说出来而已。怎么可能张口一求，就“顺便”也给他多拨一队兵？

　　汉王是有多得意忘形，才敢开这样的口。

　　皇家珍禽异兽养在南苑，平日难得过来，正巧今年演武在这。

　　“以前看《山海经》这些古书，里头说的那些上古灵兽，我都是不信的，但现在万国来朝，真将神兽搜罗朝贡上来，由不得人不信。人君有德而天降祥瑞，董仲舒‘天人感应’之说，不是虚言。”自家皇爷爷德服四海，古书里的麒麟都冒了出来，黑蛋倍儿有面子。

　　我一边默默腹诽“你那个杀人如麻的皇爷爷哪有什么德”，一边被他唬得急不可待想见麒麟。

　　“麒麟真能腾云驾雾吗？”我问。

　　“嗯……”黑蛋想了想：“还真没听说咱们这只飞起来过。或许因为它岁数太小，道行尚浅？鳞片都还没长出来呢，只有花纹。待会儿问问伺候的太监们罢。”

　　麒麟作为祥瑞，又是贡品，拥有一个独立的院落。

　　黑蛋带我进去，早有一溜儿的小太监跪在道边候着。

　　黑蛋道：“麒麟呢？牵出来看看。”

　　便有小太监牵了麒麟出来，我一看，金黄的皮毛，褐色的版块，长长的脖子……

　　“长……长颈鹿？”

　　“什么鹿？”黑蛋没听清。

　　“啊，没什么。”我连忙掩饰。

　　古人管这玩意儿叫麒麟？我的内心充满了嫌弃。

　　黑蛋见我明显愣了一下，还以为我没见过这玩意而被吓着了，连忙让人牵远些：“别惊着姑娘。”

　　小太监乖乖往后退了几步。范大伴还在旁宽慰我：“姑娘莫怕，这麒麟呐，看着高大，性子温顺着呢。”

　　我被小时候在动物园和电视里看过一万遍的东西雷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看到长颈鹿的那一秒，我真的恍惚以为是我带着朱黑蛋穿越回现代了。

　　然而黑蛋显然不知道我如此丰富的内心戏，他只能透过现象猜本质，小声悄咪咪问我：“想吃吗？想吃的话，其实也不是不行。”

　　我：“不了不了，这么吉祥的东西，吃了怕遭天谴，还是让它万寿无疆吧。”

　　虽然没看见真麒麟有点失望，但就当是逛动物园了。

　　和黑蛋喂了一会儿长颈鹿，高高兴兴回宴席上。

　　皇帝终究还是宠汉王，将天策卫赏了他。待遇与黑蛋打平。

　　看来还不到火候。

　　但朱棣的脸色，显然已经比我们离席前，难看了许多。

　　汉王心里也不痛快。他这些年顺风顺水，朱棣一年比一年溺爱他，如今乍不顺意，就吃不消。当着朱棣的面买醉，汉王妃劝了，完全劝不住。朱棣听任他喝，也不理会。

　　不但不理会，过了几天还要将汉王封到青州去。

　　汉王故伎重演，先说牵挂父皇，不舍远离，想留在南京尽孝。

　　朱棣不答应：“老三都已经去北京住过好些年了，年纪到了，就该走，逢年过节回来看看便是。”

　　汉王便又一哭二闹就差三上吊：“儿子做错了什么，父皇要把儿子贬去那么穷的地方？”

　　朱棣原本还有三分不舍，见他闹，心生厌倦，斥他道：“早年要你去云南，嫌远，也就罢了。青州哪里穷了？受了封便该遵祖制！这么大的人了，国家大事祖宗规矩，由得你撒娇任性么！”

　　汉王还是不肯松口。

　　这时，东宫终于出手，送了他一份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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