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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棣的心情我倒挺理解。

　　最爱的老婆驾崩了，长得像老婆的妃子被人毒薨了，多年来培养出老夫老妾感情的王昭容要留在京城坐镇后宫，这次北巡带的美人太新了还没啪出爱情。自己不能制造甜甜的恋爱，就只好嗑别人的糖，于是嗑到了自己孙子的CP上。

　　想嗑您就多嗑点，我还指望您将来给我主婚的时候帮我一把呢 。

　　行礼请安，皇帝赐座，坐在黑蛋身边。

　　皇帝心情很好：“为了陪他，出来车马劳顿的。”

　　我答道：“殿下金枝玉叶，都不嫌劳顿，民女哪里该在意这些。”

　　朱棣笑道：“别学太子一家那么死讲礼节，放松些说话，就当在自家陪爷爷奶奶说话。”

　　“是。”我笑着答了。

　　您可真敢开玩笑，您跟别人能一样吗，您见过别人家的爷爷奶奶有动不动就论罪杀人的吗……

　　此次北巡，因要先去凤阳谒陵，从金陵出发，要先取道滁州。朱棣便说起欧阳修来。

　　提到他那首“始知锁向金笼听，不及林间自在啼”时，黑蛋看了我一眼。朱棣瞧见了，笑道：“心疼你媳妇入了宫里憋得慌？”

　　黑蛋脸红道：“哪有。”

　　朱棣笑道：“整天琢磨着怎么请旨带你媳妇出去玩，还抵赖。再不认，以后请旨朕可不批。”

　　黑蛋慌了：“皇爷爷最疼孙儿，孙儿乖乖认了就是了。您可别吓唬我。”

　　乐得朱棣哈哈大笑。

　　又问我：“孙丫头会骑马吗？”

　　我说不会。

　　朱棣道：“让他教你，等到了北平，你们俩出去骑马玩儿去。”又笑对黑蛋道：“你皇奶奶当年的马术，比朕都强。”

　　黑蛋道：“孙儿第一回骑马，就是皇奶奶亲手带着呢。”

　　朱棣笑道：“可不是，你爹笨得，连马都上不去。”太子体胖，腿脚又不便，因而不能骑马。

　　见黑蛋的笑容黯淡了些，朱棣的笑里也多了份柔和的苦涩，又开口道：“也不能全怨他，小时候生了病，我在外面打打杀杀顾不上他，你皇奶奶一个人照应不来，才落下了病根。这些年，你爹心里也苦，皇爷爷都知道。”

　　黑蛋道：“皇爷爷体谅父王，父王心里就不苦。”

　　朱棣道：“他也要多体谅朕。整天劝朕‘休养生息’，也不想想朕一大把年纪跑到大漠打仗是为了谁。朕还能享几天福？还不是为了你们。”

　　黑蛋道：“父王心疼大明百姓，也心疼皇爷爷带着腰疾上战场，所以才劝着呢。”

　　朱棣道：“他是圣贤书读多啦……你也不用急着劝，朕虽然脾气上来总敲打他，可心里也没真嫌他不好。等朕平定了北境，你和你爹，做袁珙说的‘太平天子’，守江山罢。”

　　说完笑道：“让你把媳妇叫来，又啰嗦了这么一大通朝政，孙丫头，听烦了吧？”

　　我笑道：“陛下和太孙心怀天下，是百姓之福，民女听着也高兴。”

　　朱棣很高兴：“这孩子虽没见过你皇奶奶，处事说话比你娘还像她，是块将来帮你执掌后宫的料子。”

　　我嘴上说着“陛下谬赞”，内心：您刚刚说的这句话能白纸黑字写下来吗，写下来才有法律效力啊……

　　于是又聊回欧阳修，我正说到，最喜欢他的诗是“山色无远近，看山终日行。峰峦随处改，行客不知名。”朱棣也点头，说眼下在马车上转山转水十分应景。忽然这马车就不转了。

　　朱棣浓眉一皱，黑蛋也十分警觉。

　　司礼监大太监下车跑出去问怎么了，有打头的小太监一溜烟跑回来禀道：“启奏陛下，有百姓拦驾，称颂陛下圣德、汉王贤德的，还有贺表。”

　　永乐八年，黑蛋在莲香楼随口给汉王挖的坑，居然在永乐十一年的今天显灵了。

　　绕过太子，称颂皇帝和汉王贤德也就罢了，自古只有拦驾喊冤的，哪有冒死拦驾，只为歌功颂德的？

　　朱棣是老江湖，哪里看不出这里的古怪，眯起眼睛，捻着胡须冷笑了一声：“写了什么，念来听听。”

　　因那文章辞藻堆砌，逻辑不通，太监才念了几句，朱棣打断道：“不用念了。去问，谁让他来的。他怎么知道圣驾今天从这儿过。纪纲和他手下那帮人怎么当差的？查！”

　　没一盏茶功夫来人就招了，几年前听说向陛下称颂汉王能有赏，就一直等机会，好不容易等到前些日子汉王大招旗鼓去北平，他打听得消息，知道皇帝后续也要北巡，还要祭祖。既然要祭祖，必然要经过滁州，就跑到金陵到滁州的必经之路上来了。

　　按理说御驾前是有锦衣卫专门清道以保证安全的，也不知该说这人聪明还是蠢，竟然躲过了。

　　躲过了，就离死不远了。

　　黑蛋道：“幸而只是百姓，不是刺客。真是心有余悸。看来是一片诚心，皇爷爷也别罚他了。”

　　朱棣道：“你还是出来得太少了，不知道这世间有一种人，叫做‘刁民’，不踏实做事成家立业，专门投机取巧。今日此人，即便不是受人指使，也别有用心。趁着这次北巡，让几个师傅多带着你下民间走走，看看民生疾苦，也尝尝世间百态。”

　　又打量我，笑道：“这丫头倒镇定，一点不慌。”

　　我笑道：“有陛下和太孙在，连瓦剌都吓得丢盔弃甲，民女还怕什么？”

　　黑蛋也笑：“皇爷爷不知道，她胆子大着呢，孙儿头一回见她，冷不丁拿杨花扔她，她都没带怕的。”

　　朱棣笑道：“臭小子，谁教你相媳妇第一面就扔杨花吓唬的？哪儿都像朕，这点可不像。”

　　黑蛋仗着宠爱，问道：“皇爷爷第一回见着皇奶奶，什么样儿？”

　　“这些年过去了，也就你小子没大没小，敢问。”朱棣的眼光瞬间缥缈，笑道：“那时候听哥哥们说，父亲给定了亲，是徐达家的大女儿。你皇奶奶那时‘贤女’的名声早就传开了，可朕心想，虽然非娶不可，但总得提前见一见，心里好有个底。就买通了徐允恭，叫他把大姐约到后院去，我爬上徐府后院的墙头看。谁知这家伙约了你皇奶奶去后院踢毽子玩儿，你皇奶奶发现了朕，以为是登徒子，一毽子踢过来，竟将我打落下去，徐府的家丁还追出来要抓。朕是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撒腿就逃，回去还被高皇帝骂了一通。等到大婚那夜掀了盖头，你皇奶奶认出来，被她取笑了好些年。”

　　说罢他自己摸着额头笑叹：“那一毽子的力道，现在都记得……真是将门虎女。”

　　当年的朱棣，墙上匆匆一瞥，便从此情根深种，内心最柔软的部分也永远地留给了那个踢毽子的少女。

　　曾经情深似海，如今痛失佳偶，所以才格外盼着别人能有情人长相厮守，盼着自己的孙儿和我两情相悦。

　　面前的千古一帝，在我眼中，除了是多疑的家长、冷血的君主，终于又多了一抹人间温情的色彩。

　　一路回忆着往事，车队在夕阳的余晖里抵达滁州。

　　分配屋子时，因小莲和妙琼都要跟我住，黑蛋那边一则没有侍女，二则伺候的人缺了一名，尚寝局的女官来问黄俨如何定夺，被朱棣听见了。

　　皇帝大人金口玉言：

　　“那还用问吗，让他俩住一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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