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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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苏蓝氏素来有放天灯祈愿的习俗,这一点聂晓自是清楚的,毕竟家里有个连续两年来此听学也未成功结业的兄长,姑苏的习俗倒也是被她听了个烂熟于胸。
放灯自是在晚上才合适,睡醒后得了口信说自家兄长和魏无羡他们在山顶等她一起放灯,聂晓便匆匆洗漱随意套了件从家里带来的浅青色衣衫,趁着夕阳未落径直往后山山顶上赶去。
往年总是听二哥绘声绘色描述云深不知处放灯有多壮观多美轮美奂,聂晓对此盛景神往已久,可不想因为睡过头错过了这一年一度的节目。毕竟在清河,以大老粗居多的不净世从来没有这种习俗的,比起放灯,长兄更喜欢把所有的聂氏子弟聚集到试刀台一一单挑比上一把。
翡翠谷地处云深不知处后山一块美如仙境的山坳里,参天古木林立其中,临近黄昏时分,这谷中已然是一派仙气缭绕的模样。
幽静的翡翠谷里静谧、安宁,灵脉更是整个云深不知处最为充裕的地方之一,一般情况下,这里断断是不会出现什么妖魔邪怪、精灵鬼魅的。
若非那股子浓到怎么都化不开的妖气充盈了她的鼻翼,聂晓甚至会以为自己还没睡醒。
素日里总是清幽雅致的翡翠谷里此刻连空气都是灼热的,一浪跟着一浪的热流自头顶盘旋而来。聂晓不由的驻足站在一棵参天古松脚下,透过斑驳的树影往半空中瞧去。
此时残阳晚照金霞当空,云层间,却不知怎地竟有一抹极其诡异的血红弥漫不散。
当真是很浓烈的妖气!
“妖怪啊,快逃啊——”
“救我,啊——”
惊慌的叫喊呼救声从前方的丛林中传来,聂晓眉峰微拧右手轻扬,一柄七寸长的玄色短刃便从她宽大的袍袖中滑落至掌心。
那是孟大哥送给她防身的乌金短刀,不算什么上品灵器,却也是孟大哥亲手选材督促炼铸而成心意满满。后来长兄以灵力加持,族中修习符篆的长老更是悉心雕琢刻了辟邪的篆纹,她素来用的很是得心应手。
片片红影伴着灼热的气浪从四面八方飞窜出来,不断的盘旋在翡翠谷的上方,而后又汇聚一处朝着呼救声最密集的方向疾驰而去。
或是惊恐或是仓皇的尖叫声充斥于耳,聂晓忽而觉得头疼欲裂,她赶忙扶着树干用力闭眼甩头。
实在是,太吵了!
倏然睁眼,她本该澄澈的瞳孔中灿金之色一闪而过,似是散发出股子莫名阴寒的戾气,可是眨眼间,又恢复了黑白分明的清明似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握了握手中的短刃直了身子朝林中走去,远远地,聂晓便看见一只浑身烈焰、无比巨大的鸟形生物抓走了个身穿暗红衣袍的人。
炎阳烈焰袍?
温家人——
聂晓眉心微抽,当下竟脱口低咒,“又是那家倒霉货!”
话虽如此,她脚下动作却没有丝毫的停顿,消失、闪现,待那些惊恐万般的温家修士看见聂晓时,她已经站在了他们面前!
或是暮色使然,又或是因为她一袭浅青色的衣衫与将临的夜色几乎融为一体,直到那缥缈鬼魅的人影倏然逼近,温家修士众人方才看清她的面容。
当下,本就吓得不知所措的温家修士七八人,更是惨白了各自的脸色。
“九头、鸟状、身披磷火声如婴啼,这是姑获鸟吧?”
《玄门异闻录》中有过记载,姑获鸟夜飞昼藏,盖鬼神类,衣毛为飞鸟,脱毛为女人,只是聂晓不明白这昼伏夜出的妖兽怎么会大白天的出现在这里?
额,黄昏的话,也算是白日时分没错吧?
微微歪了头去看攥了个温家人展翅翱翔于翡翠谷上空的妖兽,聂晓手下不停凌空画了个繁琐复杂的法咒注入短刃。
下一瞬,短刃脱腕朝着那只叫声凄厉的妖兽爪子破空而去,须臾过后又回到了聂晓的手中,带着一连串腥臭又炽热的妖血!
同一时间,那因着这一击受伤失了平衡的姑获鸟原本唯一没有被磷火覆盖的爪子也开始莫名冒火,聂晓猜想,必是那个被抓去的倒霉货正努力自救。
呜哇——
似婴儿啼哭般撕心裂肺的嚎叫愈加瘆人,聂晓忍不住伸手堵住耳洞连连跺脚,“吵死了不要叫了——”
这声音的杀伤力着实有些吓人,受不了那几乎要刺穿她耳膜的叫声,聂晓一手捂了耳朵,另一手倏然夺过身旁一人手中的长剑灌力飞出,竟直直的戳穿了那只姑获鸟的妖体透身而过!
那个被抓走的温家人瞬间从半空坠落,两度受伤的姑获鸟嚎叫着在众人头顶盘旋了半圈后竟再次飞了起来。只是原本烈焰加身让人不敢靠近的妖兽此刻显得有些狼狈,它坠于一棵巨大的树盖上,连带着身形也缩小了许多。
温家惊魂未定的修士们连滚带爬的冲向那自空中掉下来的人,下一瞬,却见一抹浅青色的身形缩地成寸般,眨眼间便已经飙至了他们家公子下方。
火红色的人影重重坠落,生生将抬手似乎想以一人之力接住他的聂晓砸了个头昏眼花。
“你怎么这么重,就不能少吃点儿嘛?”远远低估了一个人从半空坠落的力道,聂晓拉着那个倒霉催的温家人原地滚了好几圈,方才卸了那股子足以砸穿地面的坠力。
而后,她满脸控诉的指着被自己压在身下还晕乎乎满脸后怕分不清方向的人,咬牙切齿抱怨他的体重毫不留情。
“公子!公子你没事吧,公子属下失职,请公子责罚!”呼啦啦的一群红艳艳的人影围了上来,温家修士七手八脚的将聂晓从那人的身上拉开推到一边,似乎完全不记得到底是谁刚才神勇非常的将他们家主子给救了。
聂晓皱眉无语却也没有过多在意,转而回头,便看见那只依旧站在树盖之上对谷中众人虎视眈眈的姑获鸟,此刻竟已经变成了一只单头彩羽,面部却有着女人五官的普通鸟妖,只是浑身散发出来的恨意与基怨毒即便是隔着老远都让人觉得瘆得慌!
“畜生,竟敢伤本公子!”
身侧传来阴鸷狠厉的呵斥,似是在回应那人,原本还只是冷冷俯视众人的姑获鸟骤然展翅一声尖啸,宽大的翅膀几乎遮蔽了众人头顶所有的霞光。
姑获鸟自华盖俯冲而下,目标精准的冲着聂晓身后的那人而来。
接连不断的火蛇蹿过聂晓的肩头直扑姑获鸟而去,若非她侧身闪的快,那些火焰指不定就将她的头发也给点着了。
“诶,出手之前能不能先说一声,好歹我刚才救了你!”躲闪跳跃间,聂晓抬手数道冰锥飞出,却被狡猾的姑获鸟险险避开了!
“是你?”
“你才看到啊!”聂晓翻了个白眼,见温晁手中愈加凶猛的火蛇当下叹了口气,“不是,你们家难不成就只有这招啊,别的不会?”
“你闭嘴!”温晁眸底喷火怒喝一声,却又不得不慌忙应付再次呼啸而下的姑获鸟!
“你们家玩儿火,姑获鸟也是玩儿火的,你用火根本斗不过它好吧?让开——”
一把攥了温晁的胳膊将他甩向那群东躲西藏的温家修士,聂晓转身拧眉双手掐诀,一道道水蓝色符文自她脚下盘旋升起而后汇聚于头顶。
沉闷的轰鸣声自地下传来,渐渐的,却是越加清晰。
翡翠谷中大地颤抖,满山的绿树丛林皆似是受到了神秘力量的指引般开始摇曳晃动。
因着地颤有些站不稳的温晁被身边修士搀扶着,他看了头顶呼号的妖兽,又看向那荧光包围中凌风傲立的青衣少年倏得紧蹙眉峰。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他记得,方才,的确是这个人救了他……
嚯嚯的水声自八方传来,在场温家修士皆是满目紧张四下张望。
“水!好多水——”
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细小水滴迅速凝聚,整个翡翠谷的温度也似是瞬间降低了许多,让在场之人纷纷忍不住抱了胳膊连连打颤。
水汽汇少成多,竟渐渐的融汇成了数道奔腾咆哮的水柱,而后水柱绞合,化作张牙舞爪威风凛凛的水龙。
冲天水龙蜿蜒腾空,在早已破碎的云层里盘旋翻滚轰鸣不绝,原本就气势汹汹的姑获鸟见状瞬间体形暴涨,九头皆现长尾狂扫,烈焰加身之下竟恍若那百鸟之王凤凰临世气势逼人。
温晁不由心下一紧,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为了跟那个人在父亲面前争宠,竟一个不慎惹上了如此厉害的妖物。
下意识的,他又转眸看向那法阵之中神情肃穆的青衣少年。
温晁突然感觉,自己的脖子恍惚又开始泛出疼意来。
半空中水火相争不死不休,青衣少年周遭的蓝色符光亦是愈加绚烂夺目让人无法直视片刻。
水龙蜿蜒百里几乎将整个天空遮蔽,那蕴藏了滔天力道的水浪以摧枯拉朽的气魄,咆哮着涌向那只姑获鸟,便是仗着熊熊烈焰加持,那姑获鸟终究还是频频后退。
都道水火相克难分伯仲,却不过是从未真正较量二三而已。
头顶火光闪退避让,水龙却是穷追不舍无孔不入,原本还很紧张激烈的缠斗,一时间竟让人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执着的水龙追逐着连连败退的姑获鸟,最终将它死死的拍在地上挣扎不停,姑获鸟身形缩小至成人大小,一双翅膀早已经湿透狼狈的活似只普通的落汤鸡。
只是看着围过来的人类时,它火红的眸子里依旧是怨毒不减怒火盈眶,似是下一刻就会扑腾起来将眼前的人类统统撕碎!
聂晓收手回眸,失了水力压制的姑获鸟猛然跃起,将拔了剑怒气冲冲走到它身边准备一剑结果了它的温晁吓得趔趄后退。
温家人又是一阵慌乱,看着扑腾了翅膀又要扑来的姑获鸟竟一时间没了反应。
“报复心这么强戾气这么重,你到底把它怎么了啊?”清浅的笑声在耳边响起,受了惊讶的温晁睁开眼睛,便看见青衣少年正冲着他笑的一脸纯真无害。
少年右手叉腰,左手却是轻轻巧巧的掐着那只姑获鸟的脖子缓缓收紧,这让温晁忽然想起当日被聂晓持剑威胁的场景,他不禁艰难的吞了口唾沫。
姑获鸟在少年手中拼命的挣扎着,早已湿透的七彩羽毛不断掉落。鸟鸣悲戚无助,少年眸色清明却似是一点儿都不为其所动。
“刚才,你是怎么做的来着?”偏了偏头,她垂眸俯视着跌坐在地上的温晁若有所思的开口,却似乎只是喃喃自语并没想要他回答。
“你……”
噗——
一声闷响,温晁还来不及多说,那姑获鸟鸟已经在聂晓的掌心化为了一团挣扎的火焰,须臾光景后便烟消云散了。
愣愣的看了看自己的手,青衣少年似是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个局面当场有些傻了眼。
看了看空无一物只剩飞灰的掌心,又看看同样一脸空白双眸圆睁的温晁,聂晓撇嘴满腔懊恼。
本来说终于可以吃顿野味儿开开荤的,竟然就这么烧没了!
无奈的拍了拍还残留着灰烬的手心,聂晓转身,冲那半跌坐在地上的红衣少年伸出手去,“你刚才动作太快了我都没看清楚,发挥不好,竟然连毛儿都烧干净了……真可惜……”
温晁撑地没动,他昂着素来高贵无比的头半仰视了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目光空洞,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诶,地上那么脏,你坐那儿不觉得难受吗?”
聂晓勾唇挑眉,却听身后踢踢踏踏杂乱又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晓晓——”
“二哥我在这儿!”
回眸扬笑,聂晓迅速收手转身将掌心那点儿残余的灰烬往身上蹭了蹭,这才满脸乖巧的朝着远远奔来的自家兄长走去。
聂怀桑难得的跑在了最前面,他身后稀稀落落的跟着魏无羡、蓝忘机、江澄以及本该在山顶放天灯的各家子弟,聂晓半眯了眸子目测了一下,貌似这会儿所有人都跑这边来了。
这是放完灯了么?
抬头朝着后山放灯台的方向瞧了瞧,她果然看见数十抹光亮正冉冉升空越加飘远,眸中闪过懊恼,聂晓瘪嘴愤愤的瞪了眼依旧呆若木鸡的温晁!
都是因为他们,她紧赶慢赶还是错过了期盼已久的放灯!
“发生什么事儿了?你、你怎么受伤了,二哥看看哪儿疼,哪儿不舒服跟二哥说,啊呀你倒是说话啊——”
“怀桑兄、怀桑兄,好了……你别担心过度,我看小可爱没你想的那么柔弱,就脸上蹭破了点儿皮,擦点儿药明天就看不出来了!”魏无羡拍了嗓音都有些变调的聂怀桑,又伸手捏了聂晓方才救温晁时在草地上蹭花的脸颊左右瞧瞧语带调侃,“男孩子嘛,身上脸上留点儿痕迹才有气魄,没事儿没事儿!”
“什么没事儿!魏无羡你丫手松开,我警告过你不许摸我家晓晓脸,不许牵她手!诶诶诶,你丫还敢勾搭她肩膀魏无羡你想死是吧——”
聂怀桑简直要爆炸了,一把拖过被魏无羡圈在臂弯里的自家小妹,他整张脸几乎都涨成了猪肝儿色令魏无羡几乎要捧腹大笑。
“我说怀桑兄啊,你们家小可爱总是要长大成家娶媳妇儿的,你这么管着他可不成,以后会被媳妇儿欺负的!”
“你闭嘴!”聂怀桑咬牙怒吼,聂晓却是撇了嘴角默默后退,几步挪到姗姗来迟的蓝曦臣和蓝启仁面前拱手施了个礼。
“蓝先生!泽芜君!”
“方才此处妖气冲天,良辰,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吗?”蓝曦臣见她无异状,方轻笑着点了点头开口问道。
“温晁那家伙,不知道从哪儿惹来一只姑获鸟要跟他不死不休!我本来准备去找二哥他们放天灯的,结果就撞上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白净的小圆脸上满是严肃,当然,如果她的脸没有被草皮刮花的话,刻意正经的效果可能会更好。
蓝忘机也在此时默默的走了过来,便又听那小小少年跟自家叔父、兄长说道,“我想起泽芜君曾说过,姑获鸟便是为数不多的火系妖兽且能摄取活人的灵识,所以我便联想到……”
聂晓话音微顿,瞥了眼还在和魏无羡争论什么的自家二哥她方才转过头来,询问似的看向两位长者。
蓝曦臣与蓝启仁对视一眼,后者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示意聂晓继续。
“加上之前遇到的几起摄魂的事件,还有……”顿了顿,她又转眸去看蓝忘机,见他微微点了点头这才继续若有所思道,“那个东西现世了,我在想会不会是有人本利用姑获鸟修习邪术,而后因为某些原因与姑获鸟闹翻要一拍两散,所以……毕竟姑获鸟报复心很强,一般都只攻击特定的目标且子夜才出现,不会大白天的无差别袭击所有人!更何况,云深不知处不同于别处,普通妖兽根本不会主动跑到这里来找死!”
定然是仇深似海,才会以飞蛾扑火之势前来报复!
如此,先前的事情加之今日温晁被姑获鸟追杀,阴铁一事,与岐山温氏定然是脱不掉干系!
“你说的很有道理,嗯……”微微沉吟片刻,蓝曦臣点头道,“不过,那只姑获鸟此刻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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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获鸟:我特么不要面子的啊,直接被烧成灰了可还行? 因果[陈情令魔道乙女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