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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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绵春雨,唤醒万物。
春风绿了院里榆钱,林遇之搭了凳子坐在榆树下,手里还拿了本书,笑娘小手扒在林遇之腿上站在旁边听林遇之给他说故事。
秦叶子大中午回来就看见榆树下披了一身暖阳的父女俩,她把驴系好走过去,“太阳底下看书不晃眼睛啊?”
这久时间,秦叶子不让他出屋子、不让他看书、不让他抱笑娘,什么都不让他做,林遇之把书往脸上一盖,闷声道:“一点不晃。”秦叶子把书给他拿下来,“知道你呆烦了,没不让你看。”她说着抱起扯她裤腿的笑娘,“爹爹给你讲什么听了?”
笑娘咿呀比划起来,秦叶子也听不太懂,便胡乱应和几声,邹娘端了药过来,“小娘子喝药了。”
林遇之哦一声接过,他分明哦给秦叶子听,秦叶子把笑娘给邹娘递过去,“邹娘帮忙抱一会吧。”邹娘抱着笑娘就往林母屋里去,林母嫌林遇之读书烦,晒了会儿太阳回屋去时本打算抱走笑娘,结果小家伙更喜欢听林遇之读书,这时林遇之不读书了,邹娘便给林母抱过去。
秦叶子看笑娘笑嘻嘻被抱走了,便回头看林遇之,这人正端着药碗看她,秦叶子一看他就不想喝,干脆给人端走搁在旁边凳子上,“晾一会儿喝吧。”
林遇之欣然答应,秦叶子轻笑,这人简直了,她知道林遇之不乐意喝药,便嘱咐邹娘每回看他喝下去,结果邹娘看着,林遇之便一口气乖乖喝了,她看着便开始不情不愿起来。
这人仿佛天生在上了年纪的女性面前乖顺,在她面前却像耍小脾气撒起娇来,但秦叶子乐意看他在她面前与众不同,她戳一下林遇之脑袋,“娇气了啊你。”
她眼里笑意林遇之自然看得出来,但林遇之怕自己拿捏不准,他张了张嘴伸手去端药碗,秦叶子把他手握住,她看出他想法笑叹起来,“娇气点好。”
林遇之笑一下顺势站起来,秦叶子还拉着林遇之的手,两人站得极近,愈发显得林遇之小巧,低头便是林遇之头顶,秦叶子很满意现在的身高差,再也不用她抬头仰望。
林遇之下巴微抬看她,秦叶子笑眯眯揉一把他脑袋,林遇之便往她怀里靠了靠,“明天我去看下爹爹。”
秦叶子应一声,“穿厚点去。”
风吹动老榆树枝,光影晃动,林遇之像白得发光,秦叶子忽然兴起,她弯下腰抱笑娘一样一把抱在林遇之双腿上,把人举起来时听见小声惊呼,林遇之抓住了她肩头衣裳,莫名看她,秦叶子一笑,“你给我折一枝榆钱下来。”
林遇之也不多问抬手就折了一枝下来,他一手握着榆钱一手抓着秦叶子肩头,“我给你折了,你赶紧放我下来,一会儿让人看见。”
秦叶子看他着急忙慌怕让人看见的样子很是好笑,却还是轻轻把他放了下来,她接过榆钱在手里把玩,“你药再不喝冷了啊。”
林遇之默不作声端起药碗,那其实就是个开胃的药,只看颜色也知并不算难喝,他看一眼秦叶子一口气喝了下去,转身打算把碗放庖屋去,却被秦叶子拉住,秦叶子扯一扯自己胸口示意林遇之,林遇之愣一下凑过去甚至还掂脚,结果内里荷包空空如也,林遇之后退一步纳闷看向秦叶子。
秦叶子忍笑,又若无其事道:“记错了。”结果从袖口变出一个油皮纸包递过去,“我手脏,你自己打开吧。”
秦叶子见林遇之低着头眼睫微颤,打开油皮纸包时弯了弯眼,秦叶子笑起来,林遇之取了一枚蜜饯递到秦叶子嘴边,光影斑驳落在他眼里,秦叶子却只看见自己。
这日夜里秦叶子难得做了个梦,她梦见刚嫁给林遇之那天晚上,几根红烛把屋子照得通亮,年轻男子俊若修竹,含着笑意的脸俊美深情,好看得晃眼,一时让她误以为那满眼柔情为她。
哪知道那人生就一副深情模样,秦叶子愤愤盯着林遇之俊脸看,看着看着就醒了过来,天色竟已大亮,林遇之睡梦中正伸着手扒拉她,秦叶子估计林遇之又做噩梦了,她把林遇之摇醒,轻声问一句,“怎么了?”
林遇之睁着眼看看她,继而一把把她抱住,倒让秦叶子愣了愣,她回抱住林遇之,“梦见什么了?”秦叶子看出来林遇之情绪很是低落,便再次问到。
林遇之搂紧秦叶子默了默,他声音低哑,带着刚醒迷蒙,却又有些后怕,“我梦见,你揣着和离书跑了。”
秦叶子拍拍他,“梦罢了,我在这呢。”她早察觉到林遇之经常有些患得患失,她差不多猜得到原因,却不太清楚怎么安抚,只得一下下抚摸着林遇之背脊。
林遇之抓住秦叶子衣襟,“我梦见你要和离那天,我们在台阶上,你拿着和离书径直往出走,不要笑娘也不要我了。”
秦叶子叹口气,“安心,梦是反的。”就算她那时走也不会拿了和离书就走,且她也不可能看也不看笑娘就走。
林遇之呼出一口气,他抬起胳膊勾住秦叶子脖颈,“就算那时你走了也没事,大不了我再娶你一回。”
秦叶子揽着林遇之腰挑眉笑出声,她逗林遇之,“我要是死活不嫁呢?”
林遇之愣了愣,秦叶子感觉到林遇之身子绷紧了,她正想说开玩笑,结果林遇之往她身上一靠,“那你走到哪我跟到哪,跟到你没办法乖乖嫁我为止。”
秦叶子轻笑一声,“我还以为你要说你来个倒插门,或者直接说你嫁给我呢。”
林遇之犹豫一下,低声道:“也不是不可以。”
秦叶子惊讶了下,林遇之变化还真不小,尤其怪会讨好她的,她顺手捏捏林遇之,干脆把人抱到身上,打趣一句,“让你娘知道得气死。”
林遇之望向屋门口方向,“谢谢你在娘面前装得挺好的。”
秦叶子咳一声,她想着挺好笑,“你是不知道别人怎么说,好几个老辈说……”秦叶子直起身子酝酿一下,“林郎活泼好多了啊,挺好挺好,年轻人活泼些好。”她忍着笑意把声音压低,学得那叫一个惟妙惟肖,话说完再忍不住笑起来。
林遇之贴着秦叶子笑得发颤的胸腔跟着笑,“人性子总会变的,活泼就活泼了吧。”
她其实一开始嫁过来未尝不是把林母当亲娘对待,但林母……如今林母把秦叶子当林遇之对待,秦叶子便装一装林遇之也无不可,她蹭了蹭林遇之。
谚语说“龙抬头,雨水至”,今年的二月二太阳竟格外的好,初春的太阳晒在门那方,两人一到望着屋门口,秦叶子忽而笑叹,“林遇之,我不想换回来了。”
林遇之嗯了一声,秦叶子把脑袋搁她肩头上,“我挺自私吧,但我真不太愿意换回来了,我特喜欢我当你的日子。成亲今天第四年了,我觉得当你的时候我最高兴。”她说着在林遇之脖颈肩窝一通胡蹭乱嗅。
林遇之嫌痒躲了躲,秦叶子问他,“你生我气不?你是不是想换过来啊?”
林遇之笑一下,“我都行,换回来也好,不换回来也好,你和我在一起就好。”
林遇之的话钻进她耳朵,秦叶子猝不及防被他撩了下,心里满涨着,她顺口咬一口林遇之耳朵,“你可别说得好听,要是换回来你又冷淡我怎么办?”
林遇之搂住秦叶子,“如果换回来我也一定对你好。”他像是怕秦叶子不信,还挺直了身子郑重保证,“真的。”
秦叶子被他惹笑,“没不相信你。”说着又把林遇之捞到怀里搂着,“你多信我些多依赖我些吧,我喜欢这种感觉。”林遇之笑应,两人温存一会儿,秦叶子起来,林遇之也跟着起来,他还主动给秦叶子束发。
秦叶子收拾好匆匆去了食肆,今日龙抬头,县令食肆设宴,县衙一众人都去,秦叶子也得陪着去。
林遇之等下午最暖和时候往南坡去,他温了酒和春饼提到林父坟前,春光灿烂,坟上清明花开得特别好,一个个亮黄饱满一点不像冬日里瘦小模样。
林遇之把坟前长出的小草芽细细拔了,又把碑擦干净,给林父敬了两杯酒,便干脆坐下来和林父说起话来,他好久没和林父谈心了,四周都是翠青麦田,也没旁人,他说一时想一时放松至极。
下午时候,秦叶子带了食肆里特制春饼回来,林遇之还没回来,秦叶子把春饼给邹娘让人热一下,自己接林遇之去了。
去林父坟前就那一条路,秦叶子直接过去就是,今日太阳挺好,但毕竟初春,难免落得有些早,天边红霞时秦叶子走到麦田,林遇之也正走过来。
落日溶金,云霞作了酒,秦叶子看林遇之都泛上了几分醉意,她轻快走向林遇之,笑吟吟道:“我正接你回去呢。”
西边山上挂着的咸鸭蛋黄给两人的脸染上桃花色,林遇之也往秦叶子这来,他弯弯眼,“我正往回走。”
你向我走来,我向你走去,两人走近相视一笑。
秦叶子转过身蹲下。“来,我背。”
林遇之一点没犹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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