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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眠不觉晓, 处处闻啼鸟。葇兮在清晨的鸟叫声中睁开双眼, 她浑身轻松地梳洗完毕, 这时,奉氏端来早点。
葇兮看着奉氏红肿不堪的双眼, 安慰道:“娘,是我没用,不能让你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你千万不要怪我。女儿有自己的信仰和追求, 我不想一辈子苟活于郑府,你一定要体谅我。”
“我哪里怪你了?怎么娘在你心目中,就是那样贪图富贵的人?我不过是担心你罢了,你以后有何打算?”
“娘, 你还怪何郎中吗?”
“我怪他什么?你爹爹先动的手,我只怪自己命不好。”
“你还在说气话,看来你还是怪他让你当不成官太太。”
“你个蠢货, 就算没有何郎中,以你爹爹那种暴脾气,迟早开罪上司,我根本没有做官太太的命。”
见奉氏这么说, 葇兮放下心来,“娘, 当今官家是个贤明的君王, 我从何郎中那里, 学来了一身本事, 能令秋华春实,春来遍地金菊,夏有傲霜寒梅。我想去买几处农庄,研习耕种之道,将来谋个女官当当,要是能名垂青史,不比嫁到郑府靠夫家翻身强?”
“我已经四十多岁的老太婆了,在这世间还有几年好活?儿子儿子不争气,女儿女儿也不争气,也不知何时才能抱上孙子,看来是指望不上你们了。我在这汴京城待不下去了,我不想听左邻右舍的闲话。”奉氏说罢,又偷偷地抹着眼泪出了门去。
葇兮用完早点,一个人出了门。正是天朗气清的三月,恰如十一年前命运发生改变的那一天。葇兮的心情格外的舒畅,此时微风拂面,空气中弥漫着不知名的花香。
葇兮使劲地吸着鼻子,却怎么也闻不出那是什么花香。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女孩朝着葇兮笑,她手里提着一个花篮,看样子香味就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葇兮顿时想起十几年前,自己也曾穿着脏兮兮的衣服提着花篮在紫槐码头叫卖,来来往往的渡客没有一个人为她停留。
葇兮走过去蹲在小女孩身前,“小妹妹为何看着我笑?”
“因为,姊姊你长得好漂亮,我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姊姊。”
“真的吗?”
小女孩委屈地点点头,“姊姊为何不信我?我为什么要骗你?”
“姊姊错了,只是从来没有人这么夸过姊姊,所以姊姊一时不敢相信。”葇兮指着篮子问道,“这些是什么花儿呀?”
“我也不知道,我娘叫我拿来卖的。姊姊,这花送给你,我要回去告诉我娘,我今天见到一个仙女一样的姊姊,我娘要是知道我把花送给仙女姊姊了,她一定会夸我。”
葇兮自从来了汴京城,便有些洁癖,似乎有点排斥接触了十几年的泥土。此时,却全然不顾小女孩身上的污渍,上前将其搂在怀里,在她额角亲了一口,“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好啊!出了城门,一直往前走,走到一棵大树旁边,然后右拐,往前走一会儿,就差不多到了。”
此处离城门相去两三里地之遥,倒也不算很远,葇兮牵着小女孩往城门走去,刚走了两步,才发现小女孩一高一低地往前走。小女孩察觉到葇兮停了下来,解释道,“姊姊,我走得慢,我右脚瘸了。”
葇兮用左手抱起小女孩道,“你叫什么名字?”
“三娘,吕三娘。”
“你爹娘没给你取名字呀?”
小女孩摇摇头。
葇兮沉吟片刻,“琇华,我以后就喊你琇华。”
“好!”
小女孩少说也有二十来斤,葇兮抱着她走了一段路,虽说是春寒料峭,却也渗出了薄汗。葇兮放下她,换了右手,才刚走了几步,却发现伤口并未痊愈,痛得只好停了下来。
这一幕恰巧被路过的赵文化撞见,他赶紧叫停了车夫。
“葇娘。”
葇兮听到熟悉的极好听的声音,回头一看,见心上人朝自己走来,一身水蓝色的锦襦在风中摇曳。看得葇兮双眼犹如化成了一汪春水,千般旖旎,万丈柔情。
“怎么?吓到你了?”文化看着葇兮惊呆的脸问道。
葇兮低下头,按捺住夺眶而出的欣喜,“有点儿。”
“都过了这些天,你的伤还没好透,都怪我下手太重了。”
“已经没事了,只是方才抱着小妹妹回家,用了力,觉得有些累。”
方才葇兮换手之时,文化已瞧在眼里,如今见她推说自己已经无恙,文化不由得暗自感叹,眼前这位女子真是心善。“听郡主说你订了亲,怎么穿得这样素净?不知道的还以为宣威将军府苛待你。”
“都怪你打伤了我,害得宣威府嫌弃,如今我已被郑府退了婚,这辈子是完了。”葇兮嗔笑道。
文化听着这无稽之言,并不细问原由。
葇兮忽然惊觉自己还有要事,于是再次嗔道,“你害得我这么惨,可想好怎么补偿?”
“你尽管说,能做到的我一定去做。”
“真的可以‘尽管’说吗?”葇兮一脸娇嗔。
“那是自然。”
“若我问你要万两白银作为补偿呢?”
“小事,自当奉上。”文化笑道。
“此外,我没力气了,你需得帮我把人抱到家。”葇兮指着小女孩道。
文化蹲下身子,将吕琇华抱起,二人并肩往前走。葇兮只觉得空气里尽是竹叶的味道,熏得她浑身软绵绵的,没有半点力气。
“谢过兄长,我唤作吕琇华,是姊姊取的名字。”此言一出,惊得葇兮面泛潮红。
“琇者,美玉,华者,精华、光彩,这位姊姊取的名字甚好。”
到了大树下,琇华指了路,三人右拐,再过不久,琇华指着一处写着“吕”字的布帘子道,“到了,那就是我家”。
低矮的茅草屋,狭小的道路,暗示着这一带的贫困。葇兮摘下的发钗,插到琇华尚未长齐的总角之中,“琇华送姊姊鲜花,姊姊送琇华发钗。”
琇华好奇地摸着头上颤颤巍巍的发钗,对葇兮灿烂地笑着。
“你快进去吧,莫让大人久等了。”
琇华道过别,一瘸一拐地进了院子。
眼前的男子非富即贵,反正以后没什么机会相见了,不如偷尽这半日闲。葇兮打定主意,问文化道,“赵四官人今日可有事?”
文化听葇兮这么问,觉得她可能有什么事情拜托自己,于是回道,“我今日进城,是去赴兄长的约,不过他是个蛮不讲理的人,我正想爽约。”
“那官人可否陪葇兮一程?”葇兮极力压制住自己即将藏不住的雀跃之情。
“娘子雅兴,自当相陪。”文化回头吩咐随从,“去,转告那老头,说我今日没空。”
随从应声而去。
二人并肩走在铺满青石的路上,走着走着,葇兮身子一歪,跌跌撞撞向路边倒去,文化反应过来,绕到葇兮右侧用右手将其扶住。葇兮右手一松,眼看着花篮就要掉落,文化抬脚轻轻往上一踢,用左手接住了花篮。葇兮浑身没有半点力气,沉沉地压在文化的手臂上。此刻,她极力想恢复清醒,不在心仪的男子面前失态,却觉得浑身一点劲都没有。
文化见不远处有几名农妇,便喊道:“几位大婶,快过来帮忙。”
有两名农妇跑来,见状,从文化手里接过葇兮。
“附近可有医馆?”
其中一名农妇点头道:“有的。”
葇兮眩晕得厉害,实在无法行走,那名农妇只好背起她朝医馆走去。
到了医馆,文化朝女医道:“这是我朋友,半月前右肩受过伤,今日走了一阵,忽然浑身乏力跌倒。”
女医在里间诊完脉,出来外屋提笔写方子。
“大夫,可有什么要紧?”
“脉象有些虚浮,似是大喜大悲之症,张弛紊乱,以致心神凝滞。”
“她右肩的伤,可有大碍?”
“并无要紧,不过她现在虚弱得很,需要静养。”
文化放下心来,接过方子叠好,置于腰间。
葇兮强行撑着身子,出了屋来,“我不想在此静养,今日我好不容易偷来半日闲工夫,我要去京郊一趟。”
女医道:“本来也无大碍,倘若娘子定要坚持,切记不可太过劳累。” 双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