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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所周知,吴之筱有一个兄长,温文尔雅,斯斯文文,眉清目秀,性子刚硬,颇有君子风骨。正因脾气倔强,受不得赵子渊那等折辱,与他多年不睦,更难接受皇帝对他的百般打压,愤离中书省,至均南郡为守令。如此看来,他这脾气除了时不时地祸祸他自己以外,没别的坏处。
但也正因他秉性刚直,握瑾怀瑜,眼里容不得离经叛道之事,吴之筱这位打小无拘无束,坐言起行皆无规矩的妹妹没少被他训斥责骂,跟个小爹爹似的,吴国公都没像他这样管束严厉。
吴之筱深受其害,苦不堪言,好不容易熬到长大了,一着不慎,又回到了从前,小时候的那一份胆战心惊卷土重来,令她惴惴不安。
“坐好!”
“是。”
吴之筱立马收起屈起的左腿,盘腿端坐于吴策书房内的书案前的茵垫上,依他的话直起身子来,端端正正坐着,双眸平视,眼底透着谨小慎微,连呼吸声都渐弱。
她的心脏跳得极快,惶惶不安,被她深藏于心的秘密此时正砰砰砰踹门,亟待破门而出,将它自己的存在宣之于众,昭告天下。
吴策此人有一个毛病,闲着没事就喜翻些书册文籍来看看,他在均南郡为郡守,难保不会无意间翻到她和赵子寒的那份婚书。
给吴之筱和赵子寒做见证的是均南郡当时的通判,那个通判年岁已高,次年春任满便辞官回乡去了。正因如此,吴之筱才找他为见证,便于日后隐瞒此事。
她这盘算早就打好了,何曾想她的兄长吴策横插进来。
吴策薄薄的眼皮略抬了抬,端肃着一张脸,抚过茶壶,给吴之筱面前的白瓷小盏添了茶,道:“喝茶。”
吴之筱轻声道了一声谢,双手端起白瓷小盏,抿了一口,觉着口中无滋味,放下茶盏,仍旧端坐着。
吴策的目光一直盯着吴之筱的手,最后停留在那白瓷小盏上,他的手仍旧抚着水洗天青色的茶壶,手指一下一下地点在茶壶圆盖上,迟迟不说话。
书房内的气氛宕下,凝成霜。一桌一椅,一壶一盏,一墨一砚,所有的东西都在屏气凝神,不敢出声。而书房外正是暮春,海棠未雨,梨花先雪,风拂芳菲满院暖,雀鸟立于枝头上叽叽咕咕个不停。
“阿筱。”
吴策那薄唇终于舍得张开,缓缓出声,吴之筱竖耳静听,紧张得双手蜷起。
“我有一件事要问你。”
吴策声若敲磬,一阵一阵的,令闻者心间一凛。
吴之筱恭顺道:“兄长但问便是。”
吴策看了看她的神情,缓缓道:“你与赵子寒……”
砰砰砰……吴之筱脆弱的小心脏快要被那个猛烈踹门的秘密给踹死了,一声接着一声,砰砰砰巨响。她小手收紧,揪着膝盖上的下裳衣料,银牙暗咬,双唇紧闭。
此时直接坦白已经晚了,还不如等着吴策的话,听他如何说,看他什么态度再随机应对。反正这事迟早要面对的,且是吴之筱和赵子寒成婚,兄长再生气也不会真的要了她的性命,最多就是三年五载的不理她而已。
三年五载……吴之筱浑身一僵,细想兄长不理会自己的场景:某年某月某日,她和赵子寒一起走过兄长身旁,兄长视她为陌路,眼神冰冷,侧身而过。
这个场景并非是她捏造出来的,而是她亲眼看到吴策这么对待赵潜的,想想就觉得周身冰寒至极。
吴策继续说道:“你与赵子寒在临州共事这些年,可都还好?”
哐!临门一脚踹了个空,原来他问的是这个,吴之筱登时松了一大口气,点头回道:“还好。”
吴策挺直腰身,端坐着看向她,思忖半晌后,又说道:“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兄长但说无妨。”
吴之筱此时已放松了不少,坐姿渐渐随意起来,揉了揉绷紧的双肩,拿起茶盏喝了两口,总算是品出了些许甜味。
吴策的手指仍在敲着茶壶圆盖,幽幽道:“你和赵子寒……”
又来?
吴之筱缓缓搁下手中白瓷小盏,五指捏紧小盏杯侧,盯着吴策的眼睛不敢说话,茶盏里的清茶随着她的手颤抖着,荡起阵阵涟漪。
“你和赵子寒……”他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道:“已经成婚了。”
轰隆隆,惊雷劈下,将吴之筱劈得个外焦里嫩,大惊失色,双眸无光,手中的茶盏也洒了一桌。
“别慌。”吴策忙抬手冲她压了压手,沉沉叹了一口气,垂了垂眸,说道:“我发现这个事的时候也惊了一下神。”
“…………”
吴之筱觉得吴策这个反应很不对劲,十分不符合他素来的性格,更不符合他对赵府素来的敌视。此时的他应当怒拍桌案,叱问吴之筱到底是怎么回事,再劈头盖脸一顿痛骂才对。
可吴策现在的眼神里竟流露出几分怜悯来,意味不明,心思难测。
难不成吴策是觉得赵子寒年纪轻轻便栽在吴之筱身上,十分的可惜可怜,可悲可叹?
“阿筱,你不必太担心,偷借旁人的姓名身份去成婚并不算什么稀奇事。”吴策将桌上一本《婚户成案编》挪到她手边,并说道:“早些年我在安州为知州时,也碰到过类似的案子,堂妹借着堂姐的身份去成婚,表兄借着表弟的身份去成婚,这些案子最后都妥善解决了,并不会留下什么难解的纠葛。”
吴之筱终于知道吴策眼里为何是怜悯了,他以为吴之筱和赵子寒两人是被偷借了姓名身份,还以为吴之筱和赵子寒那份婚书是旁人伪造的。
兄长竟如此相信她,吴之筱不禁有些愧疚,深深低下了头。
吴策望向吴之筱低垂的脑袋,以为她正在烦恼此事,便宽解她道:“只要证明均南郡存着的那份婚书是出自他人之手而非你和赵子寒两人之手,你和他的这份姻契便不作数了。”
又给吴之筱的茶盏添茶,说道:“此事不宜宣扬,省得被人议论,对你不好,对赵子寒也不好。你们日后是要各自成婚的,若你们的良人听闻你们两人有此段过去,多少都会有些不满,心生嫌隙。”
“你和赵子寒过几日一起到均南郡去对比字迹、手印等,婚书一旦证伪,此事便迎刃而解。至于是谁偷借了你们的姓名身份去伪造婚书,我会去查清楚的,你们无需担心。
“此事了后,你我三人皆不要再提起,就当做从未发生过。”
“另有,你得和赵子寒解释清楚,那份婚书不是你伪造的,避免他误会你自己伪造了婚书又在他面前做戏,毕竟……你自己也知道你自己平时那点毛病,但凡是好看的人都想沾一沾,此事一出,赵子寒多半会先怀疑你。”
吴策都替她想好了解决办法,而且办法十分的详尽仔细,可见是吴策思虑了很久的。他如此煞费苦心地想要销了这段姻契,吴之筱此时能说什么?先与兄长坦言那份婚书是真的,再和兄长解释婚书是她强迫赵子寒签的?
“兄长。”吴之筱脑中翻腾着几句难以说出口的话,舌根打结,舌尖涩然。
“怎么了?”吴策见她欲言又止,问她:“你还担心什么,只管同兄长说,我替你想办法。”
“没什么。”吴之筱摇头道。
“你是不是怕赵子寒借此为难你?”吴策起身,走到她面前,说道:“别担心,赵子寒应当不是那样的人。”又迈步往书房门口走去,并道:“赵子寒若知道了此事,只怕比你更想早些解决。”
吴之筱起身跟上他,暗暗吐了吐舌头:赵子寒才不会,他只会仗着这份婚书,隔三差五的,三更半夜到她屋里去捏她的脸。
走出书房至廊下,吴策回头看向她,想了想,说道:“阿筱,这事你去同赵子寒说。”
他是不愿再与赵府有什么瓜葛了。
“好。”
吴之筱顺从地点头道。
吴策走下石阶,问她:“官家擢升你为大理寺少卿?”
吴之筱点头:“是的。”
吴策道:“是个挺好的差事。”
吴之筱道:“我担得起。”
吴策看了看她,笑了笑,道:“是,我妹妹担得起。”
书房前曲折的小道上,兄妹两人低声闲聊,脚下水洗般的鹅卵石一颗颗微微凸起,道旁一簇簇繁花冒出来,是暮春盛景。
这曲曲折折的悠长小道,远不及兄长的套路沟壑曲折。
却不是她不信任兄长吴策,而是她觉着吴策对此事的反应太急迫了些,应对之法全替她想好了,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吴之筱细想了想,吴策若真的不知道那份婚书的真假倒也罢了,若他知道婚书是真的,却用这一招来诈她,她若从了,指真为假,吴策顺势而为,判此段姻契不作数,便遂了他的意。她若不从,吴策一心狠,把存于官案的成婚记录以及婚书给烧了,彻底完了此事。
与吴策斗智斗勇这么多年,有些事她不得不防。 本官怕是要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