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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船二楼,灯影惨淡,张风闻的房间内,蛇鼠一窝,一片凄风楚雨。
赵泠着半旧深青襕袍,漆黑皂靴,披着一身的冷漠,缓步跨入张风闻的房间,冷冷瞥一眼屋里的这些人,都没正眼看,便扫过这些人桌上的茶盏,一共六个人,六盏茶,正正好。
屋内六人不寒而栗,面面相觑,各自敲着心中闷鼓,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件事本就是他们给赵泠设下的陷阱,现在搞砸了,赵泠多半也猜着了,他们下场可知,应是惨不忍睹。
他们对赵泠的手段不清楚,但他们这些年在官场也见多了各式各样的人,一般话少的,下手都比较狠。
赵泠现在虽还未定下新的品阶官职,但他后面有赵潜撑腰,就算他下手狠厉了些,只要不出人命,他们这些工部的人还真的不能拿他怎么样,更何况这事是他们工部的人理亏在先。
此时正是黑夜与晨曦交替之时,也是一日中最冷的时候,窗外的江风呼呼吹进来,没关牢的窗扇碰碰啪啪打在窗槛上,更添了些阴森可怖的气氛。
赵泠就站在门口处,颀长而挺拔的身姿挡住了门外透进来的唯一的天光,屋内顿生幽暗。
“赵……赵七郎君……”一人面色煞白,扶着桌面瑟瑟发抖的起身,壮着胆子说道:“赵七郎君,我们确实不知道你在吴之筱屋里啊!”
赵泠冷瞥那人一眼,从袖中取出一小瓷瓶的药来,淡淡道:“喝醉了酒,走错了屋,就活该被睡?”
他将瓷瓶的琉璃瓶塞打开,倾斜瓶身,瓶口流出一股透明无色的药水来,他将药水一一滴落入那六人的茶盏里,动作轻缓,不疾不徐。
他不急,却有人急,忙劝他道:“赵七郎君,这件事嘛,你心大一点,就不吃亏……”
啪的一声,赵泠将小瓷瓶重重地磕在桌上,盖紧瓶塞后便用帕子仔细擦拭瓶口,冷声道:“日后吴之筱若赖上我了,这个责任谁担?她要是怀孕了,孩子生下来谁养?你们这群狗娘养的帮我养孩子吗?!!”
那人见他正在气头上,也不顾说得对不对,只管慌忙接话:“在下倒是可以替赵七郎君养……啊!!”
赵泠不等那人说完话,抬脚就往那人身上狠狠一踹,并怒斥道:“你也不看看你配不配!”
那人捂着剧疼的心口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站在一旁低着头不敢再说话,心中却有不满:若不是左相说要重用赵泠,他才不会如此忍气吞声。这个赵泠气性也太大了,不就被吴之筱睡了一次嘛,用得着这么怒火冲天的吗?大不了睡回去就是了。
又有一人上前来与赵泠解释道:“我们原本是把上官慕清推进去的,不知道他怎么就出来了,他若不出来,现在被吴之筱睡的人就是他了!”
赵泠斜睨他一眼,拿着那盖紧了瓶盖的小药瓶磕着桌面,有一下没一下的,淡淡说道:“你的意思是,他若在屋里,吴之筱会选择他而不选择我?”
其他人忙摆手摇头:“没有没有,赵七郎君,我们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对对对,赵七郎君风度翩翩,惊才风逸,吴之筱肯定会选你的。”
“多少小娘子倾慕赵七郎君,吴之筱自然不例外……”
“吴之筱若不选你,那她绝对是神志不清,眼瞎了。”
张风闻见状,觉得时机差不多,便将自己早就打好的腹稿说了出来,躬身作揖,说道:“请赵七郎君放心,此事只我们这屋里人知晓,绝不会对外人泄露半个字。且这件事主要过错在于我们,若那吴之筱张扬起此事来,我们自会出面同她说出实情。到时候吴之筱如何惩治我们这些人,那都是我们自作自受,断断不会牵连到赵七郎君,也绝对不会辱没赵七郎君的名声,更不会让吴之筱攀赖上赵七郎君。”
众人点头附议。
赵泠嗤鼻冷笑,这些人现在嘴上是引咎自责的样子,到时候他们到吴之筱面前又是怎样一套说辞,谁也说不准。指不定要借着蝶粉褪来混淆视听,告诉吴之筱她吃了蝶粉褪神志不清认错了人,她夜里是同上官慕清在一块的,不是与赵泠在一起的……
这样的话吴之筱自然是不信的,可若是传出去,对吴之筱来说不是什么好事,且赵泠不愿吴之筱与别人牵扯在一起。
此时,门外有嘈杂的脚步声和人声,房门内的人听得吴之筱阿姊对一个大夫说什么吴之筱吐了,脸色煞白煞白的,让大夫快去看看。
“吐了?!”房内一人惊呼道:“不会是怀孕了吧?”
其他人纷纷看向赵泠,有的人甚至想要开口道一句“赵七郎君强悍至极!”
张风闻白了一眼那咋咋呼呼的人,道:“不可能的,才一夜而已,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算是怀孕,那也和赵七郎君无关。”
其他人再一次附议道:“是是是,绝对和赵七郎君无关!”
“就是就是,赵七郎君再怎么强悍,也不至于,赵七郎君,你千万别担心!”
“就算是又怎么样?赵七郎君不认不就好了!”
“闭嘴!”赵泠厉声喝止,黑沉着脸道:“我去看看。”
他刚要迈步走出去,身后的六人正要松一口气,一把霜寒般的长剑就横在那六人的粗脖子细脖子短脖子长脖子下面,每一个人的脖子都直面利刃,有被割喉的危险。
赵泠往桌上的六盏茶瞥了瞥,道:“把这些蝶粉褪全都喝了。”
“这这这……”
工部的六人为难地看着他,一个个扑通扑通跪下来求饶,只有那张风闻稳住了,躬身作揖,说道:“赵七郎君,这玩意儿不能乱吃的啊!我们吃下了倒是没什么,只是……只是药效发作,我们控制不住我们自己……遭殃的还是船上的小娘子们。”
“你们倒想得美。”赵泠长剑直指张风闻,不怒自威,淡淡道:“要么喝,要么见血,你们自己选。”
“喝喝喝。”张风闻对其他人道:“赵七郎君再怎么样也不会害死我们的。”
赵泠看着他们六人把桌上的六盏加了蝶粉褪的茶全都喝下,才走了出去,并用铁片从里头反锁住门窗,锁死了之后便快步走向三楼。
不等赵泠走到三楼,二楼那间蛇鼠一窝的屋子里就传出一阵鬼哭狼嚎,群魔乱舞的声音,还有砸凳摇床推桌的杂乱声。
三楼,吴之筱屋内。
大夫说吴之筱只是晕了船,无什么大碍,喝些汤药止吐再睡一觉就好,并嘱咐说这几日少往窗外头看,少站到甲板上吹风,夜里最好不要受凉。
大夫说话时,床上的吴之筱越过阿姊,越过坠珠,越过大夫,看到了窗外站着的赵泠,隔着窗户与他对视了一眼,吐得煞白的小脸轻轻笑了笑。
一旁的阿姊嗔怪她道:“你还笑得出来,吐得脸都绿了,胃中酸汁都快返上来了。”俯身替她掖好被褥,道:“你昨晚是不是又踢被子了?”
“我没有!”昨晚赵泠在,怎么可能让她踢被子,吴之筱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窗外的赵泠,再低下头,对阿姊道:“从盛都到临州时,我一路上也吐了不少次,没什么事,就是吐完过后会觉得饿,比较想吃东西而已。”又苦着一张脸,说道:“可这船上没什么好吃的,蔬果不新鲜,点心不好吃,没什么胃口。”
“船上的东西都是有限的,连干净的水都不充足。”阿姊说道:“等船停在下个渡口,我们再下去买好吃的。”
吴之筱猛点头:“好。”
“但我是绝对不会给你买甜食的。”阿姊揉了揉她的手,道:“少吃点甜食,牙疼不说,夜里还得起来喝水,睡不好觉,没什么好处。”
吴之筱说道:“会让人高兴。”
阿姊无奈笑道:“若没这点好处,我半块糕点都不让你吃。”
又说了一会子的话,吴之筱揉着发疼的额角就要休息了,阿姊听见外头鬼哭狼嚎个不停,说道:“坠珠,你下去问问下边发生什么了,怎么会这么吵?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吵个不停。”
坠珠下去了之后再上来,道:“也不知张郎官与那些官人们都在屋里干什么,叫声不堪入目,还把门给从里头反锁了起来,不让人进去。”
“早说了不与这些人同船,他们这些人还非得跟着,真是恶心透了。”阿姊嫌恶道:“这些人真该丢下江里去喂鱼。”
阿姊走出屋门之前,还把坠珠留在屋里服侍她,她摇头说不用,阿姊也没坚持,让她一个人好生休息,若是醒了便去她屋里吃饭,吴之筱点头应下了。
晨曦是一点点从江面上漫上来的,赵泠的身影也是一点点清晰起来的。他就站在窗外,没有进来,吴之筱在屋里的床上静静地看着他的身影,最后渐渐睡了过去。
吴之筱在梦里又见到了赵泠。
赵子寒真是太黏人了,连梦里的位置他都要占着,不给旁人留一点余地。 本官怕是要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