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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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是满月。
被月光铺满了的院子里,黑死牟望着天际悬挂着的那一轮明晃晃的月亮,沉默着不知所想。
衣料摩擦的声音,脚步的声音,门被推开的声音……黑死牟闭目,默默地倾听着一切,没有动作。
每当里安回来的时候,他的心底就会升起一种由衷的恐惧。害怕什么,害怕去面对。
明明知道里安是自己的孩子,却不敢去面对不想去面对,只是伪装成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过着像以前一样的生活。
缘一……如果是你的话,一定会做得更好吧,一定不会像个懦夫一样不敢去面对吧。
黑死牟就是这样一个话里话外离不开缘一的可悲逐日者。
没有察觉到自家师父心中所想的里安一如既往地活力满满:“哟,师父我回来啦!”
他不担心自己会吵到师父休息,这个点修仙族和鬼都不会睡呢。
背对着门的黑死牟欲将抬起仰望星空的头微不可查的顿了顿:“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唔,遇到了有趣的事情,”里安盘腿坐在黑死牟面前,直视着恶鬼六目的面孔,就像面对人类拟态的黑死牟一样:“师父想听听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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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都是有极限的。但狯岳从来没想过不做人——如果实在没有办法活下去的话。
这么看来这着实是一句诡辩。毕竟以前没有被鸣柱收留的时候,狯岳也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地方死掉。
不过现在再怎么说都已经晚了,因为狯岳快死了。
被放生的狯岳袭击了同样刚刚被放生的昙天火,然后被狠狠揍了一顿。这不是什么要紧的事,鬼的优势在于其强大的自我修复能力。
可要命的是,昙天火手里有日轮刀。这原本是千子村正为里安锻造的刀剑,却被昙天火离开时顺走了。
从政府部门退休之后,昙天火也挺穷的。从绑匪手里捞点外快养活弟弟,这不过分吧?
是夜,轻纱一样的月华细细研磨成粉末撒在二人身上。剑士挺拔的身姿矗立在那里,那气势沉重地压得狯岳喘不过气来。
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
阴影笼罩下,未经变色的日轮刀指着狯岳的脖颈,那个剑艺高超的剑士往日戏谑的脸上也染上一抹严肃。
月下的两个身影仿佛有一瞬间与百年前的那位剑士猎杀鬼王的场景重合。
昙天火没有学过鬼杀队的呼吸法,但这不代表他不能在有日轮刀的情况下斩杀鬼。
坊间流传的鬼是真实存在的,在政府武装部门工作过的昙天火了解这一点。
要斩杀么?要放生么?昙天火犹豫着。
“求求你,放过我!”狯岳祈求着,就像遇到上弦一那是一样。印着虎纹的脸上尽是哭意,含着泪水的鬼眸充满了对生的渴望。
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除了生命,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昙天火不为所动。他曾经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政府工作人员,不会像薛定谔的警察局的人一样轻易泄露情绪。
树丛下的阴翳颤动一会儿之后,五吉踉踉跄跄地跑了出来。慌张中带着下定决心的坚毅——那是有觉悟的人才能拥有的表情。
昙天火是认识五吉的,因为每隔几十天他都会去那家小店买酒,而五吉也经常出现在那里。久而久之,他们就混了个脸熟。
昙天火正欲戒备战斗,却不想五吉一个土下座对着他下去。
“请您务必让在下动手,”泥土弄脏了五吉的衣装,他也没有在意,只是把头在地上埋得更深:“在下的姐姐出生没几天就被恶鬼吞吃了。”
五吉常常在想,是不是未曾谋面的姐姐替自己被鬼吃掉了呢。
兄长和姐姐总是要保护弟弟妹妹的。但五吉不喜欢这种说法,他不想当一个让家人为自己牺牲的废物。
他家里很穷,孩子又多。他是其中少数能长到成年的孩子。
“我不想让自己的亲人再受到伤害了,”五吉洪亮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所以——请给在下一个机会,让在下动手,将害人的恶鬼就此斩杀吧!”
虽然狯岳化为了鬼,但他吃过的人屈指可数。狯岳敢肯定,他吃过的人中绝对没有婴儿。
为了给亲人复仇去斩杀一个毫不相干的鬼,细细想来这是有些奇怪的说法。
昙天火被五吉的气势镇住,便带着凝重的表情点了点头。
他也有两个弟弟,他也不喜欢失去亲人的感受。
五吉郑重地双手接过日轮刀,看向狯岳,厚重的阴霾覆盖了他的眼睛。
“放心,在下会斩杀——”
刀猛地回转捅向昙天火的胸口!在千钧一发的时刻被里安挑开!
“……伤害在下亲人的恶鬼。”五吉抬起头直视从天而降的里安,脸上尽是决然。
就这么绑架一个人,里安也是怀有愧疚之心的,所以他决定免费为昙天火解决一点小小的麻烦。
然后他就看见昙天火差点被捅。还好赶上了……
“说吧,”昙天火很快把情绪调节过来,他神情凝重地面向被打翻在地的五吉:“你是哪一边派过来的。”
身为昙家的家主,神社的守护者,他很早就已经长大到独当一面了。调节情绪是最基本要学习的事。
这个暗杀他的家伙可能和绑架他的人是一伙的。他们专挑自己暗杀,可能是有袭击监狱的打算。
要知道,这家小店昙天火可不止来过一年两年了,他可不敢想五吉是在什么时候潜伏在自己身边的。
五吉是做好觉悟的人,他从一开始就是冲着昙天火去的。
里安脸上俨然是与昙天火截然不同的嬉皮笑脸,他套近乎地拍拍昙天火的后背:“嘛,这位小哥身后没有任何势力呀。”
里安骄傲地竖起一根指头:“我都已经调查清楚了,请放心。”用家里的资料库。
“也就是说,五吉桑完全是凭借自己的意志,真心想杀害你的哟!”里安迎着昙天火的视线对五吉拍拍手,不知是夸奖还是讽刺:“真是不错的勇气呢。”
伏地上的五吉抿了抿嘴,没有回答。
五吉有一个姐姐,刚出生就被鬼吃掉了。
五吉有一个弟弟,被父母抛弃后变成了鬼。
五吉说,他要好好保护家人,斩杀伤害家人的恶鬼。
而狯岳早就趁着几人不注意的功夫逃跑了。
里安弯下腰,笑眯眯地直视跪在地上任凭发落的五吉:“会后悔吗。”
会后悔自己的兄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独自逃跑吗?
五吉咬了咬下唇,摇了摇头:“不会。”
相对于他的兄弟姐妹们来说,他已经很幸运了。身体健康,没有被父母抛弃,顺利地长大,并拥有一份工作。
可这份幸福是牺牲兄弟姐妹们的前提下得到的,五吉这一生都是从别人那里偷过来的。
在看到狯岳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多么幸福,多么……无耻。
明明大家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可为什么被抛弃的是狯岳呢?只不过五吉比狯岳出生得早一点。
有时决定命运的因素就是这么随便。
在狯岳流浪的时候,他在干什么;在狯岳不得不在夜间潜伏的时候,他在干什么;在狯岳痛苦饥饿的时候,他在干什么。五吉都一清二楚。
五吉突然笑了,却难掩眼眶的湿润:“我一点也不后悔。”
如果自己早出生一会儿,姐姐就不会被鬼吃掉;如果自己晚出生一会儿,家里就不会因为养不起孩子而把弟弟丢弃。
这是他欠狯岳的。
“嗯,那就没办法啦,”里安转头看向昙天火:“既然他这样不知悔改的话,把他……送去警视厅吧。”
昙天火:“……哈?”
里安:“你‘哈’什么,现在都法治社会了,不把他交给警察你难道还打算打死他吗?”
以前在政府任职的昙天火现在却诡异地沉默了。
他本身不是什么嗜杀的人,可也没想过把人送到警视厅那么简单。
里安从背后摸出绳子开始绑五吉:“愣着干嘛,赶紧把他送去警视厅啊。”
“好吧,”昙天火接过五吉:“你不一起来吗?”
又稍稍思考了一下,曾经在政府任职的他还是遵守法律吧。
“都这么晚了,我还要回(师父)家。”里安打了个哈欠:“帮你提供绳子就已经很不错了,别妄图我帮你把人弄过去。”
里安:“不过这刀么,我还是可以帮你保管一下的。”
昙天火:“……好吧。”是位只管提建议,不管实施的主。
里安救了他,这原本就不属于他的刀送里安也算是还人情了。
恐怕这时候警视厅早就下班了吧,只好等一晚上了。
“话说,”架着五吉的昙天火后知后觉地望向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里安:“你到底是谁啊!那么自然就跑出来。”
里安伸展胳膊,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哎嘿嘿,只是一个见义勇为的过路好心人啦。”
鬼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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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较有意思的是那个剑士身上有封印,”里安指了指自己的手腕和脚腕,在昙天火身上这两个部位刻着红色的印记:“那代表着他即将成为神降的容器。”
黑死牟:“神……降?”
“我也不知道阴阳师的专业术语是什么啦,”里安道:“不过大概就是某种不得了的存在附身到人类身上的过程。”
因为自身的灵格过高而被世界限制,只能以类似化身的形式附身在其他事物上。
黑死牟:“……”
恶鬼心中五味陈杂,映在墙上武士轮廓的剪影却一动不动。
梦中的火神再次浮现在恶鬼的脑海。
缘一……会是你吗。 [*******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