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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救赎者(3)

救赎者 (挪威)尤·奈斯博 9021 2021-04-06 0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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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认识乔吉的那天,乔吉正蹲在一只啼哭的老狗旁边。他知道那只老狗是廷托,却不知道旁边那个蓝眼睛、金色鬈发的小男孩是谁。他们合力把廷托抱进木箱,抬去城里的兽医那里。兽医的家是两层楼灰色砖房,位于河边一个茂密的苹果园里。兽医说廷托的牙齿有毛病,而他不是牙医。况且谁会付钱医治一只不久后牙齿都会掉光的老流浪狗?最好现在就让它安乐死,省得它因为饥饿而缓慢痛苦地死亡。但乔吉开始放声大哭,声音很尖,几乎带着旋律,哭得莫名凄惨。兽医问他为什么哭,他说这只狗说不定是耶稣,因为他爸爸说耶稣就行走在我们之间,是我们当中最卑微的。没有人愿意给这只狗地方住,给它食物吃,它可怜又悲惨,当然就有可能是耶稣。兽医摇了摇头,打电话给牙医。放学后,他和乔吉回去看廷托,廷托猛摇尾巴。兽医让他们看廷托的蛀牙已经用精细的黑色填充物补起来。

  虽然乔吉比他高一年级,但在那之后,他们还是一起玩了几次,不过只持续了几星期,因为接着暑假就来临了。到了秋天开学时,乔吉似乎已经忘了他。无论如何,他也忽视了乔吉,仿佛不想跟他有任何关系。

  他可以忘记廷托,却永远无法忘记乔吉。多年后,在围城战事期间,他在城南废墟碰见一只憔悴消瘦的狗,那只狗朝他小跑过来,舔他的脸。它遗失了皮项圈,但他一看见它牙齿中的黑色填充物,就知道它是廷托。

  他看了看表。机场巴士再过十分钟就会抵达。他拿起手提箱,再次扫视房间,确定没有遗留物品。他推开房门,听见窸窣的纸声响起,低头看见好几个房间外都摆着相同的报纸。报纸头版的犯罪现场照片映入他的眼帘。他弯腰捡起厚厚的报纸,报纸上用哥特字体写着他看不懂的名称。

  等电梯时,他试着阅读报纸,虽然有些字看起来像德文,但他仍不解其意。他翻到头版注明的页面,这时电梯门打开了,他想把这一大份不方便的报纸丢进两台电梯之间的垃圾桶,但电梯里没人,于是他留着报纸,按下0层按钮,继续看照片。他的目光被其中一张照片下方的文字所吸引,一时之间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电梯晃了晃,开始下降。他明白了一个可怕的事实,而且十分确定。他脑中一阵晕眩,靠上墙壁,报纸差点从手中掉落,连面前的电梯门打开他也没看见。

  最后他抬头时,眼前是个黑暗空间,他知道自己来到了地下室而不是大厅。不知为何,这个国家的大厅竟然是在一楼。

  他走出电梯,在黑暗中坐了下来,试着把事情想清楚。电梯门在他背后关上。他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八分钟后,机场巴士就要出发,他必须在这之前做出决定。

  “我在看照片。”哈利不耐烦地说。

  哈福森在哈利对面的办公桌上抬起头来:“那就看啊。”

  “你能别弹手指吗?一直弹是要干吗?”

  “你说这个?”哈福森看着自己的手指,又弹了弹,有点窘迫地说,“这是老习惯。”

  “是吗?”

  “我爸是六十年代俄罗斯守门员列夫·雅辛的球迷。”

  哈利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他很希望我成为斯泰恩谢尔足球队的守门员,所以小时候他常在我的双眼之间弹手指,就像这样,为的是让我变得坚强,不会害怕朝球门踢来的球。显然雅辛的父亲也对他这样做过。所以只要我不眨眼睛,我爸就会赏我一颗方糖吃。”

  “你是开玩笑的吧?”哈利说。

  “不是,红方糖很好吃。”

  “我是说弹指的事,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爸常对我这样做,不管是吃饭还是看电视的时候,甚至我朋友在旁边时也一样。最后连我也开始对自己这样做。我把雅辛的名字写在每一个书包上,还刻在桌子上。现在,我还是会用‘雅辛’来当电脑程序或其他东西的密码,虽然我知道自己被操纵了。你明白?”

  “不明白,所以弹指有用吗?”

  “有用,我不害怕朝我飞来的球了。”

  “所以你……”

  “没有,我球感不好。”

  哈利用两根手指捏着上唇。

  “你在照片里有什么发现吗?”哈福森问道。

  “如果你一直坐在那里弹指和说话,我就很难有什么发现。”

  哈福森缓缓摇头:“我们不是应该去救世军总部了吗?”

  “等我看完照片。哈福森!”

  “嗯?”

  “你一定要呼吸得那么……奇怪吗?”

  哈福森紧紧闭上嘴巴,屏住呼吸。哈利瞪了他一眼,又垂下双目。哈福森似乎在哈利脸上瞥见一丝微笑,但他可不敢拿钱来赌这种事。微笑消失,哈利的眉间出现深深的皱纹。

  “哈福森,你来看这个。”

  哈福森绕过办公桌。哈利面前有两张照片,上面都是伊格广场的群众。

  “你有没有看见旁边那个戴着羊毛帽、围着领巾的人?”哈利指着一张模糊的脸,“他在乐队旁边的位置正好跟罗伯特·卡尔森呈一条直线,是不是?”

  “是……”

  “你看这张照片,那里,同样的帽子,同样的领巾,但现在他在中间,就在乐队正前方。”

  “很奇怪吗?他一定是走到中间的,这样才可以听得更清楚。”

  “如果他的移动路线是反过来呢?”哈福森没有回应,哈利继续往下说,“通常一个人不会从舞台正前方移到音响旁边看不见乐队的地方,除非有特别的目的。”

  “比如说开枪夺命?”

  “认真一点。”

  “好吧,但你不知道哪张照片是先拍的啊,我敢打赌他一定是往中间移动的。”

  “赌多少?”

  “两百。”

  “一言为定。你看看路灯下的光线,这两张照片里都有路灯。”

  哈利把放大镜递给哈福森:“看得出差别吗?”

  哈福森缓缓点头。

  “雪,”哈利说,“他站在乐队旁边的那张照片里正在下雪,昨天傍晚开始下雪,一直下到深夜才停,所以这张照片是后来拍的。我们得给《每日新闻报》这个叫汉斯·魏德洛的记者打电话,如果他用的是有时钟功能的数码相机,我们就可以知道拍摄照片的准确时间。”

  《每日新闻报》的记者汉斯·魏德洛是单反相机和胶卷的拥戴者,因此无法回答哈利每张照片的拍摄时间。

  “好吧,”哈利说,“昨晚的音乐会是你负责拍照的?”

  “对,我和勒贝格负责街头音乐。”

  “既然你用的是胶卷,那应该还有其他的路人照片吧?”

  “对,如果我用的是数码相机,这些可能早就被删除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另外我还在想,不知道你可否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可不可以请你查看前天晚上的照片,看里面有没有一个头戴羊毛帽、身穿黑雨衣、脖子围着领巾的人?我们正在研究你拍的一张照片,如果你在电脑旁边,哈福森可以把它扫描下来发给你。”

  哈利从声音中听出汉斯有所保留:“我可以把照片给你,这没问题,但查看照片听起来像是警察的工作。我是记者,我可不想越界。”

  “我们还要赶时间,你到底想不想拿到警方的嫌疑人照片?”

  “这表示你愿意让我们打印一张?”

  “对。”

  汉斯的声音积极了起来:“我就在照片室,可以马上查。我拍了很多路人的照片,所以有可能找到。只要五分钟就好。”哈福森扫描照片并发出,哈利一边敲着手指一边等待。

  “为什么你这么确定这个人前天晚上也去过那里?”哈福森问道。

  “我什么都不确定,”哈利说,“但如果贝雅特的直觉是正确的,凶手是个行家,那他一定会事先勘察地形,而勘察的时间最好跟他计划下手的时间一样,这样环境才会相似。而前一晚那里也举行了街头音乐会。”

  五分钟过去了。十一分钟后,电话响起。

  “我是魏德洛,抱歉,我没找到头戴羊毛帽、身穿黑雨衣、围着领巾的人。”

  “该死的。”哈利大声说。

  “真抱歉。要不要我把照片发过去,你自己看?那天晚上我将光线对准观众,你能看清他们的脸。”

  哈利迟疑片刻。时间分配非常重要,案发后二十四小时尤其关键。

  “好,请发过来,我们晚点再看。”哈利正要把自己的电子邮箱地址给汉斯,转念又说,“对了,你把照片发给鉴识中心的隆恩好了,她对面部识别很有一套,说不定能看出什么端倪。”哈利把贝雅特的邮箱地址给了汉斯。“还有,不要在报纸上提到我的名字,可以吗?”

  “当然不会,我们只会说‘数据来自警界匿名人士’。很高兴跟你做生意。”

  哈利放下话筒,朝瞪大眼睛的哈福森点了点头:“好了,小子,我们去救世军总部吧。”

  哈福森看了看哈利,只见他的目光在公布栏、来访牧师名单、音乐彩排表和人员值班表上扫来扫去,很不耐烦。身穿制服的白发女前台终于打完电话,转头对他们露出微笑。

  哈利简明扼要地表明来意,女前台点了点头,仿佛早就知道他们会来,并为他们指引方向。

  两人一言不发地等着电梯,但哈福森看见哈利的眉间沁出汗珠。他知道哈利不喜欢乘电梯。两人来到五楼,哈福森小跑跟上哈利,穿过黄色走廊。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门开着。哈利猛然停步,哈福森差点撞了上去。

  “你好。”哈利说。

  “嘿,”一个女子的声音说,“又是你?”

  哈利庞大的身躯挡住门口,哈福森看不见里面说话的人,但他注意到哈利的说话声音变了:“对,又是我。总司令在吗?”

  “他在等你,直接进去吧。”

  哈福森跟着哈利穿过小前厅,对桌前那个有少女般外表的女子点头致意。总司令办公室的墙上装饰着木盾、面具和长矛,满满的书架上放着非洲人偶和照片,哈利心想那应该是总司令的全家福照片。

  “谢谢你在忙碌之中同意接见我们,埃克霍夫先生。”哈利说,“这位是哈福森警探。”

  “真是惨事一桩,”埃克霍夫从办公桌后面站了起来,指了指两把椅子,“记者已经缠了我们一整天了,先跟我说说目前你们有什么发现吧。”

  哈利和哈福森交换眼神。

  “我们还没打算公布调查发现,埃克霍夫先生。”

  总司令双眉一沉,露出威严的神情。哈福森轻叹一口气,准备再次目睹哈利和别人针锋相对。但总司令的眉毛立刻扬起。

  “请原谅,霍勒警监,这是我的职业病,身为总司令,我有时会忘记,不是每个人都必须向我报告。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简单来说,我想知道你能否想到任何可能的行凶动机。”

  “嗯,我自己也思考过这件事,可是很难想出什么动机。罗伯特很混乱,但心肠很好,跟他哥哥很不一样。”

  “约恩心肠不好?”

  “约恩不会混乱。”

  “罗伯特到底卷入了什么混乱的事?”

  “卷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罗伯特的人生没有方向,不像他哥哥。我跟他们的父亲约瑟夫很熟,约瑟夫是我们最优秀的军官之一,但他失去了信仰。”

  “你说这件事说来话长,可以简单地说说看吗?”

  “这是个好问题,”总司令浓重地呼了口气,望向窗外,“约瑟夫在外国传教时,正好当地发洪水,那里很少有人听说过上帝,而他们正在大量死亡。根据约瑟夫对《圣经》的解释,一个人除非接受耶稣,否则不会得救,最后只会堕入地狱里被火焚烧。当时约瑟夫分发药品,水中有许多山蝰出没,很多人都被咬了。虽然约瑟夫和他的团队带去了一整箱的血清,但他们到得太晚。这种蛇的毒液可以溶解血管壁,使中毒者的眼睛、耳朵和身体其他孔洞出血,一两个小时之内就会死亡。我见识过这种毒液的威力,当时我在坦桑尼亚当兵,见过人被山蝰咬了之后的样子,非常恐怖。”

  埃克霍夫闭了一会儿眼睛。

  “可是在其中一个村子,约瑟夫和护士正在给一对罹患肺炎的双胞胎注射盘尼西林时,双胞胎的父亲跑了进来,说他刚刚在稻田的水里被山蝰咬了。约瑟夫手边还剩一剂血清,他吩咐护士把血清装进注射器,给那名男子注射,然后就跑去外面上厕所,因为他和其他许多人一样胃痛腹泻。他在水中蹲下之后,睪丸竟然被山蝰咬了一口,他放声尖叫,于是大家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回到屋内,护士说那个异教徒不肯打血清,因为他知道约瑟夫也被咬了,他希望把那剂血清让给约瑟夫。他说如果约瑟夫活下去,可以拯救无数孩子的性命,而他只是个失去农田的农夫而已。”

  埃克霍夫吸了口气。

  “约瑟夫惊恐万分,完全没想到拒绝,立刻叫护士帮他打血清。后来他开始哭泣,那个农夫便安慰他。最后他打起精神,叫护士问那个异教徒是否听说过耶稣,但护士还没来得及问,农夫的裤子就开始被鲜血染红,没过多久他就死了。”

  埃克霍夫看着他们,仿佛在等待故事沉淀。哈利心想,训练有素的传教士会为了达到效果而停顿。

  “所以那个男人现在在被地狱之火焚烧?”

  “根据约瑟夫对《圣经》的理解,是的。不过现在约瑟夫已经退出教会了。”

  “所以这就是他失去信仰、离开挪威的原因?”

  “他是这样跟我说的。”

  哈利点了点头,对着他拿出来的笔记本说:“所以现在约瑟夫·卡尔森正遭受煎熬,因为他无法接受……呃,信仰的矛盾。我这样理解对吗?”

  “这正是令神学家头痛的领域,霍勒,你是基督徒吗?”

  “不是,我是警探,我相信证据。”

  “意思是……?”

  哈利瞥了一眼手表,迟疑片刻,用平淡的语调快速回答。

  “我对于宣称信仰就是天堂门票的宗教抱有疑问,换句话说,我认为这种宗教是要人改变常识,去接受理智所否定的事。历史上有很多独裁者都是用这种方法来让知识分子归顺,他们说世界上有那个更高的存在,却又不提出证据。”

  总司令点了点头:“这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反对意见,当然,你不是第一个提出这种意见的人。但是有很多比你我更有智慧的人都有信仰,这对你来说不是互相矛盾的吗?” 救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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