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登山者(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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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我们开始登顶,”芬奇说,“我们三个人早上6点30分离开帐篷,开始强力登顶。吸氧装置不仅在夜里救了我们的命,让我们不至于被冻死,而且还让我们恢复了决心,在第二天尝试登顶,或者至少要登上东北山脊。记住一点,这创造了一个纪录,在史无前例的海拔高度停留了四十八小时,而且几乎没有食物,水也不充足,我们是在经历了这四十八小时之后尝试登顶的。夜里狂风大作,大部分时间,我们甚至根本无法从外面舀起一锅雪,或者把炉子点燃。不过有了氧气,我们就能在那一天向着东北山脊进发。按照我刚才所说的登山速度,我们之前已经登上了25500英尺,而且凭借罐装氧气,很多个小时里我们的速度达到了每小时666英里,而马洛里和萨默维尔的速度只有363英里。几乎是他们速度的两倍,先生们。”
“很好,”我对理查和芬奇说,“就连我都感觉这意义重大。我们将带着吸氧装备登山。这种设备如何运转,芬奇先生?”
芬奇开始向我和让-克洛德解释这种设备的工作原理,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对着我说话,可随后他停了下来。“佩里先生,你是这次探险的修理技师,是吗?”
“我不是!”我说,差点儿被吓了一跳,“我几乎连火花塞都不会换。让-克洛德才是懂技术的那个。”
芬奇眨眨眼。“我真够蠢的。佩里先生,我觉得你对技术在行,或许是因为你长得太像桑迪·欧文了,去年马洛里探险队的技术工作差不多都是由他来完成的,甚至他还改造了这套吸氧装置。我想你和他的年纪一样大,二十二岁?身高相同。体重相同。看上去同样信心十足。都有一副体育学院桨手似的体魄。同样的金发。就连笑容都一模一样。”他转身面对J.C.,“请原谅我,先生。我本该看出你才是你们几个当中的工程师。”
“多谢,”让-克洛德点头道,“不过我担心我只能算是个修理匠而已,芬奇先生。根本同年轻聪明的工程师欧文先生没法比,我的父亲是位铁匠,大半生都从事这一工作,战前他开了一间小型钢铁制造公司。战争期间,公司得到了迅速发展,家父开始为军方锻造更为复杂的金属制品。我常常会在一旁看着……有时候还会帮忙……不过我并不是一位工程师。”
“我看你一定会成为你们几个人中的工程师。”芬奇一边说,一边放好那套沉重的吸氧设备。
他停顿了一会儿,然后按照我猜想的那样,开始讲起了这种设备的工作原理。
“我知道理查很清楚,”芬奇说,“不过你们两位是否知道,在海平面和比方说28000英尺的高山上,空气中的氧气含量有什么差别吗?”
我再一次感觉自己像个被突击测验难倒的小学生。我拼命地回想着海平面上空气里的含氧量,可脑海里一个数字都没有,甚至更为拼命地找出公式,可以让我换算出28000英尺高山上的氧气量,那个数量肯定较小。没准儿是除以28?可用什么来除?“28000英尺高山上的空气含氧量与海平面上的几乎相同。”让-克洛德信心满满地说。
什么?我的法国朋友显然脑筋不太灵光。
“非常好。”芬奇说。他努力不像令人讨厌的学究那样哼哼唧唧、抑扬顿挫地说话,而是保持正常的语调。“可如果氧气量在这两个海拔高度大致一样的话,那么为什么,”他戏剧性地顿了顿,“你在海平面上可以轻而易举地沿着海滩跑1英里,在28000英尺的高山上走两步就得停下来像条鱼似的大口呼吸?”
“气压不同。”让-克洛德说。
芬奇点点头。“从科学角度来讲,我们对高海拔生理学几乎一无所知,而我们所掌握的知识大部分都来自于英国空军部在过去几年的一些研究,以及1921年到1924年几次珠峰探险的实验,很显然飞机可以在非常短的时间内攀升到10000英尺以上。可我们很清楚,正因为海拔20000英尺以上的地方气压低,所以我们才会丧命,准确说那里会杀死我们的脑细胞,杀死我们的器官和代谢能力,还会夺走我们理性思考的能力。而且,正如克莱罗克斯先生所言,正因气压不足,呼吸才会更加困难,更加难以把氧气吸入我们的肺里,氧气也更难被推入肺脏细小的毛细血管和血管中从而恢复红血球的数量。”
他把那套沉重的吸氧装备举高一些。“这些瓶子里的氧气——也就是1922年我们那次珠峰探险时被夏尔巴人有趣地称为‘英国空气’的东西——被加压了,适用于15000英尺的海拔高度。一个身体健康的登山者在这样的海拔高度不会出现呼吸困难的情况。”
我还记得,去年六月我们攀登的马特洪峰的海拔高度为14690英尺。在那里我没有出现呼吸困难的感觉。吸进肺里的空气感觉略微稀薄和冰冷,不过空气也很充足,足以让我们使出登山所需的体能。
芬奇把一个看上去很沉的氧气罐包放在我面前。“这非常接近英国空军部提供给我们的那个设计,而他们是按照德雷尔教授给他们设计制造而成。请注意,这个框架是非常坚固的卑尔根钢铁登山背物架,可以承载四个钢制氧气罐,像我前面所说的,每个氧气罐都被加压到了15000英尺。接下来再看看这些管子,还有调节阀——这东西从肩膀上绕过,垂到登山者的胸口,登山者如果乱动这些零件,就有无法吸入氧气的危险——而且,最重要的是,算上我自己的改装,这里总共有不少于三种不同的面罩。”
芬奇缩身把装有四个氧气罐背架的背带套在身上。管子,阀门……各种各样的东西……就像一条未被切断的脐带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每一个装满的氧气罐重5.75磅,”他说,“克莱罗克斯先生,你更喜欢使用英国磅制单位的数据,还是我该使用公斤单位?”
“我完全能理解磅制,”让-克洛德向他保证,“还有,请叫我的教名吧。”
“是的,非常好,”芬奇说,“嗯,为了准确起见,我将使用公制单位,每个氧气罐的重量为2.6公斤多一点儿。而整个吸氧装备重14.5公斤……也就是32磅,佩里先生。”
“叫我杰克吧。”我说。
“Oui,tresbien,”他又说了一遍,“嗯,杰克……理查很清楚这种款式氧气罐的重量。你为什么不背上试试看,然后交给让-克洛德让他也背上试试。”
我从芬奇那里接过卑尔根钢铁登山背物架和氧气罐,迅速把粗背带套在身上,身体一缩,将之背好。我不知道该如何操作那些调解阀、管子和面罩,于是任由它们摇晃着悬挂在我身前。
“不是很沉,”我说,“我背过比这沉差不多两倍的东西登了很多难登的山。”
“没错,”芬奇笑着说,“可你该记得,除了氧气瓶和卑尔根背物架,你还得背背包或帆布包。还有食物、衣服、备用登山用具,在高山上扎营用的帐篷……杰克,你用的普通三人帐篷有多重?”
“60磅。”
在我看来,芬奇的笑容开始有了自鸣得意的意味。“背着这些1922年式氧气罐,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失去平衡,身体后倾,而且想想吧,爬岩壁时,所有这些阀门、调节器和罐子都垂在你的胸前!背着这个装备,在19000英尺以上的高山上,走10步你就会累得筋疲力尽。”
让-克洛德此时正用手摸着氧气罐、流管和调节装置,仿佛他通过触觉就能更加彻底了解这装备的用途。我后退一步,给他让出更多空间。
“你俩都背上试试吧,”理查说,“请吧,两位。”
J.C.把吸氧装置竖放在工作台上,轻而易举便套好了背带。他把背的东西抬高一点儿,然后将交叉带子在胸前系紧。“不算太糟,”他说,“我以前登山时背包里放的东西更重。不过关于平衡问题,我觉得你或许说得没错……”然后让-克洛德做了一个让我惊讶无比的动作,他一只脚踩到工作台的凳子上,仅靠双臂支撑,抬起身体和吸氧装置,然后跪在坚固的工作台上。他双手按在墙上,站了起来。
让-克洛德赫然耸立在我们之上,说:“没错,攀爬陡峭的岩石或冰川要比现在难处理得多。”随后他一下子跳到了4英尺之下的地面上,仿佛他的背上压根儿就没有背着32磅沉的加压钢制氧气罐。
轮到我的时候,我把背带放松,以适应我更为壮硕的体形和围长,再把背带系紧,然后在工作室里走了几步,哼了一声,没作任何表示。在J.C.的帮助下,我缩身摘下背包,将之轻轻放在工作台上。我无法肯定这样的重量是否会成为我登山的阻碍,不过,尽管我从未大声讲出来,可我力气更大,年纪更轻,我一直依赖我这两方面的优势来使自己展现更好的体能,而我的体能或许会比三十七岁的理查和身材瘦小的让-克洛德要好。
“现在来说说多功能面罩的悲伤故事吧,”乔治·英格尔·芬奇说。他把三个面罩从工作台另一边拉过来。“这一个面罩叫节气面罩。在珠峰那样的高海拔高山上,气压较低,登山者吸入的大部分氧气在奋力登山时又都被呼出去了,你的身体或红细胞并没有从这些氧气中得到任何好处,这种面罩就是为了应对这个情况设计。所以说,节约装置有两个阀门……”
芬奇把面罩翻过来,轻轻敲了敲内部的复杂结构。“转动这两个阀门,二氧化碳就可以被滤出面罩,但可以储存未使用的氧气重新使用。不过这该死的阀门通常都会被冻住,这样一来,整个面罩就成了废物。”
这时他又拿起一个面罩,看上去要沉得多。“我们希望这种备用面罩——也就是标准面罩——能够解决那个问题,它采用非常柔韧的铜,表面覆有麂皮。这种面罩的设计理念在于可以随意将之弯曲,以符合每一位登山者的脸型。你们看,这里面没有阀门……”他轻轻拍了拍空荡荡的面罩内部,“咬住输氧管的一端来控制呼吸和重新呼吸。操作简便。”
“马洛里最讨厌那个面罩。”理查说。
芬奇笑了。“的确如此。他同样讨厌我教给每个人的应急备用方案,这方案就是扯掉面罩,直接用氧气罐吸氧,皇家空军飞行员在10000英尺高空短时飞行时经常这么干。而且由于某种原因,他也不喜欢这个面罩和裸管,因为用这个面罩,登山者会像婴儿一样流口水,然后口水就会被冻住,要不就是口水流到喉咙和领子处被冻住。”
“那么第三个面罩怎么样呢?”我说着一指。
“这就是我对标准面罩流口水问题给出的解决方案,”芬奇说,“T型玻璃管,就像是小勒嘴一样,而不是采用橡胶管。这可以使流出的口水减少到最低程度,而且特别有助于再次吸入身体呼出来的未加利用的氧气。不过还有一个问题,这问题是杰弗里·布鲁斯发现的,就在1922年,他、我和理查向东北山脊攀登,而且创造了最高登山纪录的时候……”
“这种管子会被冻裂。”让-克洛德说。
“正是,”芬奇叹口气,“在极寒气候下,玻璃管就变得十分脆弱,会被冻裂……或阻塞……在这两种情况下,给登山者的所有氧气输送就会被切断。在1921年和1922年两次珠峰探险之前,许多大气科学家都认为,登山者若使用加压到15000英尺的瓶装氧气,如果氧气输送突然中断,而这时的海拔是……比方说是在布鲁斯的阀门裂掉时,我、布鲁斯和理查登上的27300英尺……那么登山者将会立刻毙命。”
“可并没有人因为这样的故障而死。”让-克洛德说,显然他很清楚吸氧装置在喜马拉雅山脉的历史。
“的确如此。至少有两位我们的登山者和三名挑夫在吸氧装备失灵的情况下一直登上了东部山脊25000英尺处的五号营地。可正如我和理查刚才讨论的那样,那天布鲁斯的阀门坏了,的确导致我们三人在尚未登上东北山脊前返回。”
“这么说,我们就要用这款氧气背架和这种带玻璃阀门的面罩去登珠峰?”我问,先看看理查,又看看芬奇。
“不是。”这两个人立刻说。
芬奇从靠着工作台后面的一堆装备中又拿出一个卑尔根登山背物架。这个背包看上去有些不同。
“这就是桑迪·欧文的马克五号式样,”芬奇说着轻轻拍了拍钢制氧气罐,“你们看看哪里不一样了。”
在我看来,这装备确实不太一样,可要是我能看出哪里不同,就他妈的真是活见鬼了……等等,我注意到,背物架里有三个氧气瓶,而不是四个。我为自己的明察秋毫而微微一笑。
“几乎每个地方都不同,”让-克洛德一边说,一边又一次用双手抚摸背物架、氧气罐、刻度盘和管子,“首先,我看得出来,欧文上下颠倒了氧气罐,所以阀门现在在底部而不是顶部……”
哦,我还真活见鬼了。他也是。
“欧文拆除了几乎所有的管子,”让-克洛德接着说,“而且在极大程度上简化了这个流量表,将之安装在背物架下部的中心位置,这样整个装备的平衡性就更好了。”
没有请求允许,J.C.就用力把桑迪·欧文式氧气装备背到背上。“现在这根软管绕过肩膀,而不是在手臂之下,而且穿过原本垂在胸前的阀门和管子。那些东西都没了。氧气输送应该更为流畅,登山也应该更容易了。而且感觉轻了很多。”
“很对,”芬奇说着点点头,“已故欧文先生的马克五号式几乎比以前的款式轻了足足五磅,同时效果更好,还把尴尬的情况降到了最低点。”
哦,真是活见鬼了,我又一次想到。
“欧文先生还在牛津大学求学期间就完成了大部分改装工作,”芬奇接着说,“他把改造方案寄给了一家公司制造生产,也就是自以为是的西贝·戈尔曼公司,在差不多一年时间里,他们几乎没有按他要求做出任何改装。” 珠穆朗玛之魔(全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