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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遇见乞者(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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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早晨我们起得很晚,离开旅店时太阳已经升得很高,这次要前往南方。大部分的马都已经离开围场,四周都见不到我们的人。我大声问他们都去哪儿了。

  詹米露出笑容。“我无法肯定,但可以猜一下。巡逻队昨天走了那条路。”他指向西方。“所以我说鲁珀特和其他人走了这条路。”他指向东方。

  “牛群。”他看我还是不懂,开始解释,“领主和佃农付钱给巡逻队,请他们保卫自己,倘若牛群被人抢走,就替他们找回来。但是如果巡逻队向西骑往拉格库依姆,那向东去的牲畜就没希望了——至少短时间内找不回来。往下走是格兰特家族的领地,而鲁珀特是我见过的最擅长偷牛的人,动物都会安安静静、乖乖跟他走。既然这里没有什么可供他娱乐的,那他很可能会烦躁、手痒。”

  詹米自己看起来也有点烦躁,但是已经调整好步调。石楠间有只鹿的足迹,路还算平整,所以我可以轻易跟上。过了一会儿,我们进入一片沼地,可以并肩行走。

  “霍罗克斯呢?”我突然问。听他说起拉格库依姆,我就想起那个英国逃兵,以及他可能带来的消息。“你本来应该在拉格库依姆和他碰面的,不是吗?”

  他点点头:“没错。但我现在无法过去,兰德尔和巡逻队都往那里去了。太危险了。”

  “有人可以替你去吗?或者说,有你信得过的人吗?”

  他低头对我微笑:“嗯,有啊,你。毕竟既然你昨晚没杀我,我想应该可以信任。但我怕你自己一个人,到不了拉格库依姆。不,有必要的话,默塔会替我过去。不过我可能有别的选择——再看看吧。”

  “你信得过默塔?”我好奇地问。我对那肮脏的矮小男人没什么好感,因为当初就是他把我抓住的,多少得为我目前的窘境负责。虽然如此,他和詹米之间显然有某种情谊。

  “噢,是啊。”他低头看我,面露惊讶,“默塔看着我长大的。他是我父亲的堂弟吧,我想。他父亲是我的……”

  “你是说,他是弗雷泽家的一员。”我赶紧把话头接下去,“我以为他是麦肯锡家的人。我见到你的时候,他跟杜格尔在一起。”

  詹米点点头:“没错。我决定从法国回来的时候,传了话给他,要他到岸边接我。”他皱眉微笑,“你懂吧,我不知道之前企图杀我的是不是杜格尔。我不想和好几个麦肯锡家的人单独见面,所以我把他叫来以防万一。我不希望结果是我被海浪冲到斯凯岛,假如他们确有此意的话。”

  “我懂了。所以,杜格尔不是唯一一个相信目击证人的人。”

  他点点头:“非常有用,目击证人。”

  沼地另一头是一片乱石,很久以前冰河涨落时留下了斑斑痕迹。雨水填入较深的坑里,蓟花、艾菊和绣线菊在冰斗湖四周茂密生长,花朵倒映在平静的水面上。

  这些沼泽里没有植物也没有鱼,池沼在地表星罗棋布,粗心的旅人很可能会在黑夜里跌入其中,被迫在沼地上度过湿冷难挨的夜晚。我们在一处池沼边坐下,享用作为早餐的面包和乳酪。

  这个冰斗湖附近起码还有鸟,燕子低头饮水,鸻鸟和鹬鸟把长喙探入池边的泥地里掘食小虫。

  我把面包屑丢到泥地上喂鸟。一只鹬鸟怀疑地盯着一块面包屑,还没决定是否要吃,一只燕子就迅速掠过,叼走美食。鹬鸟竖起羽毛,又回头辛苦地挖掘泥土。

  詹米叫我注意一只鸻鸟,它在我们附近一边鸣叫,一边拖着一只似乎折断的翅膀。

  “它的巢在附近。”我说。

  “那里。”他指了好几次,我才终于看见那个鸟巢,就在一个颇空旷的浅洼地上,巢里的四颗斑纹鸟蛋和落叶点点的池岸太像了,我每每一眨眼就又找不到了。

  詹米用一根树枝轻戳鸟巢,把一颗蛋推出巢外。鸻鸟受到刺激,跑了过来,几乎冲到他面前。他蹲坐着,几乎不动,任凭鸻鸟前冲后撞、高声啼哭。一个电光石火的动作,他手里抓着那鸟,鸟突然不动了。

  他对鸻鸟说着盖尔语,那些话听起来轻柔且充满气音,同时用一根指头抚着那柔软斑斓的羽毛。鸟儿缩在他手里,一动也不动,连黑色圆眼里反映的影像都凝结了。

  他把鸟儿轻轻放在地上,但它没有离开,直等到他又说了几个字,并缓缓在它身后来回摆手之后才抖了一下身体,冲进杂草丛。他看着它离开,然后不自觉地在身上画了个十字架。

  “你为什么这么做?”我好奇地问。

  “什么?”他立即露出惊吓的表情,我想他是忘了我的存在。

  “鸟飞走的时候你画了十字架,我想知道为什么。”

  他耸耸肩,微微露出尴尬的模样。“噢,这个啊。有个古老的传说,讲述为什么鸻鸟会那样绕着鸟巢奔跑哭号。”他指向冰斗湖的远端,那里有另一只鸻鸟正在做同样的动作。他看着那只鸟儿好一会儿,有点心不在焉。

  “鸻鸟的灵魂,来自死于分娩的年轻母亲。”他看向一旁的我,表情腼腆,“传说它们鸣叫和绕着鸟巢奔跑,是因为不能相信孩子竟能顺利孵出来,它们永远为失去的孩子感到悲痛,或者是在寻找遗留下来的孩子。”他蹲在鸟巢旁边,用树枝轻推刚才那颗椭圆形的鸟蛋,一点一点移动,直到鸟蛋尖端和其他鸟蛋一样朝向鸟巢里面。虽然已经把蛋归位,他还是蹲着,树枝稳稳地摆在大腿上,望着冰斗湖平静的水面。

  “只是习惯吧,我想。很多年前,听说这个故事之后,我第一次这么做。当然,即便是那时候,我也不是真的相信它们有灵魂,不过,你知道,就是表示一点敬意……”他抬头看我,突然露出微笑,“现在经常这样做了,我甚至都没发现。苏格兰有不少鸻鸟,你也知道。”他起身,丢开树枝。

  “好了,我们走吧。有个地方我想带你去看,就在那个坡顶附近。”他扶着我的手肘等我站稳,然后我们开始爬坡。

  我听见了他对鸻鸟说的话。虽然我只能听懂几个盖尔字,但那句古老敬语我却听了很多次了。他说的是:“上帝与你同在,母亲。”

  年轻母亲死于分娩,还有遗留下来的孩子。我碰碰他的手臂,他低头看我。“那时你多大了?”我问。

  他稍微扯动嘴角微笑着。“八岁。至少早就断奶了。”他答道。

  他不再说话,只是带着我上坡。山麓的斜坡上长满了石楠,但一越过山麓,景色却陡然一变,大量花岗岩凸出地表,梧桐和落叶松则在四周丛丛环绕。我们翻越山麓,把冰斗湖畔鸣叫的鸻鸟留在身后。

  ***

  太阳的火力不断加大,在树丛中钻行一小时后——虽然大多时候是詹米在钻,我已经准备休息了。

  我们在一块凸出的花岗岩下找到背阴处。这里让我想起第一次遇见默塔的地方,也就是和兰德尔分道扬镳的地方。尽管如此,此处还是相当舒适宜人。詹米告诉我,这里只有我们,因为四周鸟鸣从没停过。如果有人靠近,大部分的鸟都会停止歌唱,松鸦和寒鸦则会警觉地尖声啼叫。

  “一定要躲在森林里,外乡人。”他对我建议道,“如果你自己没有动来动去,大多数时候是可以信赖鸟儿的,它们能告诉你是否有人靠近。”

  他指向头上一只嘎嘎叫的松鸦,回过头,看着我的眼睛。然后我们坐着,仿佛僵住一样,靠得很近却没有接触,呼吸几乎停止。过了一会儿,松鸦觉得无聊,离开了我们。先移开视线的是詹米,他还微微颤抖了一下,仿佛感到寒意。

  蕨菜下方,毛茸茸的蘑菇探出白白的头。詹米粗粗的食指把一根蘑菇的伞帽从柄上弹开,一边抚摸伞褶的辐条,一边整理接着要说的话。他谨慎说话的时候,就像现在一样,平常微微带有的苏格兰口音都不见了。

  “我不想……就是……我不是要暗示……”他突然抬头看着我微笑,附带无奈的手势,“我没有侮辱你的意思,好像认为你跟男人的经验很丰富,这就是我要说的。但若是假装我对这些事知道得比你多,是十分愚蠢的。我想问的是,这……很平常吗?我们两个,我抚摸你,而你……和我躺在一起?男人跟女人之间都是这样吗?”

  尽管他觉得难以启齿,我却完全了解他的意思。他眼神直接,定定看着我,等待回答。我想移开视线,却很难做到。

  “通常都会发生这样的事。”我说,接着得停下来清清喉咙,“不过,不对。不对,这不——不平常。我不知道为什么,可是不对。这很……不一样。”

  他稍微松了一口气,好像我证实了他一直忧心的事。“我想可能不对。我之前从未和女人睡过,可是我曾经……呃,曾经摸过一些人。”他腼腆而笑,然后摇摇头,“不一样。我是说,我之前抱过女人,亲过她们,还有……嗯。”他挥手,没把话说完,“确实非常舒服。让我心脏狂跳、呼吸急促等。本来都没事,但我一抱你、亲你,就不一样了。”他的眼睛,我觉得那是湖泊和天空的颜色,而且也像湖泊和天空一样深不可测。

  他伸手触了我的下唇,只是略略刷过。“开始时是一样的,可是接着,过一会儿后……”声音很柔,“突然间我抱住的好像是一团火。”他的抚触变得坚定,画出我的唇形,沿着我下巴的线条,“而我只想跳进去被烧成灰烬。”

  我也想过要跟他说,他的抚触快让我肌肤烧焦、血液着火。但此时的我,已经像烙印般闪闪发光了。我闭上眼睛,感觉着那引燃火焰的碰触,从脸颊移向太阳穴、耳朵和脖子,当他的手突然落在腰上把我拉近时,我颤抖了一下。

  ***

  詹米似乎很确定我们要去哪里。最后他在一块大石底下停住,这石头约有二十英尺高,满布凸出的岩块和锯齿状的裂缝。艾菊和野蔷薇在裂缝里扎根,抵着石头招摇着黄色花朵。他牵着我的手,下巴朝面前的岩壁扬了扬。

  “外乡人,看见那里的台阶了吗?你觉得有办法爬上去吗?”那里的确有不明显的凸出物附着在大石上,横跨岩石表面。有些是真正的台阶,有些则只是青苔。我看不出这些台阶是天然的还是人造的,不过爬上去应该没问题,虽然我穿着长裙和紧身胸衣。

  我滑了几步,受到一点惊吓,詹米偶尔也从下面辅助,最后成功爬上大石。我停下来环顾四周,这里景色美不胜收。一座深色大山坐落在东方,远远看去,斜坡在南方的山下展开,变成一大片空旷的沼地。大石顶端从四周向内凹陷,形成浅碟形状。浅碟中央是一个黑色圆圈,还有树枝燃烧的乌黑残迹。所以,我们不是最早的访客。

  “你来过这里?”

  詹米稍微站到旁边,欣赏我对景色入迷的神情。他耸耸肩,不反对我的说法:“噢,是啊。高地这一带我基本上都到过。来,这里可以坐,看下面那条道路越过山丘。”从这里也可以看见旅店,只是因为距离很远,从一个玩具屋变成了积木,而拴在路边树上的几匹马,则只是褐色或黑色的小点。

  大石顶端没有树,太阳炙热地照在我背上。我们并肩坐着,双腿垂着,共同享用一瓶麦酒。詹米出发前考虑周到,从旅店后院的酒窖中打了好几瓶麦酒。这里虽然没有树,但有很多小植物,这些植物在危险的缝隙中也站得住脚,在稀薄的土壤里扎根,四处冒芽,勇敢地面对春日的烈阳。一小丛雏菊躲在我手边一块凸岩的背风处,我伸手摘下一朵。

  一阵微弱的飕飕声掠过,雏菊就掉落在我膝上。我愣愣盯着雏菊,不明白为什么有这样奇怪的现象。詹米的危机反应比我快得多,立刻扑倒在大石上。“趴下!”他说。一只大手把我的手肘一扯,我便趴在他身边。一撞入柔软的青苔,我便看见那根正中凸岩裂缝的箭杆在我面前颤动着。

  我全身僵直,不敢张望,努力紧贴地面。身边的詹米也岩石一样静止着,小鸟和昆虫好像都没了声音,空气凝结着像在等着什么。

  突然,詹米开始大笑。他坐起身,抓住箭杆,小心翼翼地从岩石中旋出。我看见那上面有用啄木鸟尾巴做的分岔羽饰,羽茎下方以蓝线绕出一条半英寸宽的带子。

  詹米把箭放到一旁,双手围住嘴巴,模仿绿啄木鸟,发出惟妙惟肖的叫声,然后放下双手等待着。过了一会儿,下面的果园里传来回应,他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

  “是你朋友?”我问。

  他点点头,急切地盯着蜿蜒在石面上的小径:“是休·门罗,除非其他人也学他造箭了。”

  我们又等了一会儿,但小径上没人出现。

  “啊。”詹米轻声一叫,转过身体,正好撞上一颗头。那人正慢慢从我们身后的岩石边缘爬上来。 异乡人(1-4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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