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吐露实言(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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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妮和伊恩惊慌地互看一眼,而我则低下了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一会儿四周一片寂然,只有炉火噼啪作响。然后詹妮迅速看了伊恩一眼,放下酒杯,手轻轻覆在詹米膝上:“詹米,不是你的错。”
他对她笑,笑容中却透着一抹苍凉:“不是吗?那是谁的错?”
她深吸了一口气,说:“是我的错。”
“什么?”他看着她,惊讶不已。
她的脸色已经变得比平日更惨白,但仍旧保持镇定:“我说是我的错,我也有错。对……对你发生的事情,詹米,还有父亲的事。”
他把手覆在她手上,轻轻抚摸。“别说蠢话,你已经尽力救我了。你说得对,你要是没跟兰德尔走,他很可能在这里就把我杀了。”他说。
她皱着眉,仔细审视詹米的神情。“不,我没后悔把兰德尔带进屋里,即使他……不,我不后悔。但这不是重点。”她又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我把他带进屋里,带到我的房里。我……我不知道事情会怎样,我……还没跟男人有过。不过他看起来很紧张,满脸通红,好像自己也不太确定,我觉得奇怪。他把我推到床上,然后站在那里搓揉自己。刚开始我以为是我膝盖顶他那一下,把他毁了,虽然我知道其实我没那么用力。”她脸颊渐渐泛红,偷偷用眼角瞄了一下伊恩,然后目光很快又回到腿上,“现在我知道他当时是试着要……要让自己勃起。我不想让他以为我怕了,所以就从床上坐起来看着他。这模样好像惹恼了他,他叫我转过去,但我不肯,只是继续看他。”她的脸现在就跟门阶上的玫瑰一样红,“他……解开裤头,然后我……嗯,我就笑了。”
“你什么?”詹米无法置信。
“我笑了。就是说……”她挑战的眼神对上詹米,“当时我对男人的情况了解够多了。我常看见你的裸体,也看过威利和伊恩的裸体。不过他……”虽然她显然极力掩饰,唇角仍泛着笑意,“他看起来很可笑,满脸通红,不停搓揉自己,但还是只挺了一半……”
伊恩倒吸了一口气。她咬着唇,勇敢地继续说下去:“我笑的时候,看得出他很不爽,所以我就笑得更大声。于是他扑倒我,把我的衣服扯破。我扇了他一个耳光,他则朝我下巴挥了一拳,力道大到我眼冒金星。他低吼一声,好像兴致来了,就爬上床来。幸好,我还残存一点意识,继续笑。我双脚不停挣扎,然后我……我嘲笑他。我说我知道他不是男人,没办法跟女人做。我……”
她头弯得更低,深色鬈发盖住发烫的脸颊。她说话很小声,几乎要听不见:“我……撕开自己的裙子,然后……露出胸部嘲笑他。我跟他说我知道他怕我,因为他没办法碰女人,只能跟野兽和男人在一起……”
“詹妮。”詹米说,不停摇着头。
她抬头看他,说:“没错,我这么做了,当时我也顾不了别的,看得出来他发狂了,但是很明显他……不行。我直盯着他的裤裆看,又开始大笑。然后他手就掐住我脖子,把我的头往床柱上撞,然后……然后我醒来的时候,他就不见了,你也不见了。”
她握着詹米的手,美丽的蓝眼里噙满泪水:“詹米,你能原谅我吗?我知道要是我没那样激怒他,他就不会那样对你,父亲也就不会……”
“噢,詹妮,我的心肝,别哭。”他跪在她身旁,将她的头拥入怀里。伊恩坐在她的另一侧,像是被人下咒般如化石动也不动。
詹米轻轻摇着啜泣的詹妮:“嘘,乖,你没做错,詹妮。不是你的错,或许,也不是我的错。”他轻抚着她的背。
“我跟你说,我的心肝,他就是奉命来搞破坏的。不管他在这里见到谁,或者你我做了什么,结果都一样。他本来就是要来制造混乱,刺激乡下的人起来对抗英国人,这全都是为了他自己的利益,还有雇用他的人的利益。”
詹妮不哭了,她坐起来惊异地望着詹米:“刺激人民对抗英国人?为什么?”
詹米烦躁地挥挥手:“他们想找出可能支持查理王子的人,看是不是会发生另一次叛乱。但我还不太确定兰德尔的雇主是站在哪一边,我不知道他想找出这些人,是为了监视他们、抢夺他们的财产,还是为了追随王子,而想在高地制造纷争,好让战争一触即发。这些我都不知道,现在也不重要了。”他摸着姐姐的头发,将她的刘海向后抚平,“唯一重要的是,你没受伤,我也回到家了。我的心肝,我答应你,很快我就会回来住下。”
她在他手上轻吻一下,脸上洋溢着喜悦。她从口袋摸出一块手帕擤鼻子,然后看向伊恩,他仍然木然地坐在旁边,眼里满是受伤和怒气。
她手轻轻放上伊恩的肩膀:“你觉得我不该瞒着你。”
他没动,只是一直看着她。“对,你不该瞒我。”他轻声说。
她放下手帕,握住他的双手。“伊恩,我没告诉你,是因为我害怕连你也失去了。我弟弟走了,我父亲也走了,我不想连你这块心头肉都失去。因为,亲爱的,你对我来说比我的家庭、我的家人都重要。”她对詹米一笑,接着说,“这就是为什么我不能告诉你。”
她注视着伊恩的眼睛,露出恳求的神情,看得出来爱情和自尊在伊恩的脸上交战。詹米站起来,轻碰我肩膀,于是我们静静离开房间,在残火余光中,只留下他们两人互相凝望。
那天夜色晴朗,月光高高地从窗叶流泻而下。我睡不着,或许是那月光的缘故,而詹米也没入眠。他无声地躺着,不过从他的呼吸声,我听得出他还醒着。他翻了个身,然后我听见他呼吸间夹杂一声轻笑。
“什么事这么好笑?”我小声问他。
他转过头来看我:“噢,我吵醒你了吗,外乡人?对不起。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
“我没睡。”我把身体滑向他。这张床垫显然是给全家睡的,这么巨大的羽绒床,一定用掉上百只鹅的羽毛,要穿过这层层叠叠的床褥,简直就像穿越阿尔卑斯山,而且手上还没有指南针。我好不容易抵达他身边,问道:“你想起了什么?”
“哦,大部分是我父亲的事,还有他说过的话。”
他双手交叠,眼睛望着天花板上交织的明亮月光沉思着。“说来奇怪,他活着的时候,我不大注意听他说话。但他一死,他的话却一直影响着我。”他又轻笑几声,“刚才我想到他最后一次打我的事。”
“很好笑吗?詹米,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幽默感很特别?”我在被褥间摸索,试着找他的手,但不久我就放弃了,一把推开被褥。他轻抚我的背,我依偎着他,发出舒服的声音。
“那你以前不乖的时候,你叔叔没打过你吗?”他好奇地问。
我憋住笑:“才没呢!他连想都没想过。兰姆叔叔不相信打小孩有用,他觉得要跟小孩讲理,就像对待大人一样。”
詹米喉咙发出一阵苏格兰人特有的声音,对我可笑的说法表示不屑。“难怪,这样你的那些人格缺陷就说得通了。”他拍了我臀部一下,“小时候没被好好管教。”
“我哪有人格缺陷?”我质问他。明亮的月色中,我清楚地看见他的笑脸。
“你要我一一列举吗?”
“不。”我手肘往他胸膛一顶,“跟我说你父亲的事吧,那时你几岁?”
“噢,十三四岁吧,长得又高又瘦,脸上还有些雀斑。我不太记得被打的原因,通常都是因为说错话或做错事。我只记得那次我们两人都火冒三丈。那是他高兴打我的其中一次。”他把我拉近,贴着他肩膀,用手臂环绕着我。我轻轻抚摸他平坦的腹部,抠弄他的肚脐。
“住手,很痒。你到底要不要听呀?”
“噢,我想听啊。你说,如果我们有孩子的话,要怎么做?跟他们讲理呢,还是打他们?”虽然这个假设还没有实现的迹象,但我的心脏突然跳得好快。
他制住我的手,放在肚子上:“简单。你跟他们讲理,不听的话,我就把他们拖出去打。”
“我还以为你喜欢小孩。”
“我喜欢啊。在我不欠揍的时候,我父亲也喜欢我。而且他很爱我,所以才会在我欠揍的时候,把我揍得屁滚尿流。”
我翻身朝下:“好吧,快跟我说你的故事。”
詹米起身把枕头整理好,然后再度躺下,把手交叠在头下面:“嗯,跟平常一样,他把我叫到围篱那边,不过这次他非常生气,就站在我身后。我趴在围篱上接受处罚,咬紧牙根,决定这次不发出一点声音——妈的,要是我肯让他知道我有多痛就好了。我的手指紧紧嵌进围篱的木头里,木屑刺进肉里都没感觉,我只觉得自己因为憋气而满脸通红。”他深吸一口气,好像在想怎么表达,接着又慢慢说下去,“通常我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结束,但这次时间到了他却没停手。我只能继续闭紧嘴巴。他打一下,我就闷哼一下,泪水已经夺眶而出,但不管我挤掉多少泪水,就是死不出声。”
被子退到他腰际以下,他身上密布的银色毛发映着月色。我看得见他胸膛起伏,心脏在我手掌下规律地跳动。
“我不记得他又打了我多久,应该也没多久,只是对我来说很久。终于他停了下来,然后破口大骂。他怒气冲天,我也气愤不已,所以他刚开始说了什么话我没听清楚,后来才搞懂。”
“他对我咆哮:‘搞什么你,詹米!你干吗一声不吭?你长大了,我以后再也不想打你了,我就等着听你哭叫求饶才停手,这样我才会觉得你记住教训了!’”詹米笑了,打乱本来平稳的脉搏。
“听见他这么说,我勃然大怒,直起身子转身对他大吼:‘很好,那你干吗不一开始就说清楚,你这个死老头!哎哟!’”
“接着我倒在地上,只感到一阵耳鸣,还有下巴被他揍了一拳的阵阵疼痛。他俯看着我,喘着气,头发、胡子全都竖了起来。他抓住我的手,一把拉起我来。”
“然后拍拍我的脸颊,一边喘气一边说:‘这是罚你骂你爸死老头。这或许是事实,但对人很不尊重。好了,去洗手,准备吃饭。’之后他就再也没打过我。他还是会骂我,但我会骂回去,在那之后,我们基本上就是男人对男人那样。”
他舒缓地笑了,我也在他温暖的臂窝中微笑。“真希望能认识你父亲。”我说,“唔……还是别认识好了,你娶英国女人,他可能会不高兴。”
詹米把我搂得更紧,拉起被子盖住我赤裸的肩膀。“他会觉得我毕竟还是很有眼光的。”他摸着我的头发,“不管我娶谁,他都会尊重我的决定,至于你……”他转头在我的眉头落下轻轻一吻,“他会非常喜欢你的,我的外乡人。”我听得出这是称赞。 异乡人(1-4全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