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荒林空地(1)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异乡人(1-4全集) 艾草文学(www.321553.xyz)”查找最新章节!
遇袭后两日,我们再度转向北方。越来越接近和霍罗克斯的约会,詹米看起来常常心不在焉,大概是在思考这个英国逃兵的消息会有多重要。
我没再见过休·门罗,可是在约会当日的前夜,我在黑暗中醒来,发现詹米已从身旁消失。我试着保持清醒,等他回来,但却在月亮开始西沉时又睡着了。到了早上,他在我身旁香甜睡着,而我的毯子上则放着一个小包裹,用薄纸包起来,以啄木鸟的尾羽穿过纸面封好。我小心翼翼地打开,发现里面是一大块琥珀原矿,矿石的一面已经磨得十分平滑。从这面看进去,可以看见一只小蜻蜓优美的深色形体,永远定格在逃跑的姿态。
我抚平包装纸。脏污的白色纸面上写着一条信息。字迹很小,但出乎意料地优美。
“上面写了些什么?”我问詹米,眯眼瞧着奇怪的字母和标记,“我想是盖尔语。”
他挑起一边眉毛,瞧着那张纸:“不是盖尔语,是拉丁文。门罗在被土耳其人带走之前,曾在学校教过书。这段话出自罗马诗人卡图卢斯。”
…damibasinmille,diendecentum,
deinmillealtera,deinsecundacentum…
他翻译的时候,耳垂开始泛红:
那就让爱情之吻停留,
在我们唇上开始诉说,
一千零一百条旋律,
一百又一千道有余。
“哇,这比幸运饼干中的诗签优雅多了。”我觉得很有趣,做出了这样的评论。
“幸运饼干是什么?”詹米表情惊讶。
“没什么。门罗帮你找到霍罗克斯了吗?”我匆匆说。
“噢,是啊,安排好了。我会在附近的山间找个熟悉的小地方跟他会面,可能距拉格库依姆一两英里。应该是四天后,如果不出什么岔子的话。”
提到出岔子,我有点紧张。“你觉得安全吗?我的意思是,你信任霍罗克斯吗?”
他坐起身来,揉揉惺忪睡眼,又眨了眨眼:“信任一个英国逃兵?天哪,不信。我想他只要有机会,就会立刻把我出卖给兰德尔,只是他不太可能自己去英国人那里。他们会吊死逃兵。不,我不信任他。所以我才跟杜格尔同行,而不是单独寻找霍罗克斯。要是那人打什么主意,起码我有同伴。”
“噢。”想到詹米和两个诡计多端的舅舅之间那种显而易见的状态,我不太肯定杜格尔在场会那么令人安心。“嗯,你觉得好就好,我想,至少杜格尔不会趁机射杀你。”我怀疑地说。
“他射杀过我。”詹米愉悦地说,扣上扣子,“你知道啊,伤口是你包扎的。”
正在用的梳子从我手上滑掉:“是杜格尔下的手!我还以为是英国人!”
“这个嘛,英国人是对我开了枪,”他更正道,“而且我不该说是杜格尔射杀我,其实,可能是鲁珀特才对,他是杜格尔手下最厉害的神射手。从英国人那里逃出来时,我发现我们已在弗雷泽家族领地附近,我想到那里比较有机会活下来。所以我加速,然后切到左边,靠近杜格尔他们。那时枪声此起彼落,可是注意,射中我的子弹是从后面来的。杜格尔、鲁珀特和默塔那时都在我后面,而英国人都在我前面。事实上,落马后我滚下山坡,几乎是滚到了他们脚下才停住。”他朝我提来的那桶水弯下身,把冷冽的水拍到脸上,然后摇摇头,视线清楚后,对我眨着眼,露齿而笑。闪亮的水滴挂在他浓密的睫毛和眉毛上。
“接着,是杜格尔打了场硬仗才把我抢回来的。我躺在地上很不舒服,他站着俯视我,一手抓住腰带拉我起身,一手握着剑,和一个以为可以治好我的龙骑兵近身搏斗。杜格尔杀了那人,带我上了他的马。”他摇摇头,“那时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有点模糊,我唯一想到的就是那匹马很辛苦,得扛着四百磅上坡。”
我向后靠坐,有点吃惊。
“可是……如果杜格尔愿意的话,那时就可以取你性命啊。”
詹米摇头,拿出他跟杜格尔借来的一把笔直刀片。他微微移过水桶,这样水面就可以映照他的脸。他露出男人刮胡子时的扭曲表情,开始刮脸:“不,他不会在这些人面前杀我。而且,杜格尔和科拉姆并没有非要我死不可——尤其是杜格尔。”
“可是……”我的脑子又开始打结,好像每次碰到苏格兰家族复杂的人际关系就会如此。
詹米伸出下巴,歪着头刮下面的胡楂儿,因此声音有点含混不清。“是为了拉里堡,”他解释,用另一只手去摸没刮到的胡楂儿,“那里除了土地肥沃,庄园就坐落在山间隘口,你懂吧。不管从哪个方向过来,那都是最佳通道,唯一走十英里就可以进入高地的通道。假如又发生叛乱,控制那块土地会很有用。而我要是在结婚前就死了,土地有可能会回到弗雷泽家族手里。”
他笑着抚摸后颈:“当然,我对麦肯锡兄弟来说确实是个问题。一来,要是我对年轻的哈米什取得族长地位产生威胁,他们会希望可以不惊动任何人就让我死掉。二来,如果我没有产生威胁,那他们会希望我,还有我的财产——如果发生战争的话,会完好如初地落在他们那边,而不是弗雷泽家这边。所以他们才愿意帮我和霍罗克斯牵线,懂吗?既然现在我被通缉了,拉里堡的事我也管不了太多,虽然土地还是我的。”
我卷起毯子,疑惑地摇头,无法相信事情这么复杂、这么危险,詹米怎能还是一副淡然处之的模样。接着我突然明白过来,现在身陷其中的已不再只是詹米。我抬头说道:“你刚刚说要是结婚前就死了,土地会回到弗雷泽家族手里。但是你现在结婚了,所以会……”
“没错。”他说,撇嘴笑着对我点头。早晨的阳光照在他的头发上,散发出金色和铜色的火光,“如今要是我被杀了,外乡人,拉里堡就是你的了。”
***
薄雾一散,就是阳光普照的美丽清晨。小鸟在石楠间忙活,路面到这里也变宽了,马蹄下是轻柔的尘土。
登上一座小丘时,詹米赶上来紧挨在我身边,下巴朝右方指了指:“看到那边的林间小空地了吗?”
“看到了。”那里有松树、橡树和白杨,离道路有点距离。
“那边树林下有清泉,还有一片柔软的草地。非常棒的地方。”
我疑惑地看着他:“现在吃午餐有点太早,不是吗?”
“我想的不完全是那个。”
几天前我意外发现,詹米不太擅长只眨一只眼睛,他眨起来反而显得很严肃,像只红色大猫头鹰。“那你想的到底是什么?”我怀疑的眼光,对上那双清纯无辜的蓝色眼睛。
“我在想,不知道你看起来会怎么样……在草上……树荫下……水边……然后裙子掀到脸上。”
“呃……”
“我会对杜格尔说我们要去打水。”他策马向前,很快从其他马匹那里拿了几个水瓶回来。下坡时,我听见鲁珀特用盖尔语在我们身后大喊,但听不清楚说了什么。
我率先抵达林间空地。滑下马后,我在草地上放松一下,闭上眼睛抵挡艳阳。过了一会儿,詹米在我身边勒马,从马鞍上跳下。他拍拍马背,让它在一边垂着缰绳和我的马一起吃草,然后他跪在草地上。我伸手把他往下拉近。
天气和暖,满是青草和野花的香气。詹米闻起来就像刚拔下来的草叶,辛辣香甜。“我们得快点,他们会怀疑打水怎么这么久。”我说。
“他们不会怀疑,他们知道。”他熟练地解开我的衣服。
“什么意思?”
“你没听见我们走的时候鲁珀特说的话吗?”
“我听到了,但没听懂。”我的盖尔语已经进步到可以听懂常见词汇,但离对话还差得远。
“很好。没污染到你耳朵。”他把我的乳房露出来后,脸埋进去,轻柔地又亲又咬,直到我忍不住了,从他身下滑开,向上掀开裙子。先前在石头上承受那强烈的原始冲击,我感觉很难为情;而后在营区附近做爱,又觉得害羞,但当时林木太密,我们无法安全前往太远的地方。我们原本都忍着欲望,感到轻微而愉悦的紧绷,现在离开那些好奇的眼睛和耳朵之后,共同获得的快感,强烈得让我的嘴唇和指尖都因充血而微微刺痛。
即将达到高潮之际,詹米身体突然一僵。我睁开眼,看见他逆光的脸上笼罩着阴影,表情完全无法描述。有个黑色物体抵着他的头。我的眼睛终于适应了强光,那是一把火绳枪的枪杆。
“发春的浑蛋,站起来。”枪杆突然移动,改成抵着詹米太阳穴。他站起身,动作非常缓慢。枪口摩擦使一颗血滴冒了出来,深红色衬在他发白的脸上。
他们有两个人,从褴褛的制服来看,是英国逃兵。他们都配有火绳枪和手枪,因为天上掉下来的这个机会,心情颇为愉快。詹米举着双手站起来,枪杆抵着他的胸膛,他脸上小心保持着面无表情。
“你该让他们做完,阿里。”其中一人说,咧嘴笑着,露出了一口烂牙,“这样做到一半停下来,对男人身体不好。”
他的同伙拿枪推了詹米胸膛一下。“他身体好不好,我懒得管,而且也没时间管了。我打算也来尝一口。”他头朝我的方向一点,“我不在乎在别的男人后面来,更别说是这个苏格兰杂种了。”
满嘴烂牙笑了开来:“我也没那么在乎。杀了他,占有她。”
阿里是个长着斜眼、矮小结实的男人,眼光在我身上打量着,思考了一下。我还坐在地上,缩起膝盖,裙摆紧紧压在脚踝边。我很努力地收紧上衣,但身体还是露出很多。矮小的男人最后大笑起来,唤来他的同伙。
“不,让他在旁边看着。过来,阿诺德,拿枪抵着他。”阿诺德照做,还是张嘴笑着。阿里把枪放到地上,枪带一并丢在旁边,准备动手。
我紧紧压着裙摆,然后察觉到右口袋里的硬物。那是詹米交给我的匕首。我敢鼓起勇气用吗?敢,我决定了,看着阿里坑坑洼洼的猥琐脸,我绝对敢。
不过,我得尽可能等到最后一秒,可我担心詹米是不是可以忍耐那么久。我看得出他脸上明显有想杀人的表情,过不了多久,他就无法顾忌后果了。
我脸上不敢显露太多表情,只是一直瞪着他,希望他别轻举妄动。他脖子上青筋暴露,脸涨红成猪肝色,但我看见他接收到我的信息,微微点了点头。
阿里把我压在地上,试图掀开裙子,我奋力挣扎,倒不是真的为了抵抗,而是为了握好剑柄。他大力甩我一个耳光,命令我别动。我脸颊发烫,眼睛泛泪,不过,匕首已经在手中了,就藏在我裙摆里。
我往后躺,用力喘气,专心面对目标,努力挥去脑中的其他想法。一定要从背部下手——距离太近,无法攻击喉咙。
他的脏手已经探进腿间,扳开我的大腿。我脑中看见鲁珀特粗大的手指戳进默塔肋骨之间,听见他的声音说:“这里,姑娘,最下面这根肋骨下,靠近脊椎的地方。用力戳进去,往上刺进肾脏,然后他就会像石头一样倒下了。”
差不多是时候了,阿里嘴里的臭气热烘烘地扑上我的脸,手在我赤裸的双腿上摸索,急不可耐。
“好好看着,小兄弟,看看我是怎么做的,”他喘着气,“我会让这个小荡妇叫得比刚才更大……”
我挥过左手臂,扣住他脖子,高高握着刀子,用力刺下去。撞击的反弹力蹿上我的手臂,我几乎快握不住匕首。阿里扭动尖叫,想要挣脱。我因为看不见,刚刚刺高了,刀子擦过一根肋骨。
现在不能放手了。还好,我的双腿没有被裙摆缠住,紧紧钳住阿里发汗的屁股,把他身体往下拉,寻求再试一次的宝贵机会。我用尽所有力气,又刺了一下,这次找对点了。
鲁珀特说得没错。阿里弓起背,跟做爱的动作很像,只是丑多了,接着他一声不响地瘫倒在我身上,鲜血从背上的伤口喷出,越喷越少。
阿诺德一时间被地上的这幅景象岔开了注意,短短一瞬对他手里的那个怒气勃发却无法反抗的苏格兰人来说已经足够。等我恢复神志,从阿里尸体下面挣脱出来,阿诺德已经和他的同伴共赴黄泉,脖子干净利落地被藏在詹米袜中的苏格兰短刀从左耳一路划到右耳。
詹米在我身旁跪下,把我从尸体下拉出。我们都因为紧张和惊吓而发抖,紧紧相拥,好一会儿无法言语。他还是没开口,拉我起身离开这两具尸体,走向一排白杨后面的草地。
他让我坐下,接着在我身旁坐下,姿势很怪,好像双膝突然没力一样跌坐下来。我感到一阵冰凉的空洞,仿佛冬天的风灌入我的骨头,于是我向他伸手。他原本低垂的头抬了起来,面容憔悴,凝视着我,仿佛从来没见过我。当我把手搭上他的肩膀,他用力把我拉近,我撞到他的胸膛,发出有点介于哀号和啜泣的声音。
接着我们再度拥有彼此,在狂野而紧凑的沉默中,剧烈冲刺,然后很快结束。一种冲动驱使着我们,我不明白那是什么,但一定得屈从,否则就会永远失去对方。那不是做爱,而是一种需要,因为我们知道不管是谁被单独抛下,都将无法承受。我们唯一的力气混合在一起,在一波波感官刺激中,沉溺于死亡和差点儿被强奸的记忆里。
于是我们在草地上彼此交缠,阳光下,头发凌乱、血迹斑斑,以及不住颤抖。詹米咕哝了几句话,声音很低,我唯一听见的只有“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没事,我们都没事了。”我抚摸着他的头发喃喃地说道。我觉得恍惚,好像四周没有一样东西是真实的,隐约之中我认出这是迟发性休克的症状。 异乡人(1-4全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