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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先知的诅咒(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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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像魔术师变戏法一样,卷起袖子,举起手,动动手指。我先举起左手食指,对他说明:“男性的前列腺环绕着尿道,而尿道是膀胱排尿的管道。”我屈起右手,两指成圈,绕着左手食指,当作解说图,“如果前列腺发炎或肥大,也就是所谓的前列腺炎,就会把尿道夹住,截断尿流。”我收紧右手的圈圈,夹住左手食指,“年纪大的男人常有这毛病,懂了吗?”

  弗朗西丝夫人本来想让勋爵谈些适合晚餐的话题,却没成功,现在正和妹妹激动地窃窃私语,两人看我的眼神比平常更加怀疑。

  洛瓦特勋爵兴致盎然地看着我的小小表演。“我懂了。”他眯起斜挑的猫眼,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的手指,“如果你对这个毛病这么了解,那你知道怎么解决吗?”

  我皱着眉头回想。年轻的士兵很少得前列腺炎,我从未真正见过这种病例,更不要说治疗了。不过,我在医学课本上读过,也记得治疗方法,因为课本上前列腺炎的章节图文并茂,护士生看了都嘻嘻哈哈,觉得可怕又有趣,读起来格外用心。

  我说:“除了手术以外,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在阴茎里插入金属管,通到膀胱,撑开尿道……”我一边说,一边将食指捅过缩起来的圈圈,“或者可以按摩前列腺,消除肿胀。而且要经由肛门按摩。”我最后补充一句说明。

  我听到身旁传来一阵轻轻的呛咳,抬眼看看詹米。他眼睛仍盯着盘子,不过一阵潮红从领口逐渐蔓延到脸上,耳尖更是火烧般通红,身体还微微颤抖。我环视桌子一圈,发现许多人盯着我,看起来吓呆了。弗朗西丝夫人、艾琳和其他女士除了瞪着我,脸上还表情各异,有好奇,也有嫌恶,而在场所有男士都一脸反感与害怕。

  唯一例外的是洛瓦特勋爵,他微合着双眼,若有所思地揉着下巴。

  他说:“这两个选择都很糟,不是老二插根管子,就是后面捅根手指,是吗?”

  我高雅地向他微微一笑:“应该是两三根,而且要反复进行。”

  “这样啊!”洛瓦特勋爵唇边露出跟我一样的微笑,缓缓抬起蔚蓝色的眼睛,紧盯我的双眼,目光中除了嘲讽,还有一丝挑战。他婉转地说:“听起来……很有趣啊!”斜挑的眼睛将目光落到我的手上,打量着。

  他开口:“你的手很美,保养得很好,洁白又修长,是吧?”

  詹米刷的一声把自己的双手收到桌下,站起身来,俯下身,面孔离勋爵只有一英寸。

  “如果您需要这种服务,就让我来照顾您吧!”詹米把宽厚的大掌摊到桌上,每根长长的指头大概有枪管那么粗。“虽然要我把手指伸到您的老屁眼里不是什么舒服的事,不过为了表现孝心,我还是勉为其难,免得一泡尿胀破您的膀胱,您说是吧?”

  弗朗西丝夫人闷笑出声。

  洛瓦特勋爵极其不悦地打量孙子,慢慢从座位上站起来。

  “不用麻烦了,我会请个女仆来做。”他简要地说,然后向大家一挥手,示意我们继续用餐,离开大厅前还停下来,端详一名端着野鸡肉进来的年轻女仆。那女孩瞪大双眼,侧身从勋爵旁边走过。

  勋爵离开后,餐桌陷入死寂。小西蒙张着嘴巴目瞪口呆地看着我,然后看看詹米,闭上嘴,接着清了清嗓子。

  “请把盐递过来,谢谢。”他说。

  “……老朽年老体衰,无法亲往服侍殿下,甚憾。谨遣犬子,以示赤诚。等等,改成‘崇敬’……谨遣犬子,以示崇敬。”洛瓦特勋爵顿了顿,皱眉看着天花板。

  洛瓦特勋爵开口问秘书:“吉迪恩,我们该送什么?要看起来昂贵,但其实算不上什么,让我可以说区区薄礼,微不足道。”

  吉迪恩叹了口气,用手帕擦擦脸。他是个个头粗壮的中年男子,头发稀疏,脸颊圆润通红,显然吃不消卧室里的熊熊炉火。

  “您从马尔伯爵那儿得来的戒指?”吉迪恩随口建议。一滴汗顺着他的双下巴滴到信上,他用袖子偷偷吸干。

  勋爵说:“看起来不够贵,而且有太多政治暗示。”勋爵一边想,一边用脏兮兮的手指在床单上轻敲。

  我想,老西蒙做得十分彻底。他穿着最好的睡衣,在床上撑着坐起身,药品摆了一桌,私人医生孟席斯在一旁照料,这位矮小的医生一直用怀疑的眼光瞄着我。我想,勋爵完全信不过小西蒙的想象力,才精心策划了这幅场景,让小西蒙见到查理王子的时候,可以照现场的样子传达洛瓦特勋爵是如何年老体衰。

  “哈,有了。我们送黄金和纯银制的野餐套装,看起来既昂贵又无关痛痒,不会让人觉得是种政治上的支持。”勋爵满意地说,而后又补充道,“反正那汤匙也有凹痕了。”他对秘书说:“好了,我们继续,‘诚如殿下所知……’”

  我和詹米互看一眼,他偷偷微笑回应。

  一个礼拜前,那场重要晚餐结束后我和詹米回房换衣服,他告诉我:“我觉得你让勋爵如愿以偿了,外乡人。”

  我问:“他有什么愿望?调戏女仆吗?”

  詹米面不改色地说:“他一直想托病闪避,你正好给了他理由像往常一样当墙头草。如果他的病名听起来很严重,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卧病在床,不会有人怪他没和手下一起出现在战场。另一方面,他派继承人去打仗,斯图亚特会赞扬他信守承诺。但如果出了差错,老狐狸也可以对英军说,派兵是小西蒙的主意,与他无关。”

  洛瓦特勋爵呼唤着我,把我从回忆中拉回。“姑娘,可以请你告诉吉迪恩‘前列腺炎’怎么写吗?”他又告诉吉迪恩,“笨蛋,写清楚点,别让殿下看错了。”

  于是我慢慢念给吉迪恩听。接着,我站到勋爵床边,问道:“今天早上还好吧?”

  勋爵望着我,露出一口假牙笑嘻嘻地说道:“非常感谢你,我的病情大大好转了。想看我小便吗?”

  我十分礼貌地答道:“先不用,谢谢。”

  这天是十二月中旬,天气清朗冷冽,我们离开布尤利,准备回去和查理王子及高地军会合。查理王子独排众议,无视天气、常识与手下指挥官的劝阻,执意往南推进到英格兰。不过到了德比,他手下指挥官的意见占了上风,高地首领不愿继续前进,于是高地军往北撤退。查理王子来了一封急件,催我们立刻往南和他会合,“切勿耽搁”。小西蒙穿着深红色的格子花呢,一副氏族族长的模样骑在一列小队前方,有马骑的人跟着他,其他人则走在后面。

  我们和小西蒙一起骑在小队前方,直到抵达科马尔。届时我们将分道扬镳,小西蒙和弗雷泽家族的部队前往爱丁堡,詹米表面上先护送我回拉里堡,之后再回爱丁堡。实际上,他当然不会回去,不过这就与小西蒙无关了。

  近午时分,我从路旁的小树林间钻出来,看到等得不耐烦的詹米。为了让上路的人打起精神,大家会喝热麦酒。我意外地发现,热麦酒不仅适合早上喝,对膀胱也有显著的影响。

  詹米咕哝着说:“女人,不过撒个尿,也要这么久?麻烦得要命,和我爷爷没两样!”

  我犀利地说:“下次你可以一起来看一下,或许会有更好的建议。”

  詹米哼了一声,转头去看小队鱼贯通过,他脸上却挂着微笑。今天早上清澈晴朗,每个人都精神振奋,不过詹米精神特别好。这也难怪,我们要回家了。我明白詹米不会骗自己一切顺利,这场战争还是要付出代价。但即使我们阻止不了查理王子,至少我们可以解救身旁的人,也就是拉里堡。这点事我们还做得到。

  我瞟了一眼族人迤逦的队伍。

  “两百人,真壮观。”

  詹米伸手提起缰绳,心不在焉地纠正我:“一百七十人。”

  我好奇地问:“你确定?洛瓦特勋爵说他要派两百人,我听到他吩咐要这样写。”

  “他没派这么多人。”詹米上了马鞍,站在马蹬上,指着底下的山坡,远方画有弗雷泽家徽雄鹿头的旗帜在队伍前方飘扬。

  “我在等你的时候数了数,上面那里西蒙旁边有三十个骑兵,五十名当地的巡守队,他们拿着大刀与小圆盾,腰上挂着镰刀、铁锤的佃农有九十人。”

  我嘲讽地说:“你爷爷想夸大派出的人手啊!”

  詹米皱眉:“不过他们到爱丁堡会登入军册,我最好看一下。”

  我静静地跟上去。我想自己身下的坐骑大概有二十岁了,只能沉稳地踱着慢步。詹米的坐骑则浮躁不安,远比不上多纳斯。查理王子想骑着多纳斯公开露面,因此詹米把那匹大公马留在了爱丁堡,也免得落入老西蒙贪婪的手里。

  从我面前上演的这场好戏看来,詹米对爷爷的判断无误。我看到詹米先是骑在小西蒙的书记员旁边,接着两人陷入激烈的争辩,最后詹米从鞍上侧身一把抓住书记员的缰绳,把他的马拽离路边,来到泥泞小径上,书记员满脸怒气。

  詹米和书记员下了马,两人面对面站着大吵。小西蒙见二人起了争执,示意纵队继续前进,自己则拉着马加入争吵。三人一阵你来我往,我发现小西蒙恼怒地涨红脸,书记员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詹米的手势则有点激烈。

  这场哑剧让我看得入迷。只见书记员无奈地耸耸肩,解开鞍带,拿出几张羊皮纸。詹米一把抢过,食指沿着一行行文字快速扫读。然后他抓出其中一张朝小西蒙挥舞,其他的全飘落到地上。小西蒙吓了一跳,拿了那张纸凝神细瞧,然后抬起头,一脸困惑。詹米一把夺回,用力把坚韧的羊皮纸对半撕开,叠起再撕一次,然后把碎片塞进自己的苏格兰毛皮袋里。

  我勒住马,这小马趁着短暂休息时间,嗅了嗅附近几株干瘦的草木。小西蒙转身朝马走去,后颈赤红,我想自己最好还是别挡路。詹米策马向我奔来,红发像旗帜在风中飘扬,嘴唇紧抿,明亮的双瞳闪着怒火。

  他怒吼道:“该死的臭老头。”

  “他怎么了?”

  “他把我的人马列入他的名单,宣称他们也属于弗雷泽军团。可恶的老臭虫!”詹米回望来时的小径,一脸无奈,“可惜我们已经走这么远了,来不及回去教训那戴假牙的老浑蛋。”

  我很想继续听詹米对老西蒙的精彩批评,但还是先打住问道:“为什么?他想让自己看起来出了更多力?”

  詹米点头,怒气微微从他脸颊上退去。“这就是他,不花一分力借刀杀人。不只这样,那只卑鄙的老蜘蛛还想把我的地要回去。自从我父母结婚,他被迫让出那块地之后,他就一直想夺回去。他打着如意算盘,一旦他成了因弗内斯公爵,就可以声称拉里堡一直属于他,我只是他的佃农,证据就是这支氏族军队里有拉里堡的人马。”

  “他真的能为所欲为?”我疑惑地问。

  詹米吐出长长一口气,温热的水汽从鼻孔喷出,像火龙一样。接着他一声冷笑,拍拍腰上的毛皮袋。

  “现在他不能了。”

  从布尤利到拉里堡需要两天,前提是天气好、马匹健壮、路面干燥,而且除了吃喝睡以外,不多作耽搁。而实际上,出了布尤利约十公里,有匹马就瘸了,刮风、下雪、冻雨又轮着来,泥泞的地面冻出一块块湿滑的冰,如此这般,我们花了几乎一星期才终于走到往拉里堡农舍的最后一道山坡路,一路又冷、又累、又饿,浑身脏兮兮的。

  我们独自回来,就只有我们两人。我们遣默塔和小西蒙、博福特城堡的士兵一起回爱丁堡,评估高地军队目前的局面。

  宅邸耸然矗立,洁白一如覆满冬雪的田野,四周是几栋外屋。我第一次看到这栋宅邸时的情绪,至今依然鲜明。的确,我第一次看到这栋房子不是透过阵阵冰冷的飞雪,而是在明媚的秋日,但即使在那时,屋子看起来就已经是温馨的避风港。现在楼下的窗户透出温暖的灯光,在天色渐灰时发出昏黄柔和的光芒,屋子便显得更宁静而强大。

  我跟着詹米走进前门,闻到令人垂涎欲滴的烤肉味、刚出炉的面包香,那股温馨的感觉又更浓了。

  詹米幸福地闭上眼睛,深深吸入那股香味。“晚餐!天啊,我饿到能吃下一匹马。”融化的雪水从他的斗篷下摆滴落,在木头地板上滴出一圈水渍。

  我解开披风的系绳,拨掉发上的融雪。“我也以为最后得煮匹马来吃,你在科琴米尔买的那匹劣马,只能一瘸一拐地走。”

  我们的声音穿过门厅,楼上一扇门打开,接着传来一阵小小的脚步奔跑声,还有高兴的叫声,小詹米发现了他的舅舅。

  两人团聚时的喧闹声引来家里其他人的注意,不知不觉中,詹妮、小婴儿、玛格、伊恩、克鲁克太太,还有几个女仆都涌入门厅,团团围起,欢迎拥抱着我们。

  “詹米,真高兴你回来了!”詹妮踮起脚尖亲吻詹米,第三遍说出这句话,“我们听到军队的消息,担心你们要好几个月才能回家。”

  伊恩说:“你们带人回来了吗,还是只是回来看看?”

  “带人回来?”哄着玛格的詹米听到伊恩这番话,一时忘了怀中的小女孩。玛格扯了扯詹米的头发,要他注意自己,他轻啄她一下,便将她交给我。

  詹米问伊恩:“这话是什么意思?拉里堡的人应该一个月前就全回来了才对。有人没回来?”

  我抱紧小玛格,看着伊恩脸上的笑容慢慢退去,一股不祥的预感弥漫我全身。

  伊恩缓缓地说:“詹米,没有人回来。他们和你一起离开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了。”他看着詹米的脸,瘦长和气的脸上也突然浮现同样严峻的神情。

  这时门外庭院突然传来一声喊叫。詹米急忙转身到门边,推开门,身子往外探进风雪。

  我站在詹米背后,看到风雪中有人策马急奔而来。视野太差,我看不清马上人的脸,但那瘦小结实的身影像猴子般攀在马鞍上,绝不可能认错。詹米说他“快如闪电”,确实。只花一星期就从布尤利到爱丁堡,紧接着回到拉里堡,不是真正坚忍的人绝对办不到,来者正是默塔。我们用不着玛斯丽的预言天赋也知道,他带来的必定是噩耗。 异乡人4:被困的蜻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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