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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1948年,布拉格(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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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园长凳上,和你坐在一起的那个女人——她很爱你。”

  “是吗?”要是在昨天,格雷格一定会马上否定内莉的话,但在今天的对话之后,他不能这样确定了。

  “她当然爱你。她为何没再婚?她这么漂亮,只要想找,她一定能找个接受她儿子的男人。但她爱的是你,你这个木头脑子!”

  “我无法如此确定。”

  “那孩子也爱你。”

  “我是他喜欢的叔叔嘛!”

  “你不是他的什么叔叔,”内莉把自己的那杯酒推过桌子,“你把我的酒喝了吧。”

  “亲爱的,放松一点。”

  “我要走了。”内莉站起身来。

  格雷格不太习惯这种被女人抛弃的场面,他觉得这太让人不自在了。他已经魅力全无了吗?

  “我想娶你。”格雷格说。哪怕在他自己听来,都有点孤注一掷的感觉。

  “格雷格,你不能娶我。”内莉把钻石戒指从手指上摘下来,放在红条纹桌布上,“你已经有自己的家庭了。”

  说完,她走出了餐馆。

  六月,两个阵营的敌对到了一触即发的程度。卡拉和家人正好在这场冲突的正中心。

  马歇尔计划由杜鲁门总统签署,成为一项法令。援助的第一船物资已经到了欧洲的港口,克里姆林宫对此非常生气。

  6月18日,星期五,西方各国同盟告诉德国人,他们将在晚上八点发表一份重要的声明。卡拉一家在厨房里围坐在收音机前,把频率调到法兰克福电台,焦急地等待着声明的发布。战争已经结束三年了,可他们还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德国走资本主义道路还是社会主义道路,联合还是分裂,自由还是受奴役,未来是繁荣富强还是一片荒芜。

  沃纳把两岁半的瓦利抱在膝头坐在卡拉身边。他们已经在一年前悄然成婚。卡拉又当上护士了。她还是社会民主党的市议员。弗里达的丈夫海因里希也是一个市议员。

  苏联在东德取缔了社会民主党,但柏林被四个盟国所设立的军事管制委员会所管辖,这个委员会反对取缔社会民主党,因此柏林的社会民主党幸运地得到了保留。在柏林进行的民主选举中,社会民主党取得了完胜,共产党取得的选票不到三分之一,保守的基督教民主党落在社会民主党身后。苏联被惹火了,竭尽所能阻挠民选的议会。卡拉很会心,但她并没放弃从苏联独立的希望。

  沃纳开始做些小生意。他在父亲挨炸的工厂搜索了一番,在废墟中找到了一些电子元件和收音机部件。德国人没钱买新收音机,但所有人都想把旧收音机给修好。沃纳找来了厂里原来雇佣的一些工程师,让他们修理旧的收音机。他既是经理又是销售员,一家一家上门寻访,招揽修理收音机的生意。

  这天晚上同样在厨房餐桌旁的茉黛,正在替美方做翻译。她是最优秀的翻译,经常受邀在军事管制委员会的会议上进行翻译工作。

  卡拉的哥哥埃里克穿着警察制服。让家人失望地加入了共产党以后,他在苏联统治者建立的东德警察局当上了警官。埃里克说西方联盟试图把德国一分为二。“你们社会民主党人是分离主义者。”他像以前模仿纳粹宣传一样引用着社会主义教条说。

  “西方联盟没有进行分裂,”卡拉反驳道,“他们打开了控制区之间的边界。苏联为什么做不到?如果苏联能打开控制区边界的话,那德国就又能成为一个整体了。”埃里克似乎根本没听见她这番话。

  丽贝卡快十七岁了。卡拉和沃纳办了领养她的手续。她学习成绩很好,在语言方面更是天赋异禀。

  卡拉又怀孕了,不过她没告诉沃纳。她很激动。沃纳收养了个女儿,有了个继子,这次他终于能有自己的孩子了。她知道沃纳得知这个消息一定会非常激动,决定一段时间以后再告诉他。

  但她更希望知道,自己的三个孩子将在怎样的一个国家生活下去。

  一个叫罗伯特·洛克纳的美国军官开始了在电台里的讲话。他在德国长大,能说一口流利的德语。他说,从周一早上的七点开始,德国西部将通用一种新的货币,这种新货币叫德国马克。

  卡拉对此并不奇怪。原来通用的老马克每天都在贬值。如果德国人有工作的话,他们都能拿到老马克作为工资,但老马克只能买配给的食物和公共汽车票,但所有人都想得到香烟和日用百货。沃纳给工程师发老马克的工资,而他自己会为了五根香烟、三个鸡蛋通宵或到很远的地方去干活。

  卡拉从茉黛那听说,新货币已经在军事管制委员会的会议上讨论过了。苏联要求获得新货币的图版以印刷这种货币。但印刷老马克过多而造成老马克贬值的罪魁祸首正是苏联方面,如果再发生同样的事情,发行新货币就毫无意义了。最后,西方各国拒绝了苏联的要求,苏联对此非常生气。

  现在,西方决定抛开苏联,自主发行德国马克。卡拉很高兴,因为新货币将给德国带来很大的好处,但她非常担心苏联的反应。

  洛克纳说,西德人民可以用通货膨胀后的六十老马克兑换三德国马克九十便士。

  接着洛克纳又说,至少在最初,柏林不会使用德国马克,这番话引得厨房里的一阵哀叹。

  卡拉上床以后,思考着苏联会怎样行动。她睡在沃纳身边,一边考虑这着心事,一边聆听隔壁有没有动静,生怕瓦利会突然大哭。过去几个月,苏联占领者变得越来越暴躁。一个名叫迪特尔·弗里德的德国记者在美国占领区被苏联秘密警察绑架,然后被监禁。苏联方面先是否认,然后说他们是以间谍罪逮捕弗里德的。三个学生因为在杂志上批评苏联而被从大学里逐出。更糟的是,一架苏联战斗机在英国欧洲航空公司客机于加图机场降落时,与其发生碰撞,削掉了客机的机翼,造成客机上的四名机组人员、十名乘客及苏联战斗机飞行员的死亡。当苏联人发怒时,总有人会遭殃。

  第二天上午,苏联宣布把德国马克带到东德是违法行为。这其中也包括了柏林,声明中说,“包括苏联占领区一部分的柏林”。美国立即对这份声明进行了谴责,宣布柏林是四方共有城市,不能被苏联所独占。两大阵营间的剑拔弩张在升温,卡拉的心情非常焦急。

  周一,西德发行了新货币。

  周二,苏联红军派了辆车,把卡拉带到了市政厅。

  她以前被苏联红军的军车带到过市政厅,但离开家时她还是非常害怕。苏联当局完全可以将她监禁。苏联当局和纳粹一样,使用武力都不计后果。他们甚至还恢复了纳粹时代的集中营。

  著名的红色市政厅已经被炸毁,现在的市政府位于帕罗齐尔大街的新市政厅。新老两座市政厅都在卡拉居住的米特区,米特区在苏联占领区内。

  抵达市政厅以后,卡拉发现代理议长路易丝·施罗德和其他一些人也被红军的车辆送了过来,苏方协调官奥特什金上校把他们招来开会。他告诉他们,东德的货币会进行改革,未来在苏占区内只有东德马克是合法货币。

  代理议长路易丝·施罗德马上看出了关键所在。“你是不是告诉我们这适用于柏林的所有占领区?”

  “是的。”

  施罗德夫人不是这么容易被吓倒的。“根据规定,苏联不能为其他几个国家的控制区制定法规,”她坚定地说,“制定柏林的法规时,必须征求各方的意见。”

  “他们不会反对的,”说着他递给她一张纸。“这是索科洛夫斯基上校签署的法令。明天你把它带到市议会。”

  深夜上床以后,卡拉对沃纳说:“苏联的策略很明显,如果市议会通过这项法令的话,再向西方盟国要求推翻这项法令就难了。”

  “市议会不会通过这项法令。共产党的市议员比例非常少,没人想用老马克。”

  “是的。所以我在想索科洛夫斯基上校会有什么秘密武器。”

  第二天的早报上说,从周五开始,柏林将有两种不能通兑的货币老马克和德国马克。据说,美国用标记为“泥土”和“星球”的木箱把二十五亿的德国马克运到柏林,存放在各处。

  白天,卡拉听说了不少来自西德的流言。新货币在西德制造了奇迹。一天之后,更多的货物出现在了商店橱窗里:一篮篮的樱桃,附近农村送来的胡萝卜、黄油、鸡蛋和油酥饼,以及新鞋、手提包、长筒袜等奢侈品。新货币的出现使人们愿意拿出货品与人进行交易。

  这天下午,卡拉出发去市政厅,参加下午四点开始的会议。接近市政厅的时候,卡拉发现十几辆红军的卡车停在市政厅周围的街道上,卡车司机一边四处走动,一边吸着烟。这些卡车大多是战争期间美国根据《租借法案》支援到苏联的。这时,卡拉听见周围传来流氓的吵闹声,她大致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了。索科洛夫斯基上校的秘密武器大概就是暴民的恐吓了吧。

  市政厅前,红旗在几千人的人群中高高飘扬,大多数人都戴着共产党员的袖章。卡车的高音喇叭播放着愤怒的演讲,人群大喊:“打倒分离主义者!”

  卡拉不知道该怎样进入市政厅。十几个警察在人群旁边百无聊赖地旁观着,丝毫没有帮助进入会场的意思。卡拉痛苦地想起了十五年前纳粹冲锋队捣毁母亲办公室的一幕。她确信共产党议员都已经进入了会场。如果社会民主党议员无法进入会场的话,少数共产党员将会通过这项法令,使法令合法化。

  她做了个深呼吸,开始往人群里挤。

  一开始,她悄悄地往前走了几步。接着,有人认出了她。“美帝国主义婊子!”那个人指着她大喊。卡拉继续坚定地往前挤。有人朝她吐唾沫,她的裙子上被人吐上了几口痰。她继续往前挤,但心里却非常害怕。周围尽是些憎恶她的人,卡拉从未体会过这种感觉,她真想拔腿就跑。卡拉被人群推来攘去,她却仍旧试图保持平衡。一只手抓住了卡拉的裙子,她奋力挣脱,裙子发出响亮的撕裂声,她真想开口大叫。他们想把她的衣服都剥下来吗?

  卡拉意识到,有人跟在她身后从人群中挤了过来。她回过头,看见了弗里达的丈夫海因里希·冯·凯塞尔。海因里希赶到她身旁,和她并排往前挤。海因里希的动作很猛,他踩着人群的脚,用胳膊推搡着身边的人。两人越挤越快,最后终于挤进了市政厅。

  但噩梦还没有完。市政厅里也有几百个共产党的示威者。卡拉和海因里希必须从走廊挤进会议厅。会议厅里也有很多示威者——旁听席和议席上都有。他们的行为和会议厅外的示威者一样具有攻击性。

  一些社会民主党议员已经到了,另一些人在卡拉之后也到了。六十三名社会民主党议员中的大多数通过了共产党示威者的重重阻碍。卡拉顿时松了口气,敌人没能把他们吓跑。

  议会发言人要求大家维持秩序,一个共产党议员却站在凳子上呼吁示威者都留下。他看到卡拉时大喊:“叛国者都赶快出去!”

  这像极了1933年的情况——恐吓,侮辱,民主被暴行所摧残。卡拉非常失望。

  卡拉吃惊地在旁听席吵嚷的人群中看到了哥哥埃里克的身影。她朝埃里克大喊:“你在纳粹的统治下生活过,你难道什么都没学到吗?” 世界的凛冬(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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