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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1937年,莫斯科(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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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汇报就去汇报吧,”沃洛佳显然不关心劳埃德的指挥官会怎么想,“我希望间谍能不受任何干扰被悄悄地抓走,我已经向负责逮捕的人解释了保密的重要性。”沃洛佳似乎不确定自己的命令会不会被遵守,“越少人知道越好。”

  “为什么不让人知道?”劳埃德问。没等沃洛佳回答,他已经参透了答案。“你希望把他发展成双料间谍,把有误导性的情报发送给敌人。如果有太多人知道他被捕的话,其他潜伏的间谍就会通知叛军,叛军就不会相信我们炮制的误导性情报了。”

  “最好别乱猜这种事,”别斯科夫严肃地说,“快回你的棚屋去吧。”

  “等一下,”劳埃德说,“你怎么知道他是个间谍呢?”

  “只有在确保情报不会外泄的情况下我才会告诉你。”

  “这个回答不能让我满意。”

  别斯科夫怒了。显然从来没人对他说过这种话。西班牙内战中,苏联人特别反感志愿者们对军令的评头论足。

  别斯科夫还没来得及说话,两个新来者朝树下走了过来。一个穿着和这么热的天完全不相匹配的皮外套,另外一个是个长着长鼻子的瘦子,他显然是两人中管事的一个。

  别斯科夫感叹了一声,“来得太早了!”然后用俄语忿忿地骂了几句。

  瘦子轻蔑地把手一挥,然后用不太流利的西班牙语说:“谁是海因茨·鲍尔?”

  没人答他的话。瘦子用袖管擦了擦鼻尖。

  海因茨行动了。他没有马上逃离,而是撞在穿皮外套的男人身上,把他给撞倒了。接着他便撒开了大步——但瘦子脚一伸,把他给绊倒了。

  海因茨重重地摔在干燥的泥土上。他躺在地上愣住了——尽管只是短短一瞬间,但已经来不及逃跑了。他勉强站起身,但新来的两个家伙却猛扑向他,再次把他打倒在地。

  海因茨静静地躺在地上,但他们还是对他拳打脚踢。两人抄起木棍用力击打。他们站在海因茨两边,轮流击打着他的头和身体,两人把木棍高高举过头顶,对着海因茨一阵猛击。很快海因茨就满脸是血了。他试图起身逃跑,但每次站起身都会被他们再次扑倒。最后,他只能缩成一团,低声呜咽。显然他已经逃不掉了,但对方还没有收手的意思。他们一次次地用棍棒击打这个无助的男人。

  劳埃德大声抗议,把瘦子从海因茨身边拉开。莱尼把另一个人架了开来。劳埃德从背后紧紧抱住瘦子,直接把他提了起来。莱尼一个直拳,把自己架开的那个人打趴在地上。这时劳埃德听见沃洛佳用英语说:“都给我停下,不然我就开枪了。”

  劳埃德放下手里的瘦子,转过身,难以置信地看着沃洛佳。沃洛佳抬起手臂,用一把莫辛纳甘转轮枪指着劳埃德。“拿枪威胁军官在任何国家都是一项要军法处置的大罪,”劳埃德说,“沃洛佳,你有大麻烦了。”

  “别傻了,”沃洛佳说,“在这支军队中曾经有谁动过苏联人吗?”但说归说,他还是马上低下了枪管。

  穿皮外套的男人举棒要打莱尼,但被沃洛佳呵斥住了:“贝里佐夫斯基,走开!”被唤作贝里佐夫斯基的男人退下了。

  志愿军里的其他人都被打斗吸引,聚拢过来,很快他们身边就围了二十来个人。

  瘦子手指着劳埃德,用口音很重的英语说:“你不该介入跟你无关的事情。”

  劳埃德帮海因茨站起身。海因茨满身是血,痛苦地大声呻吟。

  “你们才不该一出现就动手打人!”劳埃德对瘦子说,“谁准许你们这么干的?”

  “这个德国人是个法西斯间谍!”瘦子咆哮道。

  沃洛佳喝道:“伊利亚,你够了没有!”

  伊利亚对沃洛佳的警告置之不理。“他有影印的文件。”伊利亚说。

  “证据在哪儿?”劳埃德的声音平静下来。

  伊利亚不知道或是压根不关心证据在哪。但沃洛佳叹了口气:“看看他的工具袋。”

  劳埃德示意马里奥·里维埃拉下士把工具袋拿来。“拿来检查一下。”他说。

  里维埃拉依令跑进船屋。

  劳埃德有个可怕的预感,觉得沃洛佳可能说的是事实。他说:“伊利亚,即便你没说错,那也应该礼貌一点啊。”

  伊利亚说:“讲什么礼貌啊?这是场战争,不是你们英国的茶会!”

  “对人客气也许能避免不必要的纷争。”

  伊利亚用俄语骂了句脏话。

  里维埃拉拿着一个看上去很贵的小照相机和几张公文纸从船屋里走出来,把它们放在劳埃德面前。最上面一份公文纸上写着昨天对敌人下一次来袭的战略部署的军令。纸上有块似曾相识的水渍,劳埃德震惊地意识到这正是他自己的一份,这文件一定是海因茨从他的棚屋里偷出来的。

  海因茨突然站直了身体,敬了个纳粹礼:“希特勒万岁!”

  伊利亚露出得胜的笑容。

  沃洛佳说:“伊利亚,你把发展海因茨成为双料间谍的机会弄没了。你们这些克格勃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说完他便离开了。

  8月24日,星期二,劳埃德第一次投入了战斗。

  劳埃德所在的政府军有八万兵力,反民主的叛军连四万都不到。政府军有二百多架战斗机,叛军只有区区十五架。

  为了把人多的优势发挥到极致。政府军把前线扩展到整整六十英里,这招使得叛军无法把他们有限的兵力合兵在一处。

  这是个精妙的战略——两天后,劳埃德却自问,为何如此精妙的战略没能奏效?

  战斗起初进行得很顺利。第一天政府军夺取了萨拉戈萨南北的各两个村庄。劳埃德所在的团在南线扑灭敌人的顽抗,占领了一个叫科杜的村庄。但中路突进河谷的兵力受到了阻碍,他们在一个叫富恩特斯德埃布罗的地方停滞不前。

  战斗开始前,劳埃德害怕得整夜睡不着觉,如同在拳击比赛前一样,他整夜猜想着战斗中会发生什么。但战斗一开始他就什么都不顾了。最艰难的是过荒地的那一段,荒地上除了低矮的灌木丛,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拿来掩护,叛军却从石头房子里不断向他们发射子弹。即便这样,他也没感到害怕,反而觉得特别有趣。子弹袭来时,他就猫下腰走之字形,射击停止以后,再起身跑上一段,等对方开枪时再猫腰躲避一阵。最大的问题就是弹药短缺:子弹必须省着点用。他们靠兵力优势占领了科杜。劳埃德、莱尼和戴夫在这一天毫发无伤。

  叛军强悍勇敢——但政府军也不差。由外国人组成的旅是带着奉献出自己生命的决心来西班牙的,因为这份勇气,他们经常被选为先发部队投入战斗。

  第二天情势就不对了。驻扎在萨拉戈萨北部的兵力借口缺乏敌人的防御信息而不愿前进——劳埃德觉得这个理由完全站不住脚。尽管在战斗的第三天得到增援,但中部的部队仍然拿不下富恩特斯德埃布罗,更让劳埃德吃惊的是,敌人的防御炮火竟然摧毁了他们几乎所有的坦克。劳埃德所在的南部方面军没有继续向前,而是斜刺里杀向了河边的小村昆托。在昆托,他们又一次遇上了寸土不让的叛军。叛军最终还是在政府军的兵力优势下战败了,这一仗政府军抓获了一千多名战俘。

  劳埃德坐在教堂外的灯下,这里被炮火摧毁了,他被残垣断壁和奇形怪状的尸体包围着。莱尼、戴夫、乔·埃里、里维埃拉下士和一个叫马格西·摩根的威尔士人,筋疲力尽地围绕在他周围。很多威尔士人参加了西班牙内战,他们用威尔士人千篇一律的名字编了一首自嘲的歌谣:

  这里有个年轻人名字叫普莱斯,

  这里还有个年轻人也叫普莱斯,

  有个年轻人叫罗伯茨,

  又有个年轻人叫罗伯茨,

  新来了一个年轻人,猜猜这么着,这个家伙还是叫普莱斯。

  士兵们抽着烟,安静地等待着不知能否送来的晚餐。他们很疲惫,累得都没情绪和特蕾莎打情骂俏了。本应来接特蕾莎回到后方的车辆一直没来,她只好和国际旅的士兵们一道留在了前方。几条街外,不时还传来几声枪响。

  “我们得到了什么?”劳埃德问戴夫,“我们用光了少得可怜的弹药,我们失去了许多同志,我们更没有前进一星半点。更糟的是,我们给了法西斯主义者增加援手最需要的时间。”

  “我可以把该死的原因告诉你。”戴夫操着一口东区口音说。他的心志成长得比肉体更加坚强。他语带讥讽地说:“相比敌人,我们的军官更怕我们自己人。随便一个很简单的理由,我们自己人就会被扣上托洛茨基分子或法西斯主义者的帽子被折磨致死,他们就是这么一种内厉外荏的怕死鬼。他们宁愿待在原地不动,也不愿自发做任何想做的事情,说白了,他们就是不敢冒风险。我想,除非把军令写在纸上,否则他们什么都不会做!”

  劳埃德很想知道戴夫的这番抱怨似的分析是不是对。共产党人总是在不断谈论遵守军令的重要性,借此强调要遵守苏联方面的命令。劳埃德体会得出这样说的道理,但过多的条条框框会阻碍思考。多想想难道也错了吗?

  劳埃德不希望这么想。他相信社会民主党人、共产党人和无政府主义者可以在不相互攻击的基础上为共同的目标而战。他们都痛恨法西斯主义,相信未来会是一个人人享有平等权利的社会。

  他很想知道莱尼对这个问题怎么看。但莱尼正在特蕾莎身旁小声说着什么。特蕾莎不时被莱尼的话逗笑,看来莱尼进展非常不错。没有顾忌地笑是个非常好的现象,说明女方对你放松了戒备。这时特蕾莎碰了碰莱尼的肩膀,说了几句话,然后站起身。莱尼说:“赶紧回来啊。”特蕾莎回过头笑了笑。

  莱尼很幸运,劳埃德心想,但是他没有半点嫉妒。他对这种短暂的恋情没有任何兴趣:这种恋情只会对双方造成伤害。他觉得,自己是那种要得到就想得到对方全部的人。在这之前,他唯一全部想拥有的人就是黛西。黛西现在已经是博伊·菲茨赫伯特的妻子了,到目前为止,劳埃德还没找到能在心中完全代替她位置的女孩。他确信终有一天他会碰到这个人。无论特蕾莎再怎么美丽动人,他也不会卷入这种短暂的恋情。

  有人说:“苏联人来了。”说话者是来自芝加哥的黑人电气工程师贾斯珀·约翰逊。劳埃德抬起头,看见十来个苏联人像征服者一样穿过村庄。苏联人穿着皮外套,腰里系着带扣的手枪皮套,走到哪都特别好认。“怪事,打仗的时候他们在哪儿?”贾斯珀讥讽地说,“我想他们大概是在战场上的其他地方吧。”

  劳埃德朝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军代表听到这种扰乱军心的言论。

  当苏联人从废弃教堂前的墓地间走过时,劳埃德认出了一周前和自己起冲突,长着张鼠脸的秘密警察伊利亚·德沃尔金。伊利亚走到特蕾莎身旁和她搭话。劳埃德听见他用不流利的西班牙语请特蕾莎共进晚餐。

  特蕾莎说了句话,伊利亚又提出要求,特蕾莎摇头拒绝。她转身要走,但伊利亚拉住她的手臂强留住她。

  劳埃德看见莱尼坐直身体,警觉地看着石头拱门边正僵持不下的伊利亚和特蕾莎。

  “真他妈该死。”劳埃德说。

  特蕾莎第二次试图挣脱,伊利亚却拽得更紧了。

  莱尼站起身,劳埃德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把他按住了。“我来处理这件事。”他说。

  大卫小声告诫他。“伙计,小心点——他是秘密警察的人。最好别和那帮王八蛋起冲突。”

  劳埃德走向特蕾莎和伊利亚。

  伊利亚看见他,用西班牙语让他滚开。

  特蕾莎说:“别担心,这事我能应付。”

  伊利亚紧盯着劳埃德。“我认识你,”他说,“上周你曾经阻止我们逮捕法西斯间谍。”

  劳埃德问他:“这位年轻女郎也是法西斯间谍吗?我好像听你刚才约她一起吃饭啊!”

  伊利亚的爪牙贝里佐夫斯基上前,气势汹汹地逼近劳埃德。

  从眼角的余光中,劳埃德看见戴夫掏出了那把鲁格尔的小手枪。

  事态似乎在渐渐失去控制。

  劳埃德说:“小姐,我来是想告诉你,鲍伯罗夫上校想立即在总部见到你。请跟我来,我带你去见他。”鲍伯罗夫是苏联派来的高级军事“顾问”。他没有邀请特蕾莎,但这个托辞已经足以让特蕾莎摆脱伊利亚的纠缠了。伊利亚不知道劳埃德在说谎。

  一时之间,劳埃德不知道事情会如何发展。远处传来一声枪响,似乎是附近街上起了冲突。枪响把苏联人拉回到现实之中。特蕾莎第三次试图从伊利亚手里挣脱,这次伊利亚放手了。

  伊利亚冲动地指着劳埃德的脸。“我们会再见面的!”他和狗腿子贝里佐夫斯基像舞台剧落幕似的离开了。

  大卫骂起来:“该死的狗杂种。”

  伊利亚假装没听见。

  他们重新坐了下来。大卫说:“劳埃德,你给自己树了个危险的敌人。”

  “碰到这档子事,我也只能这样了。”

  “从现在起,时刻都必须保持警醒。”

  “为了女孩子吵架没什么了不起的,”劳埃德轻描淡写地说,“这种事每天都会发生很多次。”

  黑夜降临了,几声手摇铃把他们招到了战地食堂。劳埃德拿到了一碗薄粥,一片干面包和一大杯烈到他觉得可能把他的牙龈腐蚀掉红葡萄酒。劳埃德把干面包浸到红葡萄酒里,让它勉强可以下咽。

  和往常一样,吃完饭后他依然觉得很饿。他和莱尼开玩笑:“给你来杯好茶,怎么样?”

  “行,”莱尼说,“请给我加两大勺糖。”

  他们打开薄被,准备好好睡上一觉。劳埃德到近旁找厕所,他没找到,只能在村落边上的小果园里方便了一下。这天几乎是满月,橄榄树上几片躲过炮火摧残的树叶孤零零地飘舞着。

  系裤子的时候,他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慢慢地转过身——他本该转得快一些。刚看清伊利亚的脸,棍棒就落在了他的头上。他感到钻心的疼痛,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头晕目眩地抬起头,看见贝里佐夫斯基正拿枪直指着他,伊利亚说:“别动,否则我就开枪了。” 世界的凛冬(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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