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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1939年,柏林(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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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沃洛佳兴奋地大吼一声。阿德隆饭店是柏林最奢华的饭店,坐落在菩提树下大街。因为处在柏林的政府和外交区,那里的酒吧是柏林记者最喜欢收集市井闲话的地方。沃洛佳绝不会选那种地方作为碰头地点,但他不想错过这样一个好机会。“很好,”他说,“但不能让人看到我和你们中的任何一位在那儿见面。我跟在你后面进酒吧,先认出海因里希是谁,等他独自出来以后再和他搭话。”

  “没问题,我开车和你一起去。我的车就停在街角。”

  走到巷子的另一头时,沃纳把海因里希的工作地址、家庭地址和电话号码都告诉了沃洛佳,沃洛佳把这些信息牢牢记在了脑子里。

  “这就是我的车,”沃纳说,“我们上车吧。”

  沃纳的车是辆梅赛德斯540K库里尔汽车。这种车非常漂亮,挡泥板线条完美,引擎盖比整部福特微型车还要长,还有一个斜背式的车顶。这种车非常贵,整个德国只卖出了很少的几部。

  沃洛佳惊呆了。“为什么不找辆不那么招摇的车啊?”他难以置信地问。

  “这是种障眼法,”沃纳说,“没人以为真正的间谍会如此招摇。”

  沃洛佳本想问沃纳哪来的钱买这么好的车,但他马上就想起沃纳的父亲是个有钱的工厂主。

  “我不坐这种车,”沃洛佳说,“我坐地铁过去。”

  “行,你坐地铁过去吧。”

  “我们在阿德隆饭店见面,但别和我打招呼。”

  “没问题。”

  半小时后,沃洛佳发现沃纳随意把车停在饭店前。他原本认为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非常愚蠢,但现在他的看法有了改变,他觉得这也许是沃纳勇气的一个组成部分。也许正是这种漫不经心使他有勇气承担刺探纳粹的风险。如果时时刻刻想着所承担的风险,也许他就会畏惧不前了。

  阿德隆饭店的酒吧里满是衣着时尚的先生、太太们,许多男人都穿着裁剪得体的制服。沃洛佳很快认出了沃纳,沃纳和一个多半是海因里希·冯·凯塞尔的人坐在一起。经过他们身旁时,沃洛佳听到海因里希雄辩地说:“巴克·克莱顿的小号吹得比热唇乐队里的小号手要好得多。”沃洛佳挤进吧台旁边的座位,点了杯啤酒,然后认真地观察起这位潜在的间谍人选来。

  海因里希皮肤苍白,留着一头以军队的标准来说过长的黑色头发。尽管他们谈的是无关紧要的爵士乐,他的表情却非常严肃,不时用手势和不断摇晃的手指表达自己的观点,还反复用手指捋着自己的头发。他的制服上衣口袋里塞着个小本子,沃洛佳猜测上面记的全是诗。

  沃洛佳慢悠悠地喝了两杯啤酒,装模作样地翻着手里的《柏林摩根邮报》,他试着不对海因里希流露出明显的兴趣。海因里希的确有当间谍的潜力,但无法保证一定能与之合作。

  征召信息员是沃洛佳工作中的难点。搞不清目标人物的态度,未雨绸缪也成了句空话。与目标人物见面经常必须安排在一些不太适合的地方,常常是在一些公众场合。很难知道接触对象会如何反应:对方很可能会生气,大声呵斥予以拒绝,或者害怕得转身就走。但此时征招者能做的并不多。有时他只能问个直截了当的问题:“你愿意为我们做间谍吗?”

  他琢磨着接近海因里希的办法。宗教也许是一个突破口。沃洛佳记得他的上级莱米托夫曾经说过:“堕落的教徒是最佳的特工人选,抛弃了主的权威以后,他们才能信服于党的权威。”海因里希也许想为自己犯下的错误做些弥补。但他愿意承担付出生命的风险吗?

  沃纳付了账,和海因里希一起离开了酒吧。沃洛佳跟在他们后面。和海因里希在酒吧外道别后,沃纳就开着梅赛德斯离开了,海因里希则步行穿过公园。沃洛佳跟上了海因里希。

  入夜了,但光线很亮,沃洛佳的视野非常好。许多人在温暖的夜晚散步,大多数是成双成对的情侣和夫妇。沃洛佳不时回头看看,确定没人从阿德隆饭店跟上他和海因里希。他做了个深呼吸,定了定神,跟上海因里希。

  沃洛佳走到海因里希身边说:“我可以告诉你一种赎罪的方法。”

  海因里希像见到疯子似的警觉地看着他:“你是神父吗?”

  “你完全可以和你帮助创建的这个罪恶国度作斗争。”

  海因里希没有停住脚步,但表情非常忧虑。“你是谁?你又了解我多少?”

  沃洛佳还是没有回答海因里希的问题。“纳粹总有一天会被击败的。有了你的帮助,那一天就会更快到来。”

  “如果你是个想陷害我的盖世太保特工,那就请你别费这个心了,我是个热爱祖国的德国人。”

  “你没注意到我的口音吗?”

  “注意到了——你说话有一点俄国口音。”

  “哪个盖世太保会用俄语腔的德语和人说话?或者故意装出一口俄语腔?”

  海因里希紧张地笑了笑。“我对盖世太保特工一无所知,”他说,“这个话题原本就不该提——我真是太蠢了。”

  “你的办公室负责提交军队订购的武器和给养数量的报告。这些报告的副本对纳粹的敌人来说具有着不可限量的作用。”

  “你是说苏联红军吗?”

  “除了苏联,还有谁会想和德国作对?”

  “我们对这些报告的去向管理得非常严密。”

  沃洛佳抑制住得胜的喜悦。海因里希已经在思考实际操作中会遇到的困难了。这意味着他原则上已经同意为自己服务了。“复写一份出来,”沃洛佳说,“或者速记一份,或者拿走别人的复制文件。办法多着呢!”

  “办法当然有,但任何一种办法都会让我付出死的代价。”

  “如果不对这个国家犯下的罪行做些什么的话……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吗?”

  海因里希停住脚步,瞪着沃洛佳。沃洛佳猜不出海因里希在想什么,但直觉告诉他先别说话。过了很久,海因里希叹了口气:“我会认真考虑一下的。”

  拿下了,沃洛佳喜出望外。

  海因里希问:“怎么联系你?”

  “你不必联系我,”沃洛佳说,“我会联系你的。”他碰了碰帽沿,然后沿着来时的路回去了。

  沃洛佳非常兴奋。如果海因里希不接受这个建议的话,他肯定会坚定地予以回绝。同意考虑基本等于答应了。海因里希会认真考虑为苏联当间谍的建议,他会想到可能会遇上的危险。但最后肯定会答应的。沃洛佳对此非常确信。

  他让自己不要过分自信。板上钉钉的事有时也会出错。

  离开公园,经过菩提树下大街的商铺和餐馆时,他内心还是充满了希望。他没吃晚饭,但付不起在这条大街上吃饭的钱。

  他搭上向东开行的电车,朝弗里德里希斯海因连栋住宅的一间廉价出租屋进发。一个淡黄色头发、小巧漂亮的女孩为他开了门。女孩今年十八岁,穿着粉红汗衫和黑色宽松裤,脚上没穿鞋,尽管身材苗条,但拥有令人渴望的丰满胸部。

  “很抱歉我没打招呼就过来了,”沃洛佳说,“你方便吗?”

  女孩笑了。“没事,”她说,“进来吧。”

  沃洛佳进门后,女孩关上门就搂住了他。“每次见你,我都非常开心。”然后热情地吻了他。

  丽丽·马克格拉芙是个多情的女孩。到了柏林后,沃洛佳每星期都会和她约会。他不爱丽丽,也知道丽丽和包括沃纳在内的许多男孩约会,但两人在一起时丽丽总会很投入。

  过了一会儿,丽丽突然问他:“你听到那条新闻了吗?你是为了那件事来的吗?”

  “什么新闻啊?”丽丽在一家通讯社做秘书,总能得到第一手的新闻。

  “苏联和德国签订了条约!”她说。

  这太不可思议了。“你是说苏联和英国、法国签订了对付德国的条约吗?”

  “不,当然不是!这事有点奇怪——斯大林和希特勒结成了同盟!”

  “可……”沃洛佳欲言又止,困惑不已。斯大林怎么会和希特勒交朋友呢?这简直太疯狂了。和德国结盟是苏联新任外交部长莫洛托夫提出的方案吗?苏联没能阻挡世界反法西斯的浪潮——于是就要和他们化敌为友吗?

  父亲参加革命就是为和法西斯结盟吗?

  四年后,伍迪·杜瓦又一次见到了乔安妮·罗赫。

  认识乔安妮父亲的人都不相信他会在丽思-卡尔顿酒店强奸一个小演员。女孩撤销了指控,但这种平淡无奇的新闻没人会去关心,新闻在报纸上占的篇幅也非常小。最终他在布法罗人眼里还是个强奸犯。于是乔安妮的父母迁居到了棕榈滩,伍迪和乔安妮也失去了联系。

  这一次,两人在白宫再次相见了。

  伍迪和父亲格斯·杜瓦参议员去白宫面见总统。伍迪和富兰克林·罗斯福总统见过几次,他父亲和总统是多年的好朋友。总统曾经握住小伍迪的手,问他学上得怎么样,但那都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这将是伍迪第一次和罗斯福总统在会上讨论国家大事。

  杜瓦父子俩从白宫西翼的入口进去,两人穿过前厅,来到一个宽敞的接待室——伍迪一眼就认出了站在接待室里的乔安妮·罗赫。

  伍迪欣喜地看着乔安妮。乔安妮没有太多变化。她瘦削如初,鼻子坚挺,表情一如既往地冷傲,像个古代王室的公主似的。和以往一样,一套平常衣服在她身上就能显出非凡的效果:这天,她穿着一件深黑色棉麻大衣,戴着黑色宽帽檐的帽子。伍迪暗自庆幸,幸亏早上穿了干净的白衬衫,戴了新的条纹领带,如果邋邋遢遢地出现在她面前,那就太不像样了。

  乔安妮见到他似乎也很高兴。“你看上去很棒!”她说,“你在特区工作吗?”

  “不过是暑假在父亲的办公室帮帮忙,”他回答,“我还在哈佛读书。”

  乔安妮转身对伍迪的父亲谦恭地说:“参议员,下午好!”

  “乔安妮,你好!”

  伍迪对遇见乔安妮感到非常兴奋。乔安妮还和以前一样迷人。伍迪想使对话继续进行下去:“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在国务院工作。”

  伍迪点点头。他明白了乔安妮为何对父亲这般敬重。国务院的普通工作人员必须对议员们表示出必要的尊重。伍迪问:“你在国务院干什么啊?”

  “我是一位助理的助理。我的上司正和总统在一起,我现在只是打打杂,没法在正式场合抛头露面。”

  “你对政治一向很感兴趣。我还记得你在布法罗就私刑的问题和人吵得很厉害。”

  “我很怀念布法罗。我们曾经多么快乐啊!”

  伍迪想起在帆船俱乐部亲吻乔安妮的事,不自觉地脸红了。

  杜瓦参议员说:“请帮我跟你父亲问个好。”他在提醒儿子他们该走了。

  伍迪想问乔安妮要个电话号码,没料到乔安妮却先开口了,“伍迪,我想再和你见一面。”她说。

  伍迪喜出望外。“当然可以!”

  “今晚你有空吗?我和几个朋友要办个鸡尾酒会。”

  “当然有空,我一定来!”

  乔安妮把地址告诉伍迪,那是离这不远的一幢公寓楼。记下地址以后,他和父亲匆匆地从接待室的另一头走出去。

  一个熟识的门卫对格斯点点头,他们进入了另一个接待室。

  父亲对他说:“伍迪,除非总统主动和你说话,否则什么话都不要说。”

  伍迪试着把思绪集中在即将开始的会议上。欧洲政坛发生了一次大地震: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苏联和纳粹德国签订了和平协定。伍迪的父亲是参议院外交委员会的关键人物,罗斯福总统想听听他对这个问题的看法。

  格斯还有别的话题想和总统探讨,他想劝罗斯福促成国际联盟重启。

  总统很难接受他这个提案。美国没有加入国际联盟,他们也不怎么喜欢。30年代的历次危机国联都没能很好解决:国联在日本对远东的入侵,意大利在非洲的殖民,纳粹在欧洲的横行,以及西班牙民主制度被毁等事件中,都没能发挥应有的作用。但格斯决心试一试。伍迪知道这是父亲的一个梦:健全国联这个世界性组织,使其发挥预防战争,解决冲突的功效。

  伍迪全然同意父亲的这个观点。他在哈佛的辩论会上就这个话题发表过演讲。当两国有冲突时,最糟的结果才是让两国人民相互杀戮。在他看来这个道理人人都应该明白。“我自然明白为何会发生这种事,”他在辩论中说。“正如我明白醉汉为什么会用拳头打架一样,明白归明白,但不能把这种事合理化。”

  见到了乔安妮以后,伍迪发现自己很难把心思放在战争对欧洲的威胁上了。旧情瞬间复燃。他很想再找个机会和乔安妮接吻——也许就在今晚。乔安妮过去就喜欢他,也许现在依然喜欢——不然为何请他参加今晚的聚会呢?1935年,乔安妮拒绝了他,那完全可以理解,那时他们其中一个十八岁,另一个只有十五岁,尽管当时他抗拒着不肯接受这个事实。不过四年过去了,现在两人的年龄差不像之前那样突兀——他和乔安妮差得很多吗?他觉得不会。伍迪在布法罗和哈佛都约会过一些女孩,但他对她们的感情都远不如乔安妮。

  “你明白了吗?总统不问你话,就别和他搭话。”父亲说。

  伍迪觉得自己很傻。爸爸来白宫是为了向总统提出和平建议的,可他满脑子想的却是亲吻乔安妮。“好的,”他说,“我绝不先开口和总统说话。”

  一个四十岁出头、身材苗条的高个女人走进接待室,她看上去自信而从容,很像这里的女主人。伍迪认识她,罗斯福总统的私人秘书玛格丽特·莱汉德,大家都叫她米茜。她脸长,鼻梁很挺,乌黑的头发中已经生出了几缕白发。她热情地对格斯笑着:“参议员,很高兴又见到你了。”

  “米茜,最近怎么样?你还记得我儿子伍德罗吗?”

  “当然记得,总统正准备见你们。” 世界的凛冬(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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