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1936年,剑桥(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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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埃德给博伊一块手帕让他擦嘴,然后搀着他的胳膊,扶他走过已经没人的歌舞厅,走到戴姆勒加长车旁。其他人都在等待他们。劳埃德和博伊上车以后,博伊立马就睡着了。
车开到伦敦西区以后,安迪·菲茨赫伯特让司机先到特拉法尔加广场,拐进旁边一条整洁的小街,就到了穆雷家。和梅尔一起下车后,安迪说:“你们走吧,我送梅尔到家门口,再步行回自己家。”劳埃德心想,安迪可能计划好要跟梅尔在家门口来个浪漫的道别了。
车开到梅菲尔区。路过黛西和伊娃所住的格罗夫纳广场时,吉米对司机说:“请在街角停一下。”然后他轻声对劳埃德说:“威廉姆斯先生,能帮我把别斯科夫小姐送到门口吗?我和洛特曼小姐稍后就来。”
“当然可以。”吉米显然想在车里跟伊娃吻别。博伊对身外的事情一概不知:他正在尽情地打呼噜呢!司机为了拿到小费,也会装没看见的。
劳埃德先下车,然后搀着黛西的手下了车。当黛西抓住他的手时,劳埃德突然有股触电的感觉。他挽住黛西的胳膊,两人沿着人行道慢慢地往前走。在两个电线杆之间灯光最昏暗的地方,黛西停住脚步:“给他们点时间吧。”
劳埃德说:“很高兴伊娃交上了男朋友。”
“我也在替她高兴。”
他屏住呼吸:“但我不为你和博伊·菲茨赫伯特的事情感到高兴。”
“他带我去了皇宫!”黛西说,“我还和国王在夜总会跳了舞——这些都登在了美国的报纸上。”
“这就是你和他谈恋爱的理由吗?”劳埃德难以置信地问。
“不是唯一的理由。他喜欢的东西我大多也喜欢——聚会、赛马、亮眼的衣服。博伊是个很有生趣的人,他甚至还有自己的飞机!”
“那些根本不算什么。”劳埃德说,“放弃他,做我的女朋友吧!”
她看上去很欣喜,却笑话他。“你疯了吧,”她说,“不过我还挺喜欢你这样的。”
“我是认真的,”他不顾一切地说,“我一直在想你,尽管你是世界上我最不该娶的人。”
黛西又笑了。“你这话太粗鲁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话。我原本以为你笨拙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真挚的心呢!”
“我并不笨——只有和你在一起时才显得笨。”
“我相信你,但我不打算和一个一无所有的社会党人结婚。”
劳埃德打开了心扉,但他的心意被粗暴地践踏了,他觉得万念俱灰。他回头看着戴姆勒车,心不在焉地说:“不知道他们还需要多久。”
黛西说:“我可以去吻社会党人,不过仅仅是想尝一下滋味。”
劳埃德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起先觉得她只是理论上说说而已,但没有哪个女孩会从理论上谈这种事。这是黛西的邀请。劳埃德差点因为愚蠢而错失了这个机会。
他靠近黛西,把手放在她的细腰上。黛西扬起脸,她的美让劳埃德忘却了呼吸。他低下头,轻轻地吻住她的嘴,黛西没有闭上眼睛,劳埃德也没有。他一边动情地把嘴唇移向她,一边注视着她那双碧蓝色的眼眸。黛西微微张开嘴,劳埃德用舌尖轻轻地挑动着她分开的嘴唇。没过多久,劳埃德感觉黛西的嘴唇有了反应。她仍然在看着他。他飘飘欲仙,希望永远留在黛西的怀抱中。黛西的身体紧贴着他。劳埃德不自觉地勃起了,他害怕黛西会察觉到,因此稍稍后退了一点——黛西却继续往他身上靠,他明白了,他凝视着黛西的眼睛,知道她一定是想用柔软的身体感受他的坚硬。劳埃德无法自持,觉得自己似乎要达到高潮了,他知道黛西一定也很想要他。
戴姆勒车的车门打开了。劳埃德听见吉米·穆雷说话的声音高亢得有些不自然,似乎在对他们给出警告。劳埃德连忙松开了黛西。
“好吧,”黛西惊讶地低声说,“没想到会这么令人愉快!”
劳埃德声音沙哑:“何止是愉快。”
很快吉米和伊娃出现在他们面前,四个人一起走到了别斯科夫夫人的家门口。这是幢台阶上带有顶棚的宏伟建筑。劳埃德希望借顶棚的遮掩再吻一下黛西,但走上台阶时,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个穿礼服的男人走了出来,劳埃德想,这兴许就是之前与他通话的那个管家。他非常庆幸,那个电话打得真是太对了!
两个女孩一本正经地道着晚安,一点都看不出顷刻之前她们还在与这两个男人激情地拥抱着。门关了,伊娃和黛西消失在他们眼前。
劳埃德和吉米退下台阶。
“我从这里走回家,”吉米说,“是否要让司机把你送到东区?从这里到你家有三四英里路呢。博伊不会介意的——依我看,他会一直睡到吃早饭呢!”
“穆雷,有心了,非常感谢你的关心。但我还是想走路回去,我有很多事要好好想想。”
“好吧,那晚安了!”
“晚安。”劳埃德带着逐渐褪去的情欲和烦乱的思绪,转身向东,朝家里走去。
八月中旬,伦敦的社交季结束了,但博伊·菲茨赫伯特还没有向黛西·别斯科娃求婚。
黛西迷惑不解,感觉受到了伤害。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正在约会,他们几乎每天都见面。菲茨赫伯特伯爵像对女儿一样跟她说话,甚至连多疑的碧公主也开始对她嘘寒问暖了。一有机会,博伊就会吻她,但是完全没有谈起过未来。
奢华的午餐会和晚餐会、耀眼的舞会、传统体育比赛,以及郊外野餐——一夜间,构成伦敦狂欢季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了。黛西的新朋友陆续都离开了伦敦,大多数人都回到了各自的乡村别墅。黛西猜测,他们无外乎是猎猎狐,追追鹿,打打鸟吧。
黛西和奥尔加留在伦敦,准备参加伊娃·洛特曼的婚礼。和博伊不同,吉米·穆雷急于娶到他所爱的女人,婚礼将在他父母所在教区切尔西的教堂举行。
黛西觉得她为伊娃做了件大好事。她教伊娃如何选择那些不带花边、能映衬她黑色头发和棕黄色眼睛的素色衣物,使伊娃倍感自信。随后,她又教伊娃怎样用天生的温暖和机智赢得身边的人。吉米就这样爱上了伊娃。吉米不是电影明星,但个子高,长得很英俊。他来自一个家境普通的军人家庭,虽然并不阔绰,但伊娃一定会感到踏实。
英国人和德国人一样怀有偏见。开始时,穆雷将军和穆雷夫人不太乐意接受一半犹太血统的德国难民伊娃做儿媳。伊娃很快赢得了他们的欢心,但家族的很多朋友还是表达出疑虑。婚礼上,黛西听到最多的就是伊娃多么多么的“具有异国风情”,吉米多么多么的“勇敢无畏”,穆雷夫妇多么多么的“胸怀广阔”,人们用种种方式表明他们是不怎么合适的一对。
吉米正式写了封信给柏林的洛特曼医生,得到了他应允结婚的承诺,但德国政府拒绝让洛特曼一家前往伦敦参加婚礼。满脸泪花的伊娃说:“他们痛恨犹太人,我还以为他们会乐于见到我爸妈离开德国呢!”
听到这句话,博伊的父亲跟黛西提起了这件事。“告诉你朋友伊娃,犹太人的事能不提就尽量不要提,”他以朋友关怀的口吻告诫说,“娶一个有一半犹太血统的女人做妻子,对吉米的军旅生涯可不是什么好事。”黛西没有传达这条令人不愉快的劝告。
快乐的新婚夫妇将前往尼斯度蜜月。黛西带着一丝罪恶感意识到,伊娃离开竟给她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博伊和他的政治伙伴不喜欢犹太人,伊娃就成了一个棘手的难题。博伊和吉米的友谊自然结束了——博伊拒绝做吉米的伴郎。
婚礼结束以后,菲茨赫伯特家邀请黛西和奥尔加去他们在威尔士的乡间别墅一起打猎。这让黛西重燃了希望。伊娃离开以后,博伊没理由再不向她求婚了。菲茨赫伯特伯爵和碧公主一定也觉得时机快成熟了,也许他们正计划着让博伊这周末就求婚。
周五一大早,黛西和奥尔加前往帕丁顿火车站,乘上了西行的列车。列车进入富饶的不列颠腹地,延绵的农田间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绿地,森林间不时出现教堂的石头尖顶。她们买的是头等车厢的车票,奥尔加问黛西博伊会如何行动。“他知道我喜欢他,”黛西说,“我已经让他亲了我许多次了。”
“你在他面前展露过对别的男孩的兴趣吗?”奥尔加精明地问。
黛西抑制住对和劳埃德那次短暂犯傻的罪恶感。博伊不可能知道那件事,再说她也不会再去见劳埃德了。之后劳埃德曾接连给她写了三封信,但她一封也没有回。“没有这种人。”她对母亲说。
“那就剩伊娃了,”奥尔加说,“好在她已经走了。”
列车开过赛弗恩河河床下的一条长长隧道。过了隧道,威尔士就出现在了眼前。满身泥污的山羊在山坡上吃草,每座山的山腰处都有个矿区,矿区入口都有幢样子别别扭扭的厂房。
菲茨赫伯特伯爵的黑白劳斯莱斯等在阿伯罗温火车站前。一出站,映入黛西眼帘的便是陡峭山坡边的一排平顶房,她的心猛地一沉。出镇一英里,就到了菲茨赫伯特家的泰-格温别墅。
进门以后,黛西高兴得气都透不过来了。泰-格温非常宏伟,前廊上有一排高大的落地窗。花园里的花秀美多姿,灌木修剪整齐,菲茨赫伯特伯爵无疑为之而骄傲。黛西心想,如果能当这里的女主人该有多好啊!英国贵族也许不再能统治世界,但他们还保持着最完美的生活方式,黛西想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威尔士语中,“格温”的意思是白房子,这幢建筑却是灰色的,因为接近矿区,这里一摸墙就是一手矿灰。
她被安排进了一间名为栀子花的套间。
晚饭以前,她和博伊一起坐在房子外面的平台上,看着太阳从紫色的山顶上缓缓下沉。博伊抽着烟,黛西小口地抿着香槟。他们俩单独在平台上待了一会儿,但博伊没提求婚的事情。
周末,她越来越感到不安。博伊不缺单独私下找她谈的机会——她对此心知肚明。周六,男人们出去打猎,傍晚时黛西出门迎接,单独和博伊在林子里走了一会。星期日上午,菲茨赫伯特一家和大多数客人去了镇上的圣公会教堂。礼拜过后,博伊把黛西带到镇上的双皇冠酒吧,那里戴着平顶帽的宽肩膀工人肆无忌惮地看着身着淡蓝色开司米大衣的黛西,好像博伊带进来一头待人宰割的羔羊一样。
黛西告诉博伊,她和母亲马上就要回布法罗了,但博伊没有领会黛西的暗示。
博伊是不是仅仅喜欢她,并没到想娶她的程度呢?
周日午饭时,黛西都快绝望了。第二天她和奥尔加就要回伦敦。如果到那时博伊还没求婚,伯爵夫妇会开始觉得儿子不是认真对待这段关系,他们也就不会再邀请她和妈妈来泰-格温了。
这个想法让黛西吓了一大跳。她决意要嫁给博伊。她想先成为子爵夫人,将来有一天再成为伯爵夫人。她不缺钱,她想要的是与崇高社会地位相应的顺从和尊重。她想被人称为“某某贵夫人。”她垂涎碧公主的钻石三重冕。她想在朋友间显示自己的尊贵地位。
黛西知道博伊喜欢她,她能感受到亲吻时博伊表现出的热情。“他需要你给他某种驱动力!”午餐后喝咖啡的时候奥尔加小声对她说。
“那我该怎么做呢?”
“有一招对付男人是屡试不爽的。”
黛西扬起眉毛。“和他上床吗?”黛西和母亲无话不说,但还没有谈过这个话题。
“怀孕能解决问题,”奥尔加说,“但往往在不想怀孕的时候才会怀孕。”
“那我该怎么办呢?”
“你需要让他知道男女欢爱多么快乐,但别让他深入禁区。”
黛西摇摇头:“这可不一定,我想他多半已经和别的女孩享受过鱼水之欢了。”
“知道是谁吗?”
“不太清楚——可能是女仆,可能是女演员,也可能是哪个寡妇……尽管是猜的,但他实在不像是那种没有经验的黄毛小子。”
“没错,他的确不是那种人。这意味着你要给他从别人身上得不到的东西,给他愿意付出一切来换的东西。”
黛西有点纳闷,她不明白母亲在经历了一场没有温情的婚姻以后,怎么还会如此了解男人。也许她对丈夫列夫是如何被情妇玛伽偷走已经想了太多。但不管怎么说,黛西能给博伊的,别的女孩也一定都能给,不是吗?
女人们喝完茶后,各自回卧室打盹。男人们依然在餐厅吸烟,不过他们十五分钟后也会回房。黛西站起身。
奥尔加问她:“你要干吗去?”
“我不知道,”她说,“我去想些事情。”
黛西离开了餐厅。她决定去博伊的房间,但因为怕母亲反对而没把这件事告诉她。她准备在博伊房间里等他回来午睡。仆人们在一天的这个时候总会休息上一会儿,因此这时候不会有人过来打扰。
那时,她就可以单独和博伊在一起了。但她该做些什么,又该说些什么呢?她完全不懂这种事情。看来得临场发挥了。
她回到自己的栀子花套间,刷了牙,在脖子上抹上香粉,静悄悄地穿过走廊进入博伊的房间。
没人看见她进去。
博伊的卧室能看见雾蒙蒙的山顶。从布置来看,他应该已经在这里住了很多年。房间里有几只宽大的皮椅,墙上挂着飞机和赛马的照片,杉木做的雪茄盒里放着有香气的烟,茶几上摆着几瓶威士忌、白兰地,以及一个托盘,里面搁着几个水晶玻璃杯。
她打开抽屉,看见泰-格温的专用书写纸,一瓶墨水,几支钢笔和铅笔。书写纸是蓝色的,上面印着菲茨赫伯特家的族徽。过段时候,这会变成她的族徽吗?
她不知道博伊看见她在自己的房间里会怎么说。他会高兴地和她拥吻吗?还是对她的侵犯勃然大怒,谴责她的窥探行为呢?不多想了,她必须冒这个险。
她走进隔壁的化妆间。不大的洗脸池上挂着块镜子,博伊的剃须用品放在洗脸池的大理石边缘上。黛西觉得自己一定会喜欢给丈夫刮胡子的。那会是何等地亲密!
她打开衣橱的门,看着里面的衣物:普通的礼服,呢子西服,骑马服,有毛领的飞行员皮外套,还有两件晚礼服。
这让她生出了一个念头。 世界的凛冬(全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