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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意料之中的回答, 谢朝言的表情甚至没什么变化。
其实他猜得到,谢吟突然找苏暮,要说的无非就是那些。
要不然怎么会专门来这一趟。
“她总是这样,性子直, 做的事也是。”
谢朝言低敛着眸, 问:“那你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
“要跟我分么。”
苏暮沉默。
她很轻地叹了声气, 笑:“那我要是回答是, 你——”
话未说完, 仅出来那个是字时,谢朝言捏住她的腕, 忽然牵住她把她拉到了怀里。
苏暮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说不出来了。
即使知晓,真正到那一刻时,他还是不敢听到那个字眼。
周边偶尔有经过的人群, 马路上是嘈杂的车喇叭声,他们在街边无声相拥。
“今天她跟我说了好多话,其实好多我都忘了,记不清说的什么, 唯独就记得她说会影响你。”
“这些不算什么, 没关系。”
“不,有关系, 如果说这样,我更宁愿还是像以前一样,没认识过,大家还是好好的。”
她说:“你知道吗, 我真的怕, 我不敢去面对那些。”
谢朝言的手很凉, 大概就和他一样。
她总是觉得这么没有温度的人, 怎么就喜欢她了。
苏暮靠在他怀里,眼眶慢慢泛红。
谢朝言也不说话,看见了,轻笑,抬手去擦她眼角:“谢吟真的,我都舍不得弄哭的人,就这样让她两三句给我说哭了。”
“别哭,没关系。”他说:“不管今天你做什么决定都没关系,我接受。”
他要是挽留,或是说些不舍的话或许都还好。
偏偏他这样。
他无条件接受。
苏暮想在一起也好,想离开也好,他没有任何可以说的。
他倒是不想她和他在一起受这样的委屈,在他能完全得到他们的认可之前。
苏暮没回答他,而是抓住他的衣领,勾着脖子亲了下他的嘴角。
就像在谢家大院前一样,那个被打断的蜻蜓点水的吻,被她延续了。
在过往的人群里。
“可以继续再冲动一次吗。”
“什么。”
“去雪天的那个戏堂吧,昆园,吃饭的那个地方,我想和你再听一场戏,不要下次,就要现在。”
她只想看现在,现在在她眼前的人是谁,牵着她的手的人又是谁,现在他们在一起,离相互很近。
从这里过去大概两小时路程,很晚了,可以说是非常突然的一个决定。
于他们而言又好像没那么突然。
他们这段关系本就是突然的,是双方生命里都意想不到的一段,就像很久以前谢朝言不会想到几年之后他会和坐在大院前那个眼神清亮单纯的小姑娘有交集,苏暮也不会想到她会爱上戏堂里那个眉眼冷寂、给她递上暖手壶的男人。
苏暮提议起谢朝言就直接带她去了。
开着车,经过漫长的一段高速到了那个位置,很知名的一处府邸,为了有江南之感从门口就装修得有苏州那边园林的感觉,本身就有听曲的氛围,和苏暮第一次来的感觉一样。
上次是吃饭,这次是直接去听戏。
仍然是第一次听戏的地方,进去的时候第一场已经开了,这两天人少,零零散散的也没坐满。
两人还是坐最后一条的板凳上,桌上摆着瓜子和茶水,看着台上的角儿打着转咿呀地唱,笙歌宛转。
本来以为会是一场新戏,倒也还是之前那一个故事,场是《游园惊梦》那一出。
杜丽娘和书生那亦真亦幻的故事听久了,难免也会陷入到其中,游园、惊梦、寻梦,层层递进,也讲述了一个女人在感情和自我里非常艰难的抉择。
之前看的时候苏暮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再看,倒觉得太伤感了些。
“你是不是很喜欢这些?”苏暮坐在他身旁,问。
“还好。”谢朝言说:“以前有段时间不知道做什么,就会听戏。”
“为什么?”
“可以静心,而且很多戏曲其实也有本身的韵味和含义,当爱好偶尔看看也挺好。”
苏暮忽然懂了些什么,难怪,他一个医生会了解这些,是他低迷的那段时间。
戏如人生,亦幻亦魔,有些时候戏有一种魅力,能让人沉浸,就像霸王别姬里沉迷在虞姬这一角走不出来的蝶衣。
不疯魔不成活。
她默默在桌下牵住了他的手,放到自己腿上,很轻地摩挲他的手指。
时过境迁。
那时候她把他当什么不好的人不怎么敢靠近,两个人一个坐板凳这边,一个坐板凳那边,挨得很远,当时的她满心还是谢予,其实注意力不怎么在他身上,要是再回去,她肯定要好好看看之前对她还比较冷淡时候的谢朝言到底是个什么样。
“才知道以前不喜欢听戏,是不喜欢那种婉转的氛围,再高昂的调子讲的也是个悲的故事,你说戏曲里的人物为什么一定要分开,娇红记、长生殿,还有好多故事,我不喜欢,要是圆满一点就好了。”
谢朝言说:“可是没有什么事是能完全圆满的。”
“那你觉不觉得这场戏其实也挺像我们的,我看过游园惊梦的电影,和这个不是一个故事,也挺悲的,好像只要有三者之间的关系,总是没有结局好的。”
她不是一个很好的人。
她当初看似和谢予分手了,有了自由抉择的权利,其实不是,不过是没了感情,她在他的不上心里慢慢生厌、失望。
她遇见了新的人,甚至不敢面对做过错事,想把他推开,最后又自我挣扎。
她真的忘了和谢予的那段过往吗,也没有,那些都是她青春里的记忆,她没忘。
只是她堕落了。
所以在那天晚上谢朝言吻她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是回吻,而不是把他推开。
情绪最易上头的夜晚,体温熨贴的时候,呼出的气都是烫的,酣畅,上瘾。
她还记得那种感觉。
再来一次也不会后悔。
戏还在继续,她慢慢靠到他肩上,握紧了他的手:“困了,想睡一会儿,结束了叫醒我。”
-
那天戏结束的时候很晚,回不了,两人是翌日临夜回的。
本来谢朝言送她回学校,刚到,恰好路过一行人在聚餐,有个熟人在包间隔着窗玻璃瞧见她的,开了窗跟她招手:“暮暮!”
苏暮停住脚步,看了旁边男人一眼,跟他一起进去。
到底去打个招呼。
一群人大多都是眼熟的,以前一起玩的关系好的那一群,也有谢予以前的朋友。
大家看到苏暮很惊讶:“唷,暮暮快来一起喝杯酒啊。”
说着话,眼眸一转,看到旁边的谢朝言,笑有一瞬顿了下:“这位是……”
说起来大家之前有的也见过他,有些印象。
大家猜测过,疑惑过,但还没正式见过,这还是头一次。
等着苏暮介绍。
“朋友,一起过来玩。”
“好像之前……见过。”
“没有吧。”
有人讶异:“真的,我们刚才还以为是你新男朋友。”
苏暮笑:“没,真的只是朋友。”
只是朋友。
谢朝言的表情有些变化,他看了眼苏暮。
有人感叹着笑:“好帅啊。”
谢朝言不说话。
朋友拉着两人落座,苏暮就表面挂着笑和他们说话,也不怎么动筷,包括谢朝言。
他就在旁看着她的反应,瞧得出她本来也不怎么想留这个场子,但还是拉着他留了。
他垂着眼不吭声,听她和人讲话。
苏暮像变了个人,和昨晚的她截然不同。
他没见过这样装着笑和人周旋的她,明明不喜欢这样,却还是这样做。
有人提了嘴谢予,苏暮就站起身倒酒,说:“这个时候还是不说谢予了,喝酒。”
倒完酒要去喝的时候,所有人没看见的角度,谢朝言轻握了下她手腕:“别喝酒。”
被苏暮不动声色避了开。
他盯着对方。
看着她仰头把那杯酒喝了下去。
也是这时,谢朝言的眼神才真正有了变化,浮了些让人看不透的意义,像剧院的那天夜里,很陌生。
他不再言语,起身,出去。
苏暮知晓,没拦,把酒杯放下,忍受喉管的烫意,憋了进去。
起风了。
散场的时候出去,路边的树都在摇曳。
男人站在店门口,苏暮出去看他的时候意外地没有抽烟,他很平静,看她时的眼神也是。
有朋友出来,苏暮和别人打招呼让人先走,笑着说下次再聚。
都是些场面话。
等所有人走了,只剩他们二人,气氛也如冰窖般冷了许久。
谢朝言甚至是没问什么。
他也不是傻子,她的疏远谁都感受得到,介绍他的方式只是朋友,闭口不提两人的关系。
或者说这个时候两人没有关系。
他更宁愿她没有介绍他。
苏暮出神地盯着路边看了很久,说:“算了吧。”
谢朝言说:“嗯。”
他终是有了些动作:“所以,还是要分手。”
苏暮笑:“其实也不算是分手,毕竟都没有正式在一起过,上了个床,冲动了一会儿,并不是捆绑到了一起不是吗。”
“是。”
“本来也没喜欢过,我才二十岁,你呢。我跟你的圈子、身边的人、还有一切都不同,你看你今天见我同学,多尴尬,以后我见你朋友也一样。”
她说:“算了吧,就当玩玩。”
玩玩。
简单的两个字,倒比什么话都扎人。
谢朝言没什么波澜地看着她。
看眼前这个说起决绝残忍的话一点都不含糊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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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 朝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