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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庭辉很为自己慧眼识珠而高兴,也为自己在险峻时刻能够立足长远力排众议没有杀掉梁大牙而感到庆幸,同时,更为自己的用人手段高超而暗自得意。

  当初,把东方闻音派到陈埠县,杨庭辉的内心并不像他的脸上所表现出来的那样若无其事,实际上他是捏着一把汗的。那不能不说是一步险棋,而杨庭辉当时仍然不容置疑地趋子前往,可以说是表现出了一种大智大勇,那步棋里渗透了他深邃的哲学思考。他很崇尚汉王刘邦的用人之道。他认为用人之道是所有哲学里面的最高级的哲学。共产党最大的本事就是会用人。实践证明他的这步棋走对了。东方闻音虽然年轻,缺乏实际工作经验,甚至还很幼稚,做别的工作恐怕都还欠把火候,但是东方闻音恰好能约束梁大牙,在当时的情况下,东方闻音是惟一能够对付梁大牙的人,这就叫做以柔克刚,以软磨硬,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否则,哪怕是把张普景那样的老牌政工干部派到陈埠县跟梁大牙搭档,也绝不可能有眼下这样好的局面。那个同志动不动就信仰动机地整,而且认死理,要是整过火了,没准真有可能把梁大牙整到山那边去。

  但是,对于杨庭辉的种种深谋远虑,并非是大家都能理解的。

  五

  张普景找到杨庭辉的时候,杨庭辉正在同窦玉泉下象棋,王兰田在一旁观战。见张普景进门,杨庭辉说:“来,老张,快来帮我支一招。这个老窦,棋风刁钻,以退为进,硬是滴水不漏。明明兵临城下了,你看,十几个回合了,我总将不死他。”

  张普景对下象棋不感兴趣,淡淡地说:“玩这个我不在行。老王也是高手嘛。”

  王兰田坐着不动,说:“我不帮谁支招,但我可以给你们点破一下局势。其实红方的严重性不在于总将不死蓝方,蓝方貌似被动防御,但老杨没有看出潜在的机锋。只要停止进攻,蓝方有两步棋,老杨则大势去矣。”

  杨庭辉意外地哼了一声,说:“老王你这是危言耸听吧?我这大后方防守严密,相仕齐全,我看不出险在何处。”

  王兰田向窦玉泉看了一眼,递过去矜持的微笑,彼此心照不宣。王兰田说:“当然,老杨也有一步起死回生的好棋,老窦你让不让说?”

  窦玉泉连连摆手,说:“观棋不语真君子。老王你不能说,你一说破,我惨淡经营的优势就全没了。”

  王兰田很得意,又对张普景说:“老张你来看看,就看红方态势,就动一子,全盘皆活。动的不是地方,再怎么垂死挣扎也回天无力了。老张你能不能看出是哪一步?”

  窦玉泉说:“老张你要是看出来了,你可以说。不过,我料定你这个臭棋篓子看不出来,你要是都能看出来了,我这也就算不上置于绝地而后生的大手笔了。”

  张普景站在一边看了几眼,红方大兵压境,直逼蓝方中枢,而蓝方仅有两马一卒在红方纵深,可以说是轻兵冒进,确实看不出有多少险情。但他更看不出蓝方出奇制胜的招数。看不出个所以然,张普景便说:“我是来找老杨谈问题的,你们玩在兴头上,就改日吧。”

  杨庭辉抬头看了他一眼,见张普景一脸正经,说:“噢,别走啊。谈什么问题?又不是鬼子打来了,能有多大个事?你且耐心等待,鹿死谁手很快就见分晓。老王你别自作高明,我下棋喜欢下险棋,看好,就是这一步,你老窦奈何我不得。”说完,掂起攻入蓝方右侧的那匹马,架在自己的炮位上,挡住了蓝方进攻之车的退路。

  窦玉泉全神贯注在棋盘上,略一思忖,毫不犹豫地吃了杨庭辉的那匹马,慷慨地付出一只车的代价。但是,当杨庭辉隔山一炮打过去之后,恰好松了窦玉泉的马腿,遂用一卒拱掉杨庭辉的一个仰角仕。杨庭辉以为占了便宜,翻过来一炮敲掉了这只放肆小卒,就这一下坏了,窦玉泉的一只炮从大后方隔山打过来废了杨庭辉的当心卒,再横拱惟一剩下的那个兵,吃中仕,锁咽喉,迫使杨庭辉的老帅拨边,再用最后的主力那匹马将军,至此,杨庭辉只好推棋认输,哈哈一笑说:“这次不算。我正在运筹帷幄,老张却来干扰。他一说要谈问题,我就很紧张,分心了。”

  窦玉泉也站起身,看了看王兰田,说:“我们是不是要回避一下?走吧。”

  杨庭辉说:“走什么走?都是领导干部,有问题大家一起听嘛。”

  张普景怔了一下,说:“老杨,还是我们两个先单独谈谈吧。”

  窦玉泉和王兰田离开之后,杨庭辉喊警卫员给张主任倒了一碗大叶子茶,两个人便相对而坐。张普景从军装的口袋里掏出一摞材料,递到杨庭辉的手上,说:“老杨,最近我写了个东西,你先看,看完了咱们再谈。”

  杨庭辉在接材料的同时观察了张普景的表情,那张一向严肃的脸上没有表情。杨庭辉便慎重了,捧在手上一丝不苟地看了下去。杨庭辉没有想到,张普景主动送给他看的这份名为《凹凸山的革命将向何处》的材料,居然是一份告状信,里面主要的矛头就是指向他杨庭辉的,不仅有观点,还有事实。材料的下面,赫然落着张普景的大名。

  在经过大量的调查并掌握了第一手资料之后,张普景对照党的各项方针政策,对凹凸山根据地过去和现在的状况都有了翔实的了解。他敏锐地发现,这里存在着相当严重的自由主义、宗派主义、机会主义、军阀主义甚至封建主义,革命的纯洁性和队伍的纯洁性都令人堪忧,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作为一名政治工作者,他有义务进行斗争。

  杨庭辉一口气看完,良久不语,后来站起身背起手,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踱了几圈,微笑着问张普景:“这份材料你打算交给谁?”

  张普景毫不含糊地说:“当然是交给江淮军区和分局——如果你同意的话。”

  杨庭辉说:“我没有权力不同意,你也用不着征得我的同意。但是,对材料中的问题,我是有必要进行争论的。你说我一方诸侯山大王,一手遮天,个人独断专行,我不能接受。我一身兼任三职这不是我个人自封的,这是上级任命的,也是凹凸山革命事业的需要。这里面怎么没有民主?重大问题我从来没有自作主张,都是跟同志们商量的。我们党的组织原则是民主集中制,但是在对敌斗争复杂的特殊的环境里,要保证权力的高度集中。权力集中在我杨庭辉的手上,不是集中在敌人的手里。任命干部,指挥部队行动,我们都是开会研究的,有时候还表决。”

  张普景说:“可是,你一身兼任三职,成为绝对权威,无形中对其他同志形成压力,惟你马首是瞻。杨庭辉同志,你利用了你的资历和威望,也利用了组织对你的信任,因此,即便是表决,也并不能真正代表集体意志。”

  杨庭辉说:“那就不是我的问题了,共产党员应该坚持正确的立场,如果说大家惟我马首是瞻,那只能说明,我有能力有资格让同志们接受我的意志。你说权力绝对集中必然会形成独裁,我同意。但是我没有搞独裁,我可以说,凹凸山的权力是高度集中而不是绝对集中,高度集中在核心手里,而绝对集中在整个组织的手里。你说我在凹凸山搞个人崇拜,搞宗派,排斥持不同意见的人,重用自己信得过的人,这话言过其实。你有什么根据?”

  张普景说:“下面好多同志都有反映,说是在凹凸山只听杨司令员和王兰田同志的指挥,这不是个人崇拜是什么?陈埠县的梁大牙甚至跟几个中队长暗授机宜,说是要跟着几个人,团结几个人,提防几个人,收拾几个人,这不是宗派主义又是什么?这样的思想绝不是梁大牙自己发明的,根源来自上面。你当然要负主要责任。”

  杨庭辉侧过脸来盯着张普景:“梁大牙真的这么说过吗?你是怎么知道的?”

  张普景顿了一下,他不想暴露他给政工干部交代,要大家互相监视的事实,于是含糊答道:“基层的同志反映的。” 历史的天空(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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