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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假笑 松本清张 4363 2021-04-06 0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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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从那以后近三个月很快过去了。桑木现在所处的环境已经与当时迥然不同。

  这期间,桑木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是在R医院度过的。

  再次手术的前两日,他苦苦挣扎一意求生,甚至自己都对这份强烈的生之意念感到丑陋。那是动物般的垂死挣扎。虽然他对自己的画依然不舍,但已经失去了第一次手术前的冷静。

  桑木的激烈反应不仅仅是因为神经亢奋,还源于桑木听说这种重做的手术死亡率高达50%。不过他也从雅子那里听说了不少关于即将为他做手术的外科部长F的消息。F在胃癌手术方面堪称当世第一人;他的手术方法多有创新,不仅是日本,甚至全世界的临床外科界都在沿袭他的手术法;他为人颇为自负,因此树敌很多,但实力却有目共睹;他手术非常快,手术成功的病例数之多非但日本无人可比,在世界上也数一数二;桑木做第一次手术花了近三个小时,但F博士的胃癌手术通常一个小时就可以完成。“你来我这儿算是来对了地方。”长着一张长脸、肤色黝黑的F博士在桑木手术后笑道。他说这个手术难度非常大,要是在其他医院不知道桑木还能不能活着走下手术台。F博士说话间,桑木再次想起A院长那一筹莫展的表情。他终究是没有信心吧。自己开的刀,失误的责任也在自己,怎么能说让病人转去别家医院呢?可院长对自己的技术不自信,对再次手术简直胆战心惊。因此雅子的提议无论对桑木还是对A院长都仿佛救命稻草一般。

  桑木的胃被全部切除,今后只能由与食道相连的肠部承担起胃的功能。医学术语叫作腹腔内残胃全切,食道空肠吻合。桑木出院前拍了X光片,这例手术后来甚至成了F博士引以为傲的手术报告病例。桑木曾看过病例概要,上面记载道:

  “效果显著的病例一:42岁男子在某医院接受胃切除手术后约70天,自诉恶心呕吐无法进食,故而来院。X射线显示患者残胃有相当大的肿瘤状阴影欠损,活检诊断为adenocarcinoma(腺癌),故我院决定立即对其进行腹腔内残胃全切及食道空肠吻合手术,同时采取局部放射治疗。患者术后恢复良好。”

  桑木还看到了自己的看护日志上面记有“因从恢复室回到普通病房稍显不安”“自诉喉部不适给药土霉素片剂”“呕吐(+),下腹部疼痛报告Y主任,据诊察结果,实际处置如下”“疼痛缓解”等等。在如何处置的地方罗列着注射药品的名字。

  “摄入刺身两片。呕吐(+),胆汁不变继续观察”“创部出血(?)”“检查下腹部导管创口,无异常出血。再诉相同部位疼痛。渗出血液逐渐减少”“插入导管处流出恶臭分泌物。就此同患者沟通”。诸如此类的字句记载着医生和患者之间的交流。

  护士记录的文字很简短,如“巡视,熟睡”;“状态正常,无明显异样,安睡”;“测温,感觉良好”;“自诉无明显异常”;“测温,放射治疗,点滴”;“气雾吸入”;“胸部热敷”;“开始输液”;“睡眠良好”;“更换绷带”;“尿褐色,总量合计2160cc,比重1.030”;“肌肉注射卡那霉素1g”;“去除简易氧气篷”;“部分清拭”;“辅助洁面”。

  桑木读着这些记录,一个多月的住院生活中最痛苦的两周似乎又在他的眼前浮现。他仿佛又看到手术后的自己,躺在地下室那间被称为恢复室的重点看护病房,还看到了医生和护士的面孔。虽然不小心会和之前的A医院混淆,但这些冷淡、简短的文字让当时的动作和周围的情景都历历在目。

  比如记有“因从恢复室回到普通病房稍显不安”,也许在护士眼里是这个样子。然而,自己当时正慑于死亡的阴影,感觉手术后死神随时会把自己抓走。从昏暗的地下恢复室回到阳光明媚的普通病房反而让他感到不安,没有了众多护士的全天候看护,他仿佛失去了依靠。就像医生让无望治愈的癌症患者回家,过上最后一段随心所欲的时光,他预感自己最终也会是这样。

  高冈雅子将看护日志等诊断记录抄下来拿给桑木。

  “他们竟然肯把这些东西借给你?”看着雅子规规矩矩的字迹,桑木不禁叹道。

  “是我先生出面向F医生借了一天。”雅子依然仰头微微笑着。

  雅子的丈夫是医疗杂志的编辑,医生们自然愿意给他这个面子。很多患者都在排队等着F博士为他们做诊断,他能这么快就同意给桑木安排手术也仰仗于雅子的丈夫帮忙。给雅子的丈夫添了那么多麻烦,桑木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是你让你先生去借的吧?”

  “是啊,我想给您看一下。这样您就会明白癌症绝对不会再复发。只是嘴上说,恐怕您怎么都不肯信。”

  “我确实是明白了,也放了心。……不过你先生没觉得奇怪吗?”

  “没有。我是您的负责人,他觉得我做这些都理所应当。一点儿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他们说这番话的时候,两人正在一条阒寂无人的小巷一起散步,而桑木的妻子并不在一旁。

  三个月后,桑木所处的环境迥然不同,说的就是此意。

  桑木住院期间,雅子常来R医院看望他。即使出院后,她也常登门拜访,关心桑木病后恢复的情况。杂志社那边因为桑木突然病倒,不得不变更了计划,请了其他插画家刊载了另一部小说。不过杂志社还是想要桑木的画,希望他能继续为他们创作插画。杂志社与桑木之间的交涉,几乎全部由雅子负责。杂志社也知道桑木看重雅子,所以雅子经常来。

  每次雅子来,桑木都感到很开心。能和她面对面地聊天,更加让他喜不自胜。她是帮自己拣回一条命的恩人,桑木心里待她自然不同于旁人。不过不仅是因为生病欠下的人情,在他心上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雅子当然也和孝子聊了很多。孝子对雅子也好像比从前更亲近了。听到家里有两个女人在说话,桑木心想不能搅乱这种和谐的氛围。在他的意识里,他一直担心自己会做出搅乱这种氛围的举动。因此,和雅子说话时他会有意地尽量让妻子留在旁边,有时也确实这样做了,不过他也发现,还是妻子不在旁边的时候,他和雅子聊得更加愉快。

  有一天,雅子来的时候孝子正好不在家,两个人如以往一样在狭窄的客厅相对而坐。闲聊一个小时后,桑木拿出自己的画册给她看,这本画册两三天前才印出来,出版社也是刚刚送来。这本画册桑木原本就打算作为礼物送给她,他也想为雅子解说一番,于是他摊开了那本大册子,而雅子为了看着方便,也从对面坐到了他的旁边。

  桑木本来除了看画,并没有任何其他的企图。但是,雅子的脸颊近在他的耳畔,她的手不时伸到画册上方,他的心也随之泛起涟漪。终于,他按捺不住冲动,握住了她的手指。就在那一瞬间,他忘记了所有的顾忌。

  桑木记得以前在医院时,雅子就曾经贴近他的脸旁。当时妻子还在屋子里他看不到的地方摆弄着杯碟。他眼看就要伸出手去抚摸雅子的脸颊和衣服。也就是说,这种冲动他曾经有过。可以说也正因此,他这次才表现得如此大胆。

  面对桑木突然的冲动,雅子蓦然一惊,急于欲缩回被握住的手。她没作声,仿佛只有被握住的手指在挣扎。桑木为了消除自己的羞愧,更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手,不肯松开。

  雅子的呼吸凌乱了,这让桑木喜上心头。他知道雅子的紧张绝不是因为惊愕或者恐惧。假如她想顾及对方的颜面并进而摆脱此种情境,大概会故作镇静。她已经年近三十,因为工作的关系有很多机会接触男性,她应该有这种从容,更不用说她如此聪慧。她呼吸急促、凌乱,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她对自己也有着同样的感情。桑木如此解读。

  三天后,他把心一横给杂志社打了电话,邀请雅子在青山附近的咖啡店见面。雅子只是事务性地回答会准时到,语气却早已与以往不同。

  这个直截了当的回答要如何理解呢?看到雅子前桑木一直忧心忡忡。上一次,雅子默然回去了。当时她满脸通红,虽然感觉并不是对他的无礼感到愤怒,但在听到她亲口说出来前桑木依然不敢确定。她平日在来电话时声音里总是透着作为责任编辑的热情,但这一次却截然不同。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有过上次的事,从而顾虑周围人的看法,所以语气才没能和平时一样,桑木心焦想知道到底是哪一个。

  实际上是后者。 假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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