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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雪杯子里的水还没有喝完，就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接着就见余建国和李琴一起走了进来。

　　李琴还穿着白大褂，应该是还在上班接病人，听到余雪苏醒的消息就急忙赶来了。

　　“雪雪，怎么样？”李琴急切地问。虽然是继母，但是李琴和余雪从来没有过大的矛盾。

　　余雪不知道这是因为她总是把心事藏在心底，从不外露情感，还是因为李琴真的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她们之前从来没有过强烈的争执。在外人看来，是模范的继母继女关系。

　　余雪被李琴和余建国的阵势着实吓了一跳，脱口而出：“你们怎么来了？”

　　边说边看了一眼陆阳，只见陆阳一脸平静地看着她，仿佛这事和他没有关系的样子。

　　余建国平时一直很严肃，不苟言笑，是典型的中国传统父亲的形象。余雪出国这么多年，从来不回家。余建国对此一直是气愤不已，但从来也都是不行于色，只是对余雪很冷淡。

　　转折点是从上次知道余雪抑郁症开始的。最近几年，人们生活水平越来越好，互联网迅速发展让信息广泛普及，人们对心理疾病重视程度也越来越高。

　　公众人物因为抑郁症堕落一蹶不振的新闻总能抢占头条，甚至也有明星因此结束生命的震撼消息，总让人听了唏嘘不已。

　　余建国虽然对余雪又千般不满，但是毕竟是亲生女儿，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余雪看着憔悴，嘴唇有些泛白，似乎因为缺水还干干的。

　　余建国看了，一阵心疼：“感觉怎么样？”

　　看着父亲少有的关切的样子，余雪突然有些说不出来的心酸。像是渴望得到关注的孩子，努力了很久，折腾了很久，快要放弃时，终于得到了想要的关注时一样，她感到喉咙里酸酸涩涩的，眼底有些湿润。

　　“挺好的，现在没什么事儿，医生说休息休息就好了。”她说着，端起手里的水杯，喝了一口水。哽咽的语气和湿润的眼眶应该被她很好地隐藏了起来。

　　人是很奇怪的动物。面对陌生人，可以侃侃而谈，抒发一切。而越是亲近的人，越难坦诚地面对内心的情感。

　　昨天，陆阳把余雪送到医院后，就通知了余建国和李琴。陆阳知道这不是余雪的意思，但是为了余雪的安全，他只能这么做了。

　　目前毒品案遇到重重阻碍，取证非常困难。这下余雪的突然回国，让他更加心情紧张。

　　他总能想起张世的那句威胁：“你等着，我要让你身边的人都离你而去！” 再加上之前余雪被跟踪。陆阳不敢掉以轻心，还是通知了医院，让医院尽快联系余雪的父母。

　　余雪的安全高于一切。

　　余建国对陆阳印象一直不好，高中时从余雪班主任那里了解到了余雪和陆阳的情况后，他就对这个外形痞里痞气的男孩子心生厌恶。

　　只不过后来，余雪在高考前同意了出国读书。虽然他们在老师和父母眼里的“早恋”并没有对余雪造成很大的实质影响，但是陆阳在余建国心里一直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

　　现在余雪已经长大成人，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按照他们的圈子里不成文的规定，余雪是要和一个门当户对的男人结婚的。

　　在余建国和李琴看来，这是千百万年来人类的生存法则，违背不得。年轻的悸动和小打小闹可以，但是最终都要服从强强联合的法则。

　　放任自己是懦弱小人的行为，克制内心，服从法则才是生存的必备。

　　所以，即使现在的陆阳是一个兢兢业业为人民服务的警察，不论他做出多少成绩，获得多少功勋，在余建国和李琴眼中，他依然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是一个在底层奋斗的人。

　　这个社会很现实，他们不是一个阶级的人。

　　虽然内心对陆阳有不满，但是余建国和李琴也都是场面上的人，说话做事都是有着自己的方式和逻辑。

　　余建国说：“谢谢陆队了，陆队长公务繁忙，就不烦扰你了。”

　　礼貌的话，既表达了感谢之情，又强调了陆阳局外人的身份。

　　陆阳听得出余建国的弦外之音，他这么多年见过很多这样的人，听过很多这样的话。

　　他从不觉得有什么，也从不往心里去。人心复杂，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标准和规则，他又何必去在乎别人心里的规则。

　　余雪听到余建国的话，心中不是滋味，可是她现在和陆阳确实是没有关系。甚至连朋友都说不上。

　　再加上余建国说话，有分有寸，她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只是看着陆阳。

　　阳光透过窗帘洒进来，在男人的头发上晕出一片暖黄。男人身材颀长，五官立体，棱角分明，他身上已经没有了少年的痞气，取而代之的是成熟男人的隐忍。

　　陆阳并没有受到余建国话的影响，在他心里，余雪的安全是最重要的，余建国和李琴怎么看怎么想，他丝毫不在乎，他只在乎他爱的女人。

　　“您客气，”陆阳也礼貌地回应余建国，随后他看向余雪，“我先走了，好好休息。”

　　余雪也看向他，四目相对。男人眼睛深邃，像风平浪静海。但是余雪能看到海底的波涛汹涌。

　　有时候，眼神可以说话，甚至比语言更有力量。

　　余雪自从妈妈去世之后，就不喜欢医院的感觉。在她的要求下，胡医生同意了她可以回家休养。

　　李琴提出让余雪回家里住，还有阿姨伺候着，放心。但是余雪拒绝了，她已经不想回那个家了。

　　余雪在回国前已经联系好了她暑假回来租住的润华公馆的公寓，她住的那一间还没有租出去。

　　她住了一个暑假，多少有了些感情，而且周围环境也熟悉，她又选择了这里。

　　也许是恋旧吧。

　　从坐上回国飞机到现在，事情发展得不由她控制。再次回到这间公寓，余雪内心五味杂陈。

　　天气入秋，气温一天比一天低。经过昨天的暴雨，温度似乎又降了许多。天气的变暖和变冷往往都是一眨眼之间的事情。

　　她给自己泡了一杯花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暖暖的光透过落地窗投射进来，明暗的分界线正好在她腿弯的位置。

　　过了一会儿，她的小腿就被晒得有些热，但是上半身依然是冷冷的。她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腿，凉凉的手触碰到温热的腿，她同时感受到了热和冷。

　　她回想起昨天暴雨中的触碰，那只温暖有力地手掌。高烧的头碰到他的脖颈时，又是冰凉的触感。

　　像是冰与火共存，就像她的内心一样，各种矛盾碰撞着，在互相争斗，却又像是在互相成全。

　　因为身体还没有恢复，不一会儿她就觉得头有些昏昏沉沉的。

　　等她再睡醒的时候，外面已经夜幕降临，似乎还能听到汽车鸣笛的声音，遥远又清晰。

　　这一觉醒来，头脑清醒了许多。她点了詹记的外卖，小笼包。然后打开电脑，开始写辞职邮件。

　　因为回来得匆忙，她什么都顾不上。这么多年她第一次这么说走就走，一点儿都不像她的作风。

　　盯着电脑屏幕，她莫名地苦笑了一下。

　　余雪是一个有些执拗的人，开始了一件事情，喜欢做完。她手头还有几个项目没有完成，她也提出了，如果公司需要的话，她可以远程完成。

　　最后，她还需要告诉顾宇辰，无论是出于朋友还是同事，她必须要告诉他。

　　在措辞了很久之后，她最终选择了发电子邮件给顾宇辰，用词官方礼貌，在发送键上犹豫着。

　　突然叮得一声，她看到了顾宇辰发来的短信：我知道了。

　　余雪像是躲过一劫一般地长舒了一口气，合上电脑。

　　人生漫长，有时改变是筹谋计划，有时改变是顺势而为。

　　余雪想，她算哪一种呢？

　　浦城是一座现代化的都市，灯光琉璃，车流不息，运转不止。这城市里有许多角落，有许多情绪，有许多无法言说的思绪。

　　她想起了早晨病房里男人看她的眼神，穿越时空，盛满了许多情绪。

　　还有男人替她垫枕头时，浓烈的汗味，带着男人特有的原始感。余雪紧紧地闭了下眼，想起男人的那句：“你躲什么？”

　　哎，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能一句话就让她丢盔弃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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