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白娘子(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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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我们更衣时,黎明已经亮成了白天,厨房的用人正往楼上送早餐。
“我想知道,”我倒着巧克力饮料说,“该死的白娘子到底是谁?”
“白娘子?”提着面包篮子、在我身后俯身的马格纳斯被突然一惊,一个面包圈从篮子里掉了出来。我灵巧地接住它,然后回头向上看着表情十分震惊的马格纳斯。
“是的,没错,”我说道,“你听说过这个名字吗,马格纳斯?”
“怎么了,我听说过,夫人,”马格纳斯说,“白娘子是女巫。”
“女巫?”我不敢相信地说。
马格纳斯耸耸肩,特别细心地把面包圈四周的餐巾往里塞,而且他并没有看我。
“白娘子,”他低声说,“是个会治病的女巫。而且……她能够看到男人的内心,如果男人的灵魂里有罪恶的话,她还能把这个人的灵魂变成灰烬。”他快速地点了点头,然后拖着脚匆匆往厨房那边走去。看到他的手肘在动,我知道他边走边在胸前画着十字。
“天哪,”我转身对詹米说,“你听说过白娘子吗?”
“嗯?噢?噢,听说过,我听说过那些故事。”詹米埋头喝着巧克力饮料,长长的红色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睛,但是他的脸红得很厉害,不可能归咎于杯子里冒起来的热气。
我靠在椅背上,抱着双手,仔细地打量着他。“噢,你听说过?”我说,“昨晚攻击我和玛丽·霍金斯的那个人说我是白娘子,你会觉得惊讶吗?”
“是吗?”听到我这么说后,他惊讶地迅速抬起头。
我点点头:“他们在光线下看了我一眼,大喊‘白娘子’,然后就像发现我有瘟疫一样逃跑了。”
詹米深吸一口气,然后又慢慢地吐出来。他脸上的潮红正慢慢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像他面前那个白色瓷盘一样的苍白。
“我的天,”他似乎自言自语地说,“我的天哪!”
我向前倾,越过桌子把他手里的杯子拿过来。“给我讲讲你知道的关于白娘子的事情。”我温柔地说。
“呃……”他犹豫了,但接着窘迫地看着我,“只是……我对格兰格瑞说过你是白娘子。”
“你跟他说过什么?”我被嘴里的面包呛住了。詹米帮忙拍打着我的后背。
“呃,其实是格兰格瑞和卡斯特罗蒂公爵,”他戒备地说,“我的意思是,我和他们打牌、玩骰子,但是他们觉得不够。他们觉得我想对妻子忠诚很搞笑。他们说……呃,他们说了些东西,而我……我听厌烦了。”他把目光挪到边上,耳尖红得发烫。
“唔。”我呷着茶说道。我见过他舌头转动起来时的样子,所以能够想象詹米受到的那种无情戏弄。
他一口气喝完杯子里的饮料,然后专心致志地再往杯子里加饮料,眼睛紧盯着饮料壶,避免与我眼神接触。“但是我也不能直接离开,是吧?”他问道,“我晚上必须陪着王子殿下,而且让他觉得我没有男子气概不太好。”
“所以你跟他们说我是白娘子,”我说道,努力不让我的话里有任何笑意,“说你要是和那些女士玩乐,我就会让你的私处枯萎。”
“呃,是的……”
“天哪,他们信了?”我努力控制着自己,能感到我的脸和詹米的一样火辣辣的。
“我说得很真,”他说道,一只嘴角开始扭曲起来,“我让他们以各自母亲的生命起誓不外传的。”
“在这之前你们喝了多少?”
“噢,喝了不少。我最少喝了三瓶吧。”
我放弃挣扎,大笑了出来。“噢,詹米!”我说,“你太可爱了!”我前倾吻了吻他那发红得特别厉害的脸颊。“不错。”我说着,把他手里的面包拿过来,涂抹上蜂蜜,然后又还给他。“我没有什么好抱怨的,”我说,“因为除了维护你的美德以外,这样做似乎还让我避免了被强暴。”
“是啊,谢天谢地。”他放下面包圈,握着我的手,“天哪,要是你发生了什么,外乡人,我……”
“是的,”我插嘴道,“要是那些攻击我们的人知道我是白娘子……”
“是啊,外乡人。”他朝我点点头,“不可能是格兰格瑞和卡斯特罗蒂,因为在你们被袭击,菲格斯来找我时,他们都和我在房子里。但是他们肯定把这事告诉别人了。”
回想起那个白色的面罩,以及面罩后面的声音,我不禁感到一阵微弱的颤抖。
他叹了一口气,然后放开了我的手。“也就是说,我最好去找格兰格瑞,看看他到底把我婚姻生活的故事讲给多少人听过。”他生气地用手搓着头发,“然后我还必须去拜访王子殿下,搞清楚他与圣热尔曼伯爵定合约到底是什么意思。”
“想来也应该去找格兰格瑞,”我若有所思地说,“尽管我们都知道他这个人,或许他已经把你的故事告诉半个巴黎的人了。下午我自己也要去见几个人。”
“噢,是吗?你要去见谁?”他仔细地看着我。想到前路上的磨难,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准备好。
“首先去见雷蒙师傅,”我说,“然后去见玛丽·霍金斯。”
“或许是薰衣草?”雷蒙踮起脚尖到架子上取下一个罐子,“不是用来抹在身上的,但是它的香味让人镇静,能够镇静神经。”
“呃,那得看是谁的神经。”我回想起詹米对薰衣草香味的反应,然后说道。这是兰德尔喜欢的香味,詹米绝不会觉得这种香味让人镇静。“但是,无论如何,这或许有用。反正不要伤害人。”
“不要伤害人,”他若有所思地重复我的话,“这个准则特别正直。”
“这是希波克拉底誓词的开头,你知道的,”我说道,看着他弯腰在抽屉和柜子里翻找,“这是医生的誓词。‘首先,不要伤害人。’”
“噢?你自己宣誓了吗,夫人?”他那双青蛙般的明亮眼睛,在高高的柜台上面向我眨着。
在他目不转睛的凝视下,我感到自己脸红了。“呃,其实没有。我并不是真的医生。还不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最后加上这三个字。
“不是?你知道失去的处女膜无法复原,却试图去治疗‘真’医生都不会尝试去治疗的伤害。”他显然是在讽刺我。
“噢,无法复原吗?”我冷冷地说。菲格斯在我的鼓励下,跟我说过关于爱丽丝夫人妓院里那些“女士”的不少事情。“猪仔膀胱里装鸡血呢?或者你觉得那种东西属于药剂师而不是医生的技能范畴?”
他没有眉毛,不过在他被逗乐时,他的大额头稍微向上皱了皱。“那有谁被那个东西伤害了,夫人?肯定不是卖家,也不是买家——这种买家花钱得到的愉悦,可能比那种买真货的人得到的愉悦多。连处女膜也没有受到伤害!这无疑是种特别道德,并且符合希波克拉底誓词的做法,但是有医生会乐意这么做吗?”
我笑了起来。“我想你比少数人知道得多,”我说,“下次碰到医学审查委员会时,我会给他们提起这件事。同时,就目前这个病例,我们能做的最好的事情是什么?”
“唔。”他在柜台上铺开一张正方形的纱布,然后在中间倒了一把精心切碎的干燥叶子。这一小堆灰绿色的植物里飘出来一股强烈的宜人气味。
“这是黄菀,”他说着,熟练地把纱布包成正方形,把四个角塞到里面,“可以治疗皮肤擦伤、细小的伤口和私处的疼痛。有用吧?”
“是的,有用,”我有些不开心地说,“泡还是熬?”
“泡。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或许要用温水泡。”他转身从另外一个架子上取下一个白色的大彩陶罐子。这个罐子侧边写着“白屈菜”。
“这个用来促进睡眠。”他解释道。他那张没有双唇的嘴巴向后拉伸到嘴角。“我想你或许最好不要用罂粟的衍生品。你那位病人对于罂粟衍生品似乎有种难以预料的反应。”
“你已经听说了?”我无可奈何地说。我也不能指望他没有听说。我很清楚,信息是他出售的重要商品之一。所以,他这间小店是个中心,汇聚了从街头小贩到国王寝宫男佣的十多个不同来源的消息。
“从三个不同的人那里得知的。”雷蒙回答道。他往窗外看了看,伸着脖子看挂在街角附近那栋楼房墙上的巨大时钟。“现在还没到两点。关于发生在你家晚宴上的事情,在傍晚前我应该还能听到几个版本。”他张开宽大、露出牙龈的嘴巴,发出低弱的咯咯笑声,“我特别喜欢的那个版本说你丈夫约德阿班维丽将军到街上决战,而你则务实地让伯爵先生享受那个昏迷姑娘的身体,条件是他不叫国王卫队。”
“唔……”我说着,刻意让自己的口音像苏格兰人,“你想不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往小瓶里倒入罂粟滋补药液,药液在午后的阳光下就像白色的琥珀一样闪耀着。
“真相总是有用的,夫人,”他回答道,眼睛盯着那条纤细的药液,“价值就像稀有品,你知道的。”他把陶罐放在柜台上,发出轻柔的撞击声。“它值得用大价钱来交换。”他补充道。我带来买药的钱放在柜台上,硬币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我眯眼看着他,但他只是淡然一笑,就像从来没有听说过蒜香黄油田鸡腿一样。
外面响起两点的钟声。我算了算到位于马洛礼街的霍金斯家的距离。如果能雇到马车,花不了半个小时。我有足够多的时间。
“既然这样,”我说,“那我们就到你的密室里谈一会儿?”
“事情就是这样。”我说道,长抿了一口草莓白兰地。作坊里的气味几乎和我杯子里冒出来的气味一样强烈。在这些气味的影响下,我能感到脑袋开始舒展开来,很像一个欢欣的红色大气球。“他们放了詹米,但是我们仍然是嫌疑人。不过,我觉得这不会持续太久,你说呢?”
雷蒙摇摇头。头顶上的鳄鱼被穿堂而过的风吹动,他起身去关上窗户。
“不会的,这只是麻烦事而已。霍金斯先生有钱有关系。他当然会发狂,但不会说什么。显然,要怪只能怪你和你丈夫太善良了,不想让那个姑娘的不幸故事外传。”他深深地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酒,“那个姑娘才是你现在担心的事情?”
我点点头:“这是其中一件事。她的声誉问题我现在无能为力。我能做的只是帮助她痊愈。”
他用一只轻蔑的黑眼睛从手里的金属高脚杯上方看过来。
“我认识的大多数医生会说:‘我能做的就是治愈她。’你会帮助她痊愈?夫人,你竟然觉察到了其中的不同,真是有意思。我之前觉得你会像其他医生那样呢。”
我觉得自己喝得足够多了,所以放下了杯子。我脸颊上散发着热量,我还能清楚地感到我的鼻尖变成了粉红色。
“我跟你说过我不是真正的医生。”我短暂地闭了闭眼,确定我还能分清上下左右,然后又睁开了眼睛。“而且,我之前……呃,已经处理过一次强奸病例。你在外表上能做的东西并不多,或许你根本就做不了什么。”我补充道。我改变主意,又端起了酒杯。
“或许是这样,”雷蒙同意道,“但是如果说有人能够抵达病人中心,那么这个人肯定是白娘子?”
我放下杯子,盯着他看。我的嘴不得体地张开了,然后我又闭上了它。各种想法、怀疑和领悟在我脑中躁动,在猜测的缠绕下相互碰撞。我暂时避开脑中的想法,抓住了他的话的一半,好让我自己有时间思考。
“病人的中心?”
他把手伸到桌上一个打开的罐子里,取出一撮白色的粉末,然后放到他的高脚杯里。深黄褐色的白兰地立即就变成了血色,开始沸腾起来。
“这是龙血,”他说着,漫不经心地摇了摇冒着泡的液体,“只在内膜是白银的器皿里起作用。当然,它会毁掉杯子,但是如果在合适的情况下使用,它是最有效的。”
我发出了低弱的咯咯声。
“噢,病人的中心啊,”他说道,似乎回忆起我们很多天前讨论的话题一样,“是的,是病人的中心。本质上说,所有治愈的实现,都要通过触及……怎么说呢?灵魂?精髓?噢,中心,触及病人的中心,从中心来痊愈。你肯定见过,夫人。有些人病重或伤重得必死无疑,却没有死。有些人的伤病很轻微,在恰当料理下肯定会痊愈,但尽管你尽了全力,他们还是悄无声息地死去了。”
“治病的人都见过这种事情。”我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是的,”他同意道,“医生都有骄傲感,经常会因为那些死去的人而责怪自己,因为那些活下来的人而为自己医术的胜利感到自豪。但是白娘子能够看到人的精髓,把精髓变成康复……或者死亡。所以作恶的人会很害怕看她的脸。”他端起杯子,举起来与我碰杯,然后喝干了里面冒着泡的液体,在双唇上留下了不明显的粉红色印记。
“谢谢,”我干巴巴地说,“所以,这不仅仅是格兰格瑞容易受骗?”
雷蒙耸了耸肩,看上去似乎对自己很满意。“这是你丈夫想出来的点子,”他谦虚地说,“而且是个特别不错的点子。当然了,你丈夫因为有天赋而受别人尊敬,不会被人视作超自然现象方面的权威。”
“而你当然会。”
他灰色丝绒礼袍下的宽大肩膀稍微抬了抬。他的衣袖上有几个小洞,破洞的边缘被烧得漆黑,就好像是被许多小块的煤炭烧穿的一样。想来是在变戏法的时候不小心弄的。
“有人见你来过我店里,”他指出道,“你的来历是个谜。而且,就像你丈夫说的那样,我自己的声誉也有些值得怀疑。我确实是圈子里的人,可以这么说吧?”他咧开那张瘪着的嘴巴笑了,“圈子里的人都在过分认真地猜测你的真实身份。你知道人们会怎么说。”他补充道,一本正经地表示不赞同,让我笑了出来。
他放下杯子向前倾。“你说那位霍金斯小姐的健康是你担心的其中一件事,夫人。你还担心其他事情吗?”
“没错,”我抿了一口白兰地,“关于正在巴黎发生的事情,想来你应该听说过不少了吧?”
他微笑起来,黑色的双眼既敏锐,又友好。“噢,是的,夫人。你想知道什么呢?”
“你有没有听说过任何关于查尔斯·斯图亚特的事情?说到这里,你知道谁是查尔斯·斯图亚特吗?” 异乡人3:战争的礼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