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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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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莉森·麦凯和苏格兰女王玛丽被软禁了。

  苏格兰利文湖中央有座小岛,两个人就关在岛上的城堡里,日夜有十五个士兵看守,要对付两个弱女子,他们实在绰绰有余。

  两人计划逃走。

  玛丽不屈不挠。她缺乏远见——漫漫长夜,艾莉森思来想去,女王的每一个决定几乎都以失败告终。但她从不气馁。这一点叫艾莉森由衷佩服。

  利文湖景象一片凄凉。城堡呈方塔形状,由灰石砌成;水面劲风凛冽,就连夏天也嫌冷,因此墙上只开了狭长的小窗。院子不足一百码,墙外连着窄窄一片灌木丛林地,再过去就是水面。起风的日子,湖水漫过林地,拍打着围墙。湖面宽阔,划船过去,就算壮汉也要摇半个小时。

  从这里逃出去并非易事,但她们不得不放手一搏。日子苦不堪言;艾莉森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百无聊赖,恨不得一死了之。

  两个姑娘在法兰西宫廷长大,见惯了华冠丽服、珠光宝气,日日穿梭于宴饮、典礼、戏剧之间,日常的话题是朝野倾轧、阴谋秘技,身边的男子皆为戎首,或号令千军、或罢战息兵,身边的女子莫不是女王、皇太后。见惯了这些,利文湖真好比炼狱。

  此时是1568年,艾莉森二十七岁,玛丽二十五岁。她们囚禁在利文湖近一年,期间艾莉森反复思索,究竟是哪一步走错了。

  玛丽犯的第一个错误,是看上了伊丽莎白女王的亲戚亨利·达恩利勋爵。此人仪表堂堂,可惜是个酒鬼,还染了花柳病。艾莉森百般为难,一面祝福玛丽同心上人终成眷属,另一面也为她遇人不淑而扼腕。

  恩情转瞬即逝,玛丽有了身孕,达恩利怀疑妻子不忠,把她的私人秘书给杀了。

  倘若说苏格兰贵族里有谁比达恩利还不堪,在艾莉森看来,那就要数好勇斗狠的博斯韦尔伯爵,而玛丽的第二个错误,就是怂恿博斯韦尔杀了达恩利。达恩利果然死了,其中缘故,人人心照不宣,至少猜出八九。

  苏格兰百姓愤而造反,这叫两个人都出乎意料。当地人性格豪爽,不管是天主教徒还是新教徒都看不惯王室荒淫无耻,女王与子民的关系可谓一落千丈。

  屋漏偏逢连夜雨,之后博斯韦尔竟将两人掳走,还强迫玛丽与他同房。按说女王遭人蹂躏,百姓会怒不可遏,揭竿而起,可惜玛丽的名节已遭玷污,只怕百姓未必响应。两个人一番衡量,认为要保全玛丽的名誉,唯一的法子就是让她嫁给博斯韦尔,以掩盖遭强暴之事。博斯韦尔夫人早受够了丈夫,很快离了婚;至于离婚并不受天主教教会认可,那也顾不得了。玛丽和博斯韦尔不日完婚。

  这是第三个错误。

  二十六名苏格兰贵族义愤填膺,领兵大败玛丽和博斯韦尔,将玛丽俘虏之后,逼她退位,并将王位传给年仅一岁的儿子詹姆斯,随后将她囚禁在利文湖——母子不得相见。

  英格兰女王伊丽莎白自然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伊丽莎白口中承认玛丽为正统的苏格兰女王,身份无可非议,却一直按兵不动。至于她心里如何想,这就好比夜里听到门外两个醉鬼大打出手,谁输谁赢无所谓,只要别打进家里来就好。

  玛丽嫁给达恩利之后,艾莉森嫁了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此人生着一对淡褐色的眸子、一头浓密的金发,有几分像皮埃尔·奥芒德。他为人和善,对艾莉森也是一片真心,可惜总怪她侍候玛丽,不是为妻之道。其实艾莉森早该有所预料,一时左右为难。她有了身孕,四个月后不幸小产,不久之后,丈夫出门打猎时意外身亡,艾莉森简直松了口气。她又能全心侍奉玛丽了。

  然而又横生变故。

  利文湖长夜漫漫,一天晚上,玛丽突然感叹:“谁也不像你这般爱我。”这话叫艾莉森生出一种异样之感,模糊但强烈,不由红了脸。玛丽又说:“我出生没多久父王就死了,母后和我聚少离多,三个丈夫各有各的怯懦。你对我而言,是母亲、父亲也是丈夫。很奇怪不是?”艾莉森泣不成声。

  负责看守她们的是利文湖堡主威廉·道格拉斯爵士。玛丽凭借颠倒众生的魅力,使威廉爵士成了裙下之臣。爵士把她当成家中贵客,生怕怠慢。他的几个女儿也极仰慕玛丽,在她们眼里,昔日女王沦为阶下囚,真是浪漫至极。只有爵士夫人艾格尼丝不为所动。她尽职尽责,把两个人盯得紧紧的。

  不过近来艾格尼丝刚诞下第七子,还在卧床休息;趁此时逃跑,胜算又多了一分。

  玛丽仍由德赖斯代尔队长及手下看守,不过这天是五月二日主日,正值五朔节期,大家比平常都多喝了几杯。艾莉森暗暗盼他们到了傍晚时分疏于职守,因为她们就定在今晚出逃。

  这可并非易事,好在有人相助。

  堡里除了爵士一家,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威廉爵士的异母兄弟乔治,绰号“美男子乔第”的,还有一个叫威利·道格拉斯的孤儿,十五岁了,身材高大;艾莉森猜他是威廉爵士的私生子。

  玛丽对美男子乔第展开美人计。玛丽从前的行头里,苏格兰人只扣下珠宝首饰,衣服却没有限制,她不愁衣装打扮。对付乔治根本手到擒来,玛丽天生丽质,在这个小岛上绝无对手。几个人困在一处,不生出些情愫也难。

  艾莉森暗想,玛丽也许乐在其中,毕竟乔治样貌英俊、风流倜傥,玛丽和他假戏真做也说不定。

  至于玛丽给了乔治什么甜头,艾莉森则拿不准。应该不止是亲吻吧,乔治又不是小孩子,但不至于同房,因为玛丽名节有亏,万一珠胎暗结,更加抬不起头来。艾莉森没有细问。毕竟,她们早已不是巴黎那两个无话不谈、天真快乐的小姑娘了。无论如何,总之乔治一片痴情,一心要效仿中世纪骑士,拯救心上人于绝望之堡。

  至于艾莉森,则负责俘虏小威利。艾莉森的年纪将近他两倍,但也易如反掌。威利血气方刚,有个迷人女子对他青眼相加,免不了动心。艾莉森和他说话,问起他的生活起居,贴得和他稍嫌近了些;吻他的时候像姐姐,但又不止那么单纯;瞧见他盯着自己的胸脯,报之以一笑,娇嗔地抱怨一句“你们男人哪”,算是鼓励。他毕竟只是个孩子,艾莉森点到为止,不必以身相许。她羞于承认,但她的确模模糊糊地感到一丝遗憾。好在威利很快上了钩,眼下对她是言听计从。

  几个月来,乔治和威利一直暗中替玛丽送信,为此绞尽脑汁。可见逃走更是难上加难。

  院子里住了五十来号人,除了威廉爵士一家和守卫,还有几个秘书、几十个下人,要是玛丽穿过院子,不可能没人看见。大门上了锁,进进出出得叫人开门,不然就要靠翻墙。湖岸边总泊着三四条船,得找一个身强力壮的人划船,即便如此,也可能被追上。等上了岸,还需要有人备好马匹接应,带她到一个安全地方躲起来。

  哪一步都可能出岔子。

  在小圣堂做晨祷时,艾莉森如坐针毡。

  她拼了命地想逃走,可又担心被抓回来:她和玛丽十之八九会被锁起来,连沿着围墙散步也不准了——景色虽然凄凉,至少可以透透气,遥望远处。最最糟糕的,莫过于把她们两个分开软禁。

  玛丽胆识过人,愿意冒这个险,艾莉森也一样。只是一旦不成,后果不堪设想。

  晨祷之后,五朔节的庆祝开始了。威利抽中“糊涂王”的角色,演了个醉鬼,逗得大家捧腹大笑;不过他是岛上为数不多的没醉的。

  美男子乔第下了岛,估计这会儿已经到了湖边的金罗斯村。他负责安排人马接应玛丽和艾莉森,以免被追兵找到。不知道他办妥没有,艾莉森急得要发狂,一心盼他快快回来送信。

  下午,玛丽同威廉一家早早用饭,艾莉森和威利帮忙侍候。餐厅设在方塔二楼,从小窗能眺望到对岸,这是防守必须的。艾莉森总忍不住向水面张望,勉强劝自己镇定。

  用过饭,威利先走一步。他要翻墙出去,等候小船捎来乔治的口信,通知她们一切就绪。

  计划的时候,威利想叫玛丽也翻墙出去。墙高七英尺,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稳妥起见,艾莉森试着跳了一次,结果扭了脚腕。要是玛丽也扭伤脚,只怕跑不快,她们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两人只能从大门出去,如此一来,就得偷钥匙。

  艾莉森既是侍女也是命妇,饭后入席陪大家聊天。几个妇人吃炒货水果,威廉爵士只喝酒。利文湖谈资不多,但百无聊赖,也只有靠聊天解闷。

  威廉爵士的母亲玛格丽特夫人向窗外瞟了一眼,瞥见对岸有些不对头。她好奇心起:“不知是哪来的骑士?”

  艾莉森吓得动弹不得。乔治太大意了!该让那些人藏好的!要是威廉爵士起了疑心,把玛丽锁在房间里,那就前功尽弃了。难道就这么输了?

  威廉爵士皱着眉朝外望去。“我倒没听说。”

  玛丽应对自如。“玛格丽特夫人,我有句话要跟你说一说。关于令郎、我哥哥詹姆斯。”语带挑衅。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玛丽的父亲詹姆斯五世国王生前情妇如云,其中就有玛格丽特夫人。两人育有一子,取名詹姆斯·斯图亚特,艾莉森在圣迪济耶行宫见过。当时詹姆斯劝玛丽不要返回苏格兰,身边还带了个名叫内德·威拉德的神秘男子。玛丽提起这个话头,实在有失礼貌。

  玛格丽特夫人十分难堪:“詹姆斯人在法国。”

  “去见科利尼上将,胡格诺派的大英雄!”

  “夫人,詹姆斯的所作所为,我也无法左右,您自然明白。”

  大家都注视着玛丽,没人往窗外看。玛丽气愤愤地回敬:“枉我一向看重他,还封他做默里伯爵!”

  玛格丽特夫人见这个年轻女王好端端地勃然大怒,不由惊慌失措。她小心翼翼地赔话:“承蒙厚爱,他自是感激不尽。”

  谁也不记得窗外的事了。

  玛丽嚷道:“所以要算计我?”艾莉森知道,虽然玛丽只是借题发挥,但这份怒气可不是装出来的。“我给带到这儿之后,他逼我签了退位诏书,让我那襁褓中的孩子当了詹姆斯六世国王,他自封摄政王。他现在根本是苏格兰国王,只差个名头而已!”

  道格拉斯一家虽然同情玛丽的遭遇,但显然赞成詹姆斯·斯图亚特的做法,因此个个一脸窘迫。艾莉森暗暗松了口气,这会儿他们早把岸边的骑士忘在了脑后。

  威廉爵士想息事宁人。“夫人,这诚然是违背您的意愿,不过退一步说,小王子继承王位,您的长兄代为摄政,也算得上符合正统,无可否认。”

  艾莉森偷偷瞥了一眼窗外。骑士已经不在了。她想象乔治气冲冲地喝令那些人藏好。大概是在金罗斯等了一两个小时,焦躁不安,一时疏忽。好在现在看起来毫无异样。

  风头过去了,不过足以看出计划漏洞百出,艾莉森越发坐立不安。

  玛丽好像没了耐性:“我累了,五朔节闹的。”她说着站起身,“我要去歇息了。”

  艾莉森陪她离席。门外是一处又暗又窄的螺旋楼梯,连通楼上楼下。两个人迈上楼梯,回到女王的寝室。

  玛丽压根也不累。她又兴奋又紧张,不时站起来走到窗前,转一圈又走回椅子坐下。

  艾莉森查点用来掩饰身份的衣物,都收在玛丽放裙子的箱子里。

  她们准备了两套自家做的简陋长袍,是羊毛和亚麻的混纺料子,堡里不少女仆套在衬裙外头。另外还有两顶叫作佛兰德兜帽的,能把头发全包起来,侧面很难认出是谁。下人有时候穿结实的皮靴,但玛丽和艾莉森穿着连走路都费力,好在下人也捡女主人不要的丝绸缎子便鞋。几周以来,玛丽和艾莉森只捡旧鞋子穿,想磨得破旧些,像人家扔掉不要的。

  玛丽的个子是个大难题,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岛上众女子间,就连和她差不多高的也没有。艾莉森真不知道怎么才能混出去。

  她把行头收好。

  还得等一个小时。六点钟,玛丽在房间里吃晚餐。

  晚饭一向是威廉爵士亲自送来,算是看守对王室犯人的礼节。艾莉森借故回避,去找威利打探情况。院子里,士兵和下人分成两队在打手球庆祝节日,围观的不断呐喊助威。艾莉森瞧见士兵队的队长是德赖斯代尔,他该牢牢看住玛丽的。看他开小差,艾莉森暗暗心喜。

  威利朝她走过来,脸上难掩兴奋之色。他对艾莉森耳语:“来了!”说着伸开手,只见他手心里有一枚珍珠耳环。

  这是乔治的信号:耳环表示一切就绪。艾莉森喜不自胜,可威利也太大意了。“快攥好!”她压低声音,“免得有人探头探脑。”

  好在院子里的人都在聚精会神地游戏。

  “对不住。”威利攥起手,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把耳环交给艾莉森。

  艾莉森吩咐说:“好了,溜到墙外,留一条船,剩下的都凿坏。”

  “早有准备!”他一掀外衣,露出腰间的锤子。

  艾莉森回去见玛丽。她只吃了几口。艾莉森有同感,她也紧张得没胃口。她把耳环交给玛丽说:“之前找不见的那只耳环,叫一个侍童捡到了。”

  玛丽心照不宣,露出灿烂的微笑:“太好了!”

  威廉爵士望向窗外,接着惊讶地咕哝道:“那傻小子在船边搞什么?”听语气半是宠爱半是无奈。

  艾莉森顺着他的目光一望,只见沙滩上横着三条船,威利跪在一条船边忙乎着什么,远远的看不清。艾莉森知道他要把船体凿破,以免追兵坐船追赶。艾莉森一时吓得魂飞魄散,竟不知所措。她扭头望着玛丽,不出声地说:“威利!”

  玛丽明白威利的任务,再次展现出随机应变的本事。她说:“我晕得厉害。”说着眼睛一闭,瘫在椅子里。

  艾莉森和她心有灵犀,立刻嚷嚷着:“哎呀,老天,这是怎么了?”她装作吓坏了的样子。

  她知道玛丽在演戏,但威廉爵士可不知道。他紧张地走到玛丽身边。倘若玛丽死了,他看守不周,是要被问罪的。摄政王詹姆斯·斯图亚特自然要否认串谋杀害玛丽,为表清白,说不定要处死威廉爵士。

  只听威廉爵士焦急地问:“怎么了,怎么回事?”

  艾莉森答道:“得找烈酒来。威廉爵士,堡里可有加纳利酒?”

  “自然,我马上去。”他说着就奔了出去。

  艾莉森轻声说:“做得好。”

  玛丽问:“威利还在那儿吗?”

  艾莉森向窗外一望,见到威利跪在另一条船边。她呻吟一声。“快啊,威利!”在船上凿个窟窿得多久?

  威廉爵士回来了,身后一个管家端着一壶酒和一只酒杯。

  艾莉森说:“我手抖得厉害,威廉爵士,麻烦您来吧?”

  威廉爵士二话不说拿起酒杯,一只手温柔地托住玛丽的脑袋。他早忘了窗外的事儿。

  玛丽喝下一口酒,咳嗽几声,假装好些了。

  艾莉森伸手摸了摸玛丽的额头,又去探脉搏。

  “陛下应该没大碍了,不过还是早些歇息的好。”

  “也好。”玛丽答道。

  威廉爵士如释重负。“那么我不打扰了。晚安,两位夫人。”他向窗外一瞥,艾莉森也望过去。威利已经看不见了,至于船凿破没有,那就不得而知了。

  威廉爵士没再言语,退出去了。

  下人清理好杯盏,也跟着走了。屋子里终于只剩下艾莉森和玛丽两个。玛丽问:“瞒过他没有?”

  “应该瞒过了。威廉爵士说不定会把这事儿忘在脑后,毕竟整整一下午他都在喝酒,这会儿少说也该有些糊里糊涂。”

  “只盼他不会起了疑心,警觉起来。威利还没偷到钥匙呢。”

  威廉爵士总把钥匙带在身边,有人上下岛,他要么亲自开门,要么把钥匙交给守卫,离开视线仅几分钟。除此以外,也不需要出院子,外面无非只有几条船。

  玛丽和艾莉森却得出去,而艾莉森试过,不能靠翻墙,只能走大门。威利跟艾莉森和玛丽打了包票,说能把钥匙偷出来,神不知鬼不觉。只能看他的了。

  艾莉森说:“咱们先换好衣服吧。”

  她们褪下华丽的裙子,套上简陋的短裙,又换上穿旧的鞋子,用佛兰德兜帽包住了整个脑袋,正好盖住玛丽那头显眼的红发。

  接下来的就只有等。

  威廉爵士喜欢让威利伺候自己用晚饭。他对这个孤儿百般宠爱,所以大家都猜威利是他亲生的,但威利为了艾莉森,不惜背叛爵士。

  艾莉森仿佛看见楼下的情形,威利把盘子、餐巾、酒壶拿起又放下。钥匙就放在威廉爵士的酒杯旁边。威利放下餐巾,正好盖在钥匙上,拿起餐巾时顺走钥匙。能成吗?威廉爵士喝了多少?除了等,她们无计可施。

  倘若计划奏效,玛丽的出逃将掀起轩然大波。她会宣布签署让位诏书实乃被逼无奈,并领兵夺回王位。届时,那位兄长詹姆斯会召集新教兵马,而玛丽则有天主教徒组成的军队——那些依然支持她的人。内战再起,法国国王、玛丽的小叔子会拊掌叫好,为了打击胡格诺派,法国连年内战。教宗自然欣许,也会宣布玛丽同博斯韦尔的婚姻无效。近如罗马,远至斯德哥尔摩,诸国朝上又将纷纷讨论她的下一位夫君人选,欧洲的权力制衡将天翻地覆。英格兰女王伊丽莎白定然暴跳如雷。

  这一切,都系在十五岁的威利·道格拉斯身上。

  有人敲门,声音不大,但透着迫切。艾莉森打开门,威利喜滋滋地站在门外,手里攥着一把大铁钥匙。

  他迈进屋子,艾莉森随即关上门。

  玛丽站起身:“咱们立刻动身。”

  威利却说:“他们还没离席。威廉爵士喝醉睡着了,玛格丽特夫人正和几个孙女说话。门开着,这会儿下楼可能会被看见。”螺旋楼梯对着堡内每一层的房门。

  艾莉森说:“可现在机会难得——那些守卫还在玩手球。”

  玛丽心意已定:“只能冒险一试。动身吧。”

  威利一脸沮丧:“我刚才真该把餐厅门带上。怎么就没想到呢。”

  艾莉森安慰说:“别自责了,威利,你已经很了不起了。”她在威利唇上轻轻印下一吻,瞧威利的表情,仿佛上了天堂。

  艾莉森打开门,三个人出了屋子。

  威利打头,玛丽走在中间,艾莉森跟在最后。三个人蹑手蹑脚,怕在螺旋楼梯的石板台阶上弄出响动,引人注意。经过餐厅大门时,两个女子把兜帽尽量往前拉。屋里的光照亮了门道,艾莉森听见女人的低声絮语。威利走了过去,没有向屋内张望。接着是玛丽,光亮照在她身上,她伸手遮住脸。艾莉森以为会听见一声惊呼。她从门口走了过去,跟着两个人下了楼梯。她听见一阵哄笑,不禁怀疑是玛格丽特夫人嘲笑二人伪装拙劣,不过看样子这笑声另有缘由。她们没被发现;就算玛格丽特夫人恰好抬头,也会以为是几个下人来来去去,不足为奇。

  她们溜出了城堡。

  出了城堡大门,到院门口只隔了几步,却仿佛那么遥远。院子里挤满了人,都在看手球比赛。艾莉森瞥见德赖斯代尔,见他双手紧扣,全神贯注地击球。

  威利走到大门口了。

  他把铁钥匙塞进大门锁里一旋。艾莉森背对着人群,免得被谁认出来,不过这样一来,她也看不见有没有人朝她们这边瞧。她费了极大的定力才忍住,没有扭头张望。威利推开门,高大宽阔的木门吱呀作响:阵阵叫好声中,有没有人听见?三个逃犯溜出大门。没人跟上来。威利关上门。

  艾莉森说:“锁好,能拖延一阵子。”

  威利锁好门;门口立着一口火炮,他把钥匙扔进炮管。

  谁也没瞧见他们。

  三人向岸边跑去。

  威利把完好的那艘船推进浅水,龙骨抵在岸边,扶稳了。艾莉森第一个爬上船,回身扶玛丽上去。女王踏上船,坐了下来。

  威利把船推进水里,跳了上去,奋力划桨。

  艾莉森回头张望,看样子还没人发现她们不见了:城墙边没人,窗前没人张望,沙滩上也没人追来。

  她们真的逃出来了?

  太阳还没落山,夏日的黄昏十分漫长。微风扑面,但也是暖融融的。威利不遗余力,他生得长手长脚,又是为爱人而战。即便如此,湖面广阔,再快也让人心焦。艾莉森不时回头,一直不见有人追来。就算堡里发现女王不见了,也得先把船补好,才能追赶过来。

  艾莉森这才敢确定,她们真的逃出来了。

  船快靠岸了,艾莉森瞧见岸上有张陌生面孔。“该死,是什么人?”她心惊肉跳:好不容易逃出来,却被逮个正着。

  威廉回头一看,说道:“是阿利斯泰尔·霍伊,乔治的人。”

  艾莉森的心不再怦怦乱跳了。

  船划到岸边,三人跳下船,跟着阿利斯泰尔穿过小径;两侧都是房舍。艾莉森听见马匹的声音,四蹄乱踏,不耐烦地喷着鼻息。他们走出村子,踏上主路,就见到美男子乔第满面春风,周围跟着一队士兵。

  马已经配好鞍鞯,只等这几个逃犯。乔治扶玛丽上马,威利则乐颠颠地握住艾莉森一只脚,助她翻身上马。

  一行人骑马出了村子,朝着自由驰骋而去。

  整整两周之后,艾莉森认为,玛丽将要犯下这辈子最大的错误。

  玛丽和艾莉森躲在邓德伦南隐修院。邓德伦南地处苏格兰南岸,和英格兰之间只隔了一道索尔威湾,一度是苏格兰第一大修院。如今各间修院都改为俗用,不过恢宏的哥特教堂得以保存,陈设舒适的大片寮房也没有废弃。玛丽和艾莉森两个人坐在从前院牧奢华的房间,闷闷不乐地筹划未来。

  玛丽女王的计划再次以失败收场。

  玛丽和哥哥詹姆斯·斯图亚特的两队人马在格拉斯哥附近的朗赛村交战,玛丽御驾亲征,勇武过人,一心想身先士卒,被手下劝住。可惜这一仗打输了,玛丽再次败走。她一路向南逃走,穿过冷风呼啸的苍茫荒野,沿路烧毁桥梁,拖延追兵。一个凄苦的晚上,艾莉森替玛丽剪掉那头惹人喜爱的红发,借此掩饰身份。如今她只戴一顶棕色假发,毫不起眼,衬得她越发可怜。

  玛丽打算去英格兰搬救兵,艾莉森不住劝阻。

  “还有几千人马效忠你呢,”艾莉森故作轻松,“苏格兰天主教徒居多,只有那些新贵和商贾信奉新教。”

  “虽然是夸大其词,但有几分道理。”玛丽答道。

  “你可以重整旗鼓,集结更多的人马再战。”

  玛丽摇头说:“朗赛一战就是我方兵马多。没有救援,这场仗看来是打不赢的。”

  “那不如回法国去。你有土地,也不愁没钱花。”

  “我在法国是昔日的王后。我还年轻,当不起。”

  艾莉森暗想,你在苏格兰也是昔日的女王。她忍着没说。“你的法国亲戚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倘若你亲自开口,他们或许会召集兵马相助。”

  “倘若我现在去法国,那今生再也不能回苏格兰了。我心里有数。”

  “这么说,你心意已决……”

  “就去英格兰。”

  她们反反复复谈了几次,每次玛丽都是同一个结论。

  玛丽接着说:“伊丽莎白虽然是新教徒,但她也认为,君主加冕时由主教傅油祝圣乃神授之君权——我九个月大的时候登上王位。她绝不会赞同詹姆斯篡权夺位之举,她自己最怕被人篡权!”

  艾莉森却以为未必。伊丽莎白继位十年来,并没有谁愤而造反,不过或许身为君主,时刻担心王位岌岌可危。

  玛丽接着说:“伊丽莎白必得帮我夺回王位。”

  “大家却不这么想。”

  这话不假。追随玛丽在朗赛决战并护送她向南溃逃的贵族一致反对。可她一向一意孤行。“我料得准,他们都错了。”

  艾莉森了解玛丽,她向来任性固执,可这次无异于送死。

  玛丽站起身说:“该动身了。”

  两个人出了门,乔治和威利在教堂前候着,一众贵族和追随女王的几个下人也来送行。一行人上了马,沿着汩汩的小溪,踏着乱草漫漫的小径,穿过修院,奔向海边。他们沿路经过春意盎然的林地,野花点缀其间;再往前走,是一片坚韧顽强的金雀花灌木丛,满眼是金橘色的花朵。春暖花开是希望的象征,可艾莉森满心绝望。

  一行人来到广袤的卵石滩,小溪在此汇入大海。简陋的木头突堤旁横着一条渔船。

  玛丽踏上突堤,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对着艾莉森,压低声音说:“你不必追随我。”这话是对她一个人说的。

  诚然。艾莉森可以抽身而去。在玛丽的仇敌眼中,艾莉森不足为惧,也不值得除掉:区区一个侍女,量她也没本事号召复辟——这也不假。艾莉森在斯特灵有个叔父,为人和善,欢迎她过去住。她可以再嫁,她还年轻。

  可是为了自由而离开玛丽,那才比什么都痛苦。艾莉森从小到大都陪在玛丽身边,就算困在利文湖那段漫长的几个月,她也别无所求。她不得脱身,但并非受困于石墙,而是爱。

  “怎么?”玛丽问,“你可要跟来?”

  “当然要。”艾莉森答道。

  两个人上了船。

  艾莉森还不死心。“还是可以去法国的。”

  玛丽微微一笑。“有一点你忘了。教宗和欧洲诸位君主都认为伊丽莎白是私生子,根本无权继承英格兰王位。”她顿了一顿,目光掠过二十英里宽的水面,眺望远方的河口。艾莉森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薄雾之中,英格兰青翠的小丘依稀可见。“倘若英格兰女王不是伊丽莎白,那就是我。”

  怀特霍尔宫召见厅里,内德·威拉德向伊丽莎白女王禀道:“苏格兰的玛丽已经抵达卡莱尔。”

  内德的任务就是收集消息,他一向面面俱到,不负所托。是以女王赐给他爵士的封号。

  “她住进堡里,”内德接着禀告,“卡莱尔副司令官写信来请示陛下,拿她如何是好。”

  卡莱尔位于英格兰西北角,紧邻苏格兰边境,因此有一座要塞。

  伊丽莎白来回踱步,华贵的丝裙簌簌作响。“见鬼,我该怎么回他?”

  伊丽莎白今年三十有四,掌权十年来,一向雷厉风行。她深谙欧洲形势,对大风大浪和暗流涌动也应付自如——有威廉·塞西尔爵士替她掌舵。可对这个玛丽,她却一筹莫展。苏格兰女王这道难题总找不到恰当的答案。

  “总不能放任苏格兰的玛丽在英格兰四处流窜,煽动天主教徒造反吧,”伊丽莎白怏怏不乐,“到时候他们要嚷嚷着玛丽才是正统女王,没等你说完‘圣餐变体论’,就打过来了。”

  律师出身的塞西尔说道:“陛下不必让她留下。她是异国君主,未经陛下答允,擅自踏上英格兰土地,往轻了说是失礼,往重了说就是侵略。”

  “那百姓又要骂我冷血无情,把她扔回苏格兰狼窝了。”内德清楚,该她冷血的时候她毫不手软,不过她一向重视民意。

  内德说:“玛丽希望陛下出兵苏格兰,替她夺回王位。”

  伊丽莎白脱口而出:“我哪儿来的钱!”女王痛恨战争,也痛恨花费。她想也不想就回绝,内德和塞西尔并不奇怪。

  塞西尔答道:“倘若陛下不肯,她也许会去法国亲戚那儿搬救兵。法国出兵苏格兰,我们可不愿意见到。”

  “上帝保佑。”

  “阿门。咱们也不要忘了,当年她和弗朗索瓦自称统领法兰西、苏格兰、英格兰以及爱尔兰,甚至餐盘上都印了。私以为,玛丽的法国亲戚野心勃勃,漫无止境。”

  “她真好比我脚上的芒刺,”伊丽莎白说,“圣体啊,我可如何是好?”

  内德想起七年前去圣迪济耶行宫,见到玛丽无论容貌身姿都令人瞩目,个子比自己还高,美得超凡脱俗。在内德看来,玛丽有勇无谋,常意气用事,不计后果。这次来英格兰,几乎可以肯定是棋错一招。内德接着想起玛丽身边的侍女艾莉森·麦凯,此人和自己年纪相若,乌发碧眼,风姿不及玛丽,但智谋应该远胜于她。那次还有一个傲慢自大的年轻朝臣,叫作皮埃尔·奥芒德·德吉斯的:内德第一眼就起了反感。

  塞西尔和内德早料到伊丽莎白会怎么决定,不过两人深知女王的脾气,并不直言劝谏,而是罗陈利弊,由女王来否决不利的选择。只听塞西尔语气自然平淡,言明他的打算:“也可以把她囚禁起来。”

  “囚禁在英格兰?”

  “不错。让她留下,但不得自由。其中有若干益处。”这番话是塞西尔和内德商量过的,但听塞西尔的口气,就像是随想随说。“陛下随时知道她人在何处。她无法煽动天主教徒造反。此外,苏格兰的天主教徒之首在异国他乡被囚,势力自然削弱。”

  “可她留在英格兰,本国的天主教徒自然知道。”

  “这的确是个弊端,”塞西尔答道,“或许可以严加防范,使她无法联络心怀不轨之徒——无法联络任何人。”

  在内德看来,叫一个犯人不和任何人接触,只怕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不过伊丽莎白想的却是另一件事。她沉吟道:“我把她关起来,也是事出有因。毕竟她自称英格兰女王。换作是腓力国王,要是有人自称西班牙正统国王,他会如何决断?”

  塞西尔果断地答道:“自然是处死。”

  “如此说来,”伊丽莎白是在给自己找理由,“我只将玛丽囚禁,倒是宽大为怀。”

  塞西尔答道:“百姓也会这样想。”

  “那么就这么决定。有劳你了,塞西尔。要是没有你,我可怎么好?”

  “陛下过奖。”

  女王吩咐内德:“你最好亲自去卡莱尔走一趟,要办得妥妥帖帖。”

  “遵命。至于将玛丽拘押的名头,该怎么说?以免百姓议论纷纷,说我们无缘无故把她扣下。”

  “问得好。我也答不出来。”

  塞西尔答道:“这一点嘛,我倒有个主意。”

  卡莱尔要塞气势夺人,延绵的围墙间只开了窄窄一道门。城堡是砂岩垒成,呈淡红色,和对面的主教座堂一样,都是就地取材。围墙之内耸立着一座方塔,塔顶立着几尊火炮,炮眼一律瞄准了苏格兰。

  艾莉森和玛丽住在院子角落的小塔楼。卡莱尔和利文湖一般的荒凉,六月里也是寒意逼人。艾莉森真希望有马骑,玛丽酷爱骑马,在利文湖的时候常念叨。可惜两人只有既来之则安之,在一队英国兵的看守下散散步而已。

  玛丽决定不去找伊丽莎白讨说法,要紧的是请英格兰女王帮她夺回苏格兰王位。

  她们苦苦等待,终于盼来了伊丽莎白的使节。人是昨天夜里到的,一来就歇下了。

  艾莉森想方设法联系了玛丽在苏格兰的朋友,托人送了衣物和假发来,至于珠宝,还是攥在她那个新教徒哥哥手里——那些宝贝大多是弗朗索瓦二世国王赏赐给王后的。这天早上,玛丽打扮一新,如女王临朝,早膳过后,就端坐在简陋的小屋里,默默等待她们的命运。

  一个月来,两个人没日没夜地揣摩伊丽莎白其人:她的宗教信念、对君权的见解;都说她学识渊博,但做事专断跋扈。她会不会答应帮助玛丽夺回王位?两人反复猜想,但总是没有定论。或者说,每天的结论都不同。今天她们就知道了。

  伊丽莎白的使节比艾莉森年长一两岁,应该快上三十了。他身材修长,笑容亲切,长着一对金棕色的眼睛;穿着讲究而朴素。艾莉森仔细打量,发现竟然认得此人。她瞧了玛丽一眼,见她微微皱着眉头,看样子也在回想。对方对玛丽女王鞠躬行礼,又对艾莉森一颔首,艾莉森一下子想起来了。她脱口而出:“圣迪济耶!”

  对方接口说:“七年前。”他说的是法语。他知道——要么是猜到玛丽说法语最自在,苏格兰语其次,英语最不流利。他彬彬有礼,但并不拘束。“本人是内德·威拉德爵士。”

  艾莉森暗想,此人表面上谨慎有礼,但绝不好对付,好比一把利刃收在丝绒剑鞘里。为了让他放下戒心,艾莉森装作热切的口气:“如今是内德爵士了!恭喜恭喜。”

  “多谢。”

  艾莉森想起内德当时扮作詹姆斯·斯图亚特的随从,但和皮埃尔·奥芒德据理力争,看出大有来头。

  玛丽说:“你当时劝我不要回苏格兰。”

  “您应该信我的话。”他面无表情。

  玛丽不加理会,进入正题。“我乃是苏格兰女王,伊丽莎白女王否认不得。”

  “不错。”

  “一群叛臣贼子犯上作乱,将我关押。相信伊丽莎白姐姐也明白孰是孰非。”

  叫姐姐并不准确,两个人亲缘甚远:伊丽莎白的祖父亨利七世国王是玛丽的曾祖。内德爵士没有开口反驳。

  玛丽接着说:“此次来英格兰,是我自己的主意。我只求面见伊丽莎白,请她伸出援手。”

  “我一定如实转达。”内德说道。

  艾莉森暗暗呻吟一声。内德是在敷衍她们。这可不妙。

  玛丽火气来了,气冲冲地嚷:“如实转达!我以为你来宣布她的决定!”

  内德不为所动。想必他不是第一次见到女王动怒了。“女王陛下无法立刻做决定。”他语气平静,像在讲道理。

  “这是何故?”

  “还有一些事情尚未有定论。”

  玛丽不肯容他含糊其词,追问道:“什么事?”

  内德勉强说:“您的夫君达恩利勋爵、苏格兰伴君,即伊丽莎白女王的表亲,死得……不明不白。”

  “与我绝无关系!”

  内德说:“我相信。”艾莉森怀疑他在说谎。“伊丽莎白女王陛下也相信。”还是骗人。“不过我们不得不澄清事实,给世人一个交代,之后伊丽莎白女王才可以召见您。女王陛下盼望您身为女王,设身处地,予以谅解。”

  也就是一口回绝了。艾莉森忍不住想哭。达恩利勋爵之死只是一个借口罢了,事情明摆着,伊丽莎白不打算见玛丽。

  也就是说,她不打算帮玛丽。

  玛丽也想明白了。“天理何在!”她霍地站起来,脸涨得通红,眼里泛着泪光。“姐姐为何忍心如此待我?”

  “陛下请您既来之则安之,一切所需,绝不会怠慢。”

  “我不答应。我要去法国,伊丽莎白不肯帮,我的亲人自然肯。”

  “伊丽莎白女王不愿见到您率法军攻入苏格兰。”

  “那么我只好返回爱丁堡,和那个狼子野心的哥哥、你那个朋友斯图亚特决一死战。”

  内德踌躇着没有回答。艾莉森瞧出他脸色微微发白,双手握在背后,似乎如坐针毡。女王大发雷霆,的确叫人惴惴。但局势都控制在内德手里,他口气坚决,掷地有声:“只怕行不通。”

  这下轮到玛丽面露惧色。“这话是什么意思?”

  “女王陛下有令,您务必留在此地,等待朝中查明达恩利勋爵的死因,还您一个清白。”

  艾莉森鼻子一酸,忍不住大喊:“不要!”这是最糟糕的结果了。

  “很抱歉,我带来的消息令二位如此失望。”艾莉森听出内德语气诚恳,他天性善良,却带来了无情的消息。

  玛丽颤颤地问:“那么,伊丽莎白女王是不肯叫我入宫了?”

  “不。”

  “她也不肯放我去法国?”

  “不。”

  “那么我可否返回苏格兰?”

  “不。”内德一连答了三个“不”

  “那么,我是个囚犯了?”

  “是。”内德答道。

  “老样子。” 永恒火焰(全3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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