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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墅的门是开着的,门口也站着一条狗。狗被一条破布襟拴在门前,冲老刘摇着尾巴。它也不认生,在我脚下转来转去。远远的能看到,宽大的客厅坐着一桌人,正在吃早饭。
刚收伞进屋,桌子处就传来一阵笑声。
“严哥,这就这是你说的那人,娘炮?”一个和我装束相同的“解放军”,大声笑道。这人一边打量着我,一边挤牙露笑。
“对,就是他。”另一个人转头过来,瞥了我一眼。这人的脸我认得,就是刚才那个警卫员。
“花伞一把,能不娘吗?”又有一个人加入了谈话。
桌边坐着六七个人,几双嘲讽的眼睛投过来,让我很不自在。我这才反应过来,这几个人是在嘲笑我。生人生地,我没敢还口,只好低着头,收好伞,跟在老刘后边儿。
“瞧,瞧,瞧,那走路的姿势,就跟内裤补了疤似的,真像个娘们,哈哈!”
甩着雨伞上的水,我心说老子子走个路都能刺激到你们的笑神经,真是没办法了。
“麻子,你最近不是发情吗,我看呐,这小子能满足你,只要你愿意憋屈你的老二,走个后门。”他们的笑声越来越淫荡。
“那也要你跟我一起才行,这比不得女人身,万一扭起来折断了怎么办?”
这话就让我忍受不了了,我站住身子,背对着他们,捏紧了手中的雨伞。这种话,蒋先明都说不出口。我在考虑,要不要回身大骂几句,或者是一把雨伞扔过去。
“嘿,娘们儿站住了。”他们见到了我的动作,“别吃,都别吃,快看他要做个啥!”
娘们儿你妈逼,再娘也是装给你们看的,我在心里骂道。背后肯定有好多双眼睛在看着我,他们这完全是在羞辱我的人格,说严重点儿就是践踏尊严。
老刘察觉到了我的情绪,他转过身,对我道:“小兄弟,别在意,都是些玩笑话。”
看着伞,我在尽量克制住情绪,没有理会他。老刘侧过身子,对他们喊道:“你们几个,说话还是注意点!这小兄弟刚来,你们就不能少开几句玩笑吗?”
喊声一出,那桌人的笑声停了一会儿,然后又开始说起不堪入耳的话语。老刘叹了口气,对我道:“好了,不要理他们,也别还口,刚来都是这样,过段时间就好了。”
说着他就拍上我的肩头,带我继续向前走。
借着他的力,我还是动起了步子。好吧,我松了松捏紧的伞,心说自己是来做卧底的,凡是要忍。忍住了,这任务才能顺利进行。再者,如果我借着心中的情绪,跟那桌人斗上嘴了,吃亏的肯定是我。娄厉啊,你在这里是孤身一人,孑然一身,打起架来没人会帮你的。
尊严虽不容践踏,但可以依照形式,放低底线。著名的历史人物勾践,不也睡在床上舔过苦胆吗。再难听的话,就当没听见好了。
捏着伞,我对老刘挤出笑容:“嗯。”
“走嘛,去看厨房还剩着什么。”老刘继续带我向厨房走去。
见我没还嘴,没任何举动,一座人发出了嘘声。好像他们话语的目的,就是想来激怒我。
相比校园社区,这里只有华贵的别墅,没有大锅饭的食堂。所以他们的食堂,只能由厨房来代替。老刘说,我被编进的二班,就相当于后勤班,炊事班,除了早饭,中晚餐都是二班的人来做。
“你是厨师?”我问。
“不是,”老刘说,“弄饭的,是另外一个人。”
厨房里的灶台上放着一口锅,老刘拿起铁瓢,往泛白浑浊的汤水里一搅,发现里边儿只剩几根苗条。无奈,老刘只好拿出一捆面,选取适量,丢尽锅里。面条煮好,厨房外那一桌人也吃完了饭,洗净了碗,然后消失不见。
看向空掉的饭桌,我心说刚才还好忍住,没惹事出来。端着面条,老刘和我回到厅里,消化早餐。
摄取热量间,老刘和我聊起了很多路途间的事。我对他的印象比较好,就搬出了脑海中的一些真实事迹,说给他听。
“刚才那个许团长,干嘛要问那些奇怪的问题啊?”我突然想旁敲侧击一下,他们对校园社区的态度。
“什么问题?”老刘丢下筷子,香烟入嘴。
“就是——”我转着眼珠,故作回忆样,“他问我,是不是什么叶局长叫我来的。”
“噢,叶局长啊。”老刘抽了口烟,“是这么回事,最近我们跟另一群人闹上了,所以他肯定怀疑你,是不是对面插过来的人。”
“闹上了?”
“是嘛,就刚刚那桌人。”老刘用烟头指了指旁边的桌子,“他们出去找吃的,结果把其他人打了一顿,就闹上了。”
我愣了一会儿,又问:“打人?这里不是解放军吗,干嘛打人?”
“还是说,那些人是坏的?”我补充了一句。
老刘摇头:“不坏,听说那些人住在一所学校里。许头儿,以前也住那里,结果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分了家,给搬到这里来了。”
我想了想,又问:“那你以前也在那学校住过?”
“不,我没有。”老刘摇头,“我以前窝在一个镇子里,被他们找来的时候,就住这里了。”
“噢,这样啊。”我吸了口面条,“那既然你说的那些人不坏,为什么要打人?”
“呵,你刚才进来也一句话没说,他们还不是拿你开玩笑嘛。”老刘吸了口烟,“这些事情你慢慢就知道了,一班的那些,有点乱,许崇勇都不好管。”
“有点乱?”我放下了筷子。
老刘站起身,回绝了我的问题:“问题别问那么多,走,把碗洗了,洗了碗,我带你去分床。”
见状,我赶紧问出目的性的问题:“那被打的那些人,会不会打回来呀?”
“我咋知道,不过我们都在担心。”老刘堆好碗筷,“前几天,我站岗的时候,就被白光闪了一道,他们猜那是对面的人在搞鬼。”
“白光,什么白光?”原来那天坐着的就是老刘。他也不会知道,闪出白光的人,就是在他面前问出问题的人。
老刘端走碗,边走边说:“我也没看清,就感觉脑袋顶上有道白光,然后就听到有人跑楼梯。他们猜,那可能是瞄准镜,或者望远镜反光。”
我端起碗,跟上他的步子,接着问:“那意思是,他们在打探这里,准备来报仇?”
“可能吧。”老刘舀起一瓢水,“你没看到这里没什么人影儿吗,他们呐,都站岗去了,就是害怕对面的人咽不下这口气。”
听到这,我不由笑了笑——果然信息不对称的双方,事发之后,都提紧了心,相互揣测对方的意图。遗憾的是,双方都没猜对。
小区里一共有多少栋别墅,我数不清。但感觉它们都长得一样。为了不再被人嘲笑,我将五色雨伞塞进了包里,然后冒着雨,和老刘穿梭在墅宇绿林里。一会儿,我俩又走进了另一间别墅。老刘说,这里就是二班的“营房”。
“你们来这屋子的时候,是不是搬了很久的死人啊。”走进屋内,我动起鼻子,嗅了嗅,“一点臭味儿都没有。”
“没有没有,哪里用的着这个。”老刘取下雨衣,随意放在沙发上,也不怕打湿了绒垫。他接着说:“这些有钱人,早就开车逃命了,猜也能猜到,他们来的时候,房子肯定是空的。”
老刘指了指地板:“下边儿的车库,也是空的。不过这也好,有钱人都走了,腾出洋房给我住,这辈子也没白活。”
我看着屋内的陈设,点头道:“嗯,是这个道理。”
这里,确实要比学校的宿舍好太多,叶局长,当初怎么不考虑来这儿呢?老刘坐在沙发上,大吼了一句:“胖娃!”
屋子里静悄悄的,不知道他在叫谁。吼声不久,楼上就响起了脚步声。我看到,之前那个身材很胖的“解放军”,慢悠悠的从楼梯走了下来。胖子用舌头舔着嘴角的渣屑,看了看我,然后问老刘:“怎么了,班长?”
“我没偷懒啊,今天站岗的班都排满了,轮我休息。”胖子以为老刘是来逮他的。
老刘摆了摆手,问:“你那房间是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住着?”
“是啊,怎么了?”胖子又看了我一眼。
老刘对我努了努头:“这是你的新室友,你带他上去,理张床出来。”
“他……”胖子仔细端详着我,“要和我一起住?”
“当然了,不然还睡哪儿?”老刘脸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现在,终于找到一个可以监视你的人了,你再这样胖下去,回头我跟许头儿打个报告,把你赶出去。”
胖子撇了撇嘴,然后对我说:“跟我来吧。”
胖子的住所,在楼上的一间卧室里。二楼一共有四间卧室,门都关着,不知道里面有人没。这胖子倒还热情,主动帮我提起了背包。
“之前我们见过,你还记得我吧?”胖子推开了门,“就是和你讨论长江流域那个。”
卧室里贴着木地板,墙上粘着精美的墙纸,吊灯上满是灰尘,里边儿有个二十平米的样子。一张大床上,放着折叠随意的被褥,旁边的床头柜,堆满了各种书籍。我看着这些陈设,回答他说:“当然,其他人我都记不住,但肯定记得你。”
胖子边走边笑,然后将我的包搁至床边。他指了指靠在墙边的一张床垫,说:“这张床已经被我睡了,你肯定不会想和我睡同一张床,所以,你就随便找个地方把床垫放下,一样是床。”
“枕头,还有被子,在这柜里。”他拉开了房间内的衣柜,“床垫是新的,没人睡过,一直在等人去睡它。”
“好的,我知道了。”床垫或者床都一样,反正我也没打算在这里常住。再说这种床垫垫底的睡法,我早就体验过了。胖子走过来,帮我一起抬下了床垫,他说:“你叫啥?”
床垫放下,我说:“娄厉,你呢?”
“唐志强。”胖子答道。我突然想起,好像之前有人称他为唐胖子。
“好的,记住了。”我对他投以笑容。
床垫是新的,裹着的封胶都还没撕。唐胖子蹲下身,帮我撕着封胶,他看着我说:“我记得,你是从外地走来的。”
“对。”我说。
“我就感觉今天要发生什么事情,眼皮一直跳。”唐胖子说,“不错,咱们都被病毒海选过,能遇到一起,算复赛,最后还能睡一间房,是决赛,真是缘分中的缘分呐。现在,你不用当独行侠了。”
“那以后就要靠胖哥照料了。”我对他点头。这唐胖子说话跟程佳华一样俏皮,感觉他人挺不错的。用湿布擦了一遍床,铺上被单,置上枕头,盖上被子,我的床就弄好了。天气渐渐在变热,睡上边肯定不会冷。床弄好,为期不知道多少天的卧底生活,就要开始了。
动手蹲腿间,这地板上突兀的床垫,让我想起了抱着段可入眠的日子。
唐胖子屈下身,从床底里摸出一包薯片,和我分享。才吃过面条,没什么胃口,就礼貌性的拈起几片入口。然后,唐胖子就坐在床上,笑眯眯的看着我打理床垫。事毕,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呢,老刘就叫喊着,让我们下楼。 曙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