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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猎豹:全二册(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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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利走到桌前,看有没有东西可以用来把那些烧焦的玩意儿刮下来。他拉开最上层的抽屉,见里头是空的。他拉开其他抽屉,全是空的,除了最下层的抽屉里有一张纸。他拿起来,发现原来不是纸,而是一张正面朝下的照片。哈利的脑际首先闪过的念头是:真奇怪,观光协会的小屋怎么会有一张全家福照片?照片是在夏天的农庄前拍摄的,一男一女坐在台阶上,中间是个小男孩。女子身穿蓝色洋装,头上绑着头巾,脸上露出疲倦的微笑。男子双唇紧闭,表情僵硬,神色严肃,像是个隐藏了阴暗秘密的困窘男人。但吸引哈利注意的是中间那个小男孩。小男孩长得像母亲,有母亲大方的微笑和温柔的眼睛。但小男孩看起来也像另一个人,有着白色大贝齿……

  哈利回到火炉前,突然全身发冷。猪肉的焦臭味……他闭上眼睛,专注且平静地用鼻子深深吸了几口气,但仍觉得作呕。

  这时米凯踏着沉重脚步回来,脸上带着大大的微笑:“希望你喜欢吃鹿肉。”

  哈利醒了过来,心想是什么让他醒来的,是不是声音?或是少了什么声音?他发现房里异常宁静,显然外头的风已经停了。他掀开被子,从沙发上站起来。

  他走到窗边往外看去。似乎有人挥舞魔杖,对这片野地施了魔法,因为六小时前那么严酷无情的荒野,如今在迷人的月光照射下,显得温柔、充满母性光辉,几乎可说是美丽的。哈利发觉自己正在查看雪中的足迹。他听见了声音。可能是任何东西发出的声音,也许是一只鸟,或一只动物。他侧耳凝听,听见后方一间卧室传来轻微鼾声,所以那不是米凯下床发出的声音。他的目光跟着从小屋走向仓库的足迹,或是从仓库走向小屋的足迹?或两者皆是?足迹太多了。那些是六小时前米凯留下的吗?雪是什么时候停的?

  哈利穿上靴子,走出门,朝厕所望去。那里没有足迹。他转过身,背对仓库,对着小屋墙壁小便。男人为什么总要对着某样东西小便?这是人类残存划分地盘的动物本能吗?或者……哈利察觉到重点不在于他对着什么小便,而在于他背对着什么小便。他背对的是仓库。他怀疑有人在仓库监视他。他扣上纽扣,转过身看着仓库,然后朝仓库走去,经过雪地摩托时顺手拿起一把铲子。他原本打算直接走进仓库,但却在矮门前的简朴石阶上停下脚步,侧耳凝听,然而什么也没听见。他到底是在干什么?这里半个人也没有。他走上石阶,伸手抓住门把。门把动也不动。妈的这是怎么一回事?他的心脏在胸腔内跳动得非常剧烈,几乎到了疼痛的地步,仿佛要爆出来似的。他全身冒汗,身体拒绝听从使唤。这时他逐渐明白,原来过去他听人描述的恐慌发作是这种感觉。拯救他的是愤怒。他大脚一踢,猛力将门踹开,冲入黑暗。门荡了回去,关上了。仓库里弥漫着脂肪、熏肉和风干血液的浓烈气味。某样东西在一道月光下倏然移动,一双眼睛闪烁光芒。哈利挥动铲子,打中一个物体,听见皮肉发出死气沉沉的声音,感觉它凹了下去。背后的门再度晃了开来,月光流泻而入。哈利看着眼前吊挂着的死鹿和其他动物的尸体,不由得放开铲子,跪了下来。接着某种情绪突然来袭,仿佛墙壁爆裂,冰雪将他活活吞噬。他惊慌得无法呼吸,在白炽的恐惧中长长喘息,跌落在黑色岩石上。他是如此孤寂。他们全都走了。他父亲陷入昏迷,正在过境途中。萝凯和欧雷克是机场灯光下的黑色轮廓,也在过境途中。哈利只想回去,回到那个滴水的房间,那里有坚实潮湿的墙壁,汗湿床垫和甜腻烟味可以将他运送到他们所在之处。过境。哈利弯下头,感觉热烫的泪水流下脸颊。

  我从《每日新闻报》的网站打印出尤西·科卡的照片,钉在墙上,和其他人的照片钉在一起。新闻完全没提到哈利·霍勒和其他在场的警察,也没提到伊丝卡·贝勒。他们只是虚张声势吗?反正他们正在努力破案。现在有个警察死了,他们将会更努力。他们必须更努力。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霍勒?没听见?你应该听见的。我跟你如此靠近,可以在你耳边低语。

  第七部

  那不是强暴,而且有一样东西清楚浮现,那就是杀人动机。

  64健康状况

  欧拉夫·霍勒依然维持原状,阿贝尔医生如此说道。

  哈利坐在医院病床旁,看着维持原状的父亲,心脏监测仪在一旁发出哔哔声,有时会划过几个心跳。席古·阿尔特曼走进病房,跟哈利打个招呼,在簿子里记下数字。

  “其实我是来看卡雅·索尼斯的,”哈利说,站了起来,“可是我不知道她的病房是哪一间。你可以……”

  “你是说那天晚上被直升机送来的警察?她在加护病房,在所有检验报告出来之前都会待在那里。她被埋在雪里好一阵子。他们提到荷伐斯的时候,我还以为她是我在电台上听到警方说的从悉尼来的证人。”

  “不要听见什么都相信,阿尔特曼。卡雅躺在冰雪中的时候,那位澳大利亚小姐还温暖安全地待在布里斯托尔,有警察保护她,还有全天候的客房服务。”

  “等一等,”阿尔特曼打量着哈利,“你也被埋在雪中吗?”

  “为什么这样说?”

  “你刚刚脚步有点儿不稳,会不会头晕?”

  哈利耸了耸肩。

  “思绪混乱?”

  “经常这样。”哈利说。

  阿尔特曼微微一笑:“你体内的二氧化碳含量有点儿多。身体吸入氧气时会迅速排出二氧化碳,可是你应该去做个血液检验,看你体内的二氧化碳浓度有多少。”

  “不了,谢谢,”哈利说,“他怎么样?”朝病床点了点头。

  “医生是怎么说的?”

  “维持原状,所以我才问你。”

  “哈利,我不是医生。”

  “那你就不用像医生那样回答,给我一个预估时间吧。”

  “我不能……”

  “我不会说出去的。”

  他看着哈利,想说什么,却又改变心意,咬着下唇。“几天吧。”他说。

  “连几星期都没有?”

  阿尔特曼并未回答。

  “谢了,席古。”哈利说,朝门口走去。

  卡雅枕在枕头上,面色苍白,容颜美丽。仿佛植物标本室的花,哈利心想。卡雅的手在他手中又小又冷。床边桌上放着今天的《晚邮报》,头条新闻是“雪崩掩埋荷伐斯小屋”。文中描述这场不幸意外的发生经过,还引述米凯说的话,他说尤西·科卡警官为了保护伊丝卡·贝勒而不幸丧生,是警界一大损失,但值得欣慰的是证人被救出,平安无事。

  “所以雪崩是炸药引发的?”卡雅问道。

  “对,毫无疑问。”哈利答道。

  “你跟贝尔曼一起去山上搜索,是不是?”

  “是,没错。”哈利转过头,捂住嘴巴,咳了一阵。

  “听说你在深谷底下发现一辆雪地摩托,车子下面可能有具尸体。”

  “对。贝尔曼留在沃斯道瑟村,准备跟当地郡警返回现场。”

  “克隆利?”

  “不是,克隆利不知道在哪里,是他的副手罗伊·史迪勒,这个人似乎还挺可靠的,不过这可不是件简单的差事。当时我们不知道自己的位置,后来下了更多雪,可能掩盖了一切,还有那里的地形……”哈利摇了摇头。

  “你知道那是谁的尸体吗?”

  哈利耸了耸肩:“如果不是东尼·莱克,我会非常惊讶。”

  卡雅的头倏地转过来:“哦?”

  “这事我还没跟别人提过,可是我看见了尸体的手指。”

  “手指怎样?”

  “手指是扭曲的。东尼有关节炎。”

  “你认为是他引发雪崩的吗?后来才在黑暗中驶出断崖?”

  哈利摇了摇头:“东尼跟我说过,那里的地形他非常熟悉,那是他的地盘。那天天气很好,而且雪地摩托的速度又不快,坠落地点距离崖边只有三米,再说他的手臂都烧焦了,不是炸药造成的,雪地摩托也没起火。”

  “什么?”

  “我想东尼被施以酷刑,最后惨遭杀害,跟雪地摩托一起被丢下山谷,好让我们找不到尸体。”

  卡雅皱起了脸。

  哈利揉了揉她的手指,不知道她的手指有没有冻伤。“你对这个克隆利有什么看法?”

  “克隆利?”卡雅沉思片刻,“如果他真的对夏绿蒂·罗勒斯强暴未遂,那他根本就没有资格当警察,不是吗?”

  “他也会打老婆。”

  “我一点儿也不讶异。”

  “是吗?”

  “对。”

  哈利看着卡雅:“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跟我说?”

  卡雅耸了耸肩:“他是个警察同事,而且我认为他只是喝醉了,没什么好多说的,但我的确看过他那一面。他来过我家,还非常坚持要跟我亲近。”

  “可是?”

  “米凯在我家。”

  哈利感觉自己抽动了一下。

  卡雅将自己撑着坐起来:“你不会真的认为克隆利可能是……”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引发雪崩的人对那里的地形非常熟悉。克隆利跟荷伐斯小屋的女子有过一些牵扯,此外,艾里亚斯在遇害前说他可能在荷伐斯小屋目睹过强暴案。亚斯拉克·克隆利听起来是可能行使暴力的人。”

  “然后还有这次的雪崩。如果你想杀害一个女人,你知道这个女人单独跟一名警探在偏远的山间小屋里,你会怎么做?引发雪崩并不保证一定可以达到目的,那么为什么不采取简单又有效的方法,拿着你最心爱的凶器,直接进入小屋?因为他知道现场不只有伊丝卡·贝勒和一名警探,他知道我们正在等他,所以他偷偷溜到那里,用唯一一个事后可以逃跑的方式来进行攻击。我们现在在说的这个人知道内部消息,这个人知道我们对荷伐斯小屋的推断,而且在记者会上听见我们说出证人姓名的时候,就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沃斯道瑟村的当地郡警……”

  “是耶卢市。”卡雅纠正说。

  “当天晚上克隆利绝对接到过克里波请求准许在国家公园紧急降落一台警用直升机的电话,他一定知道详情。”

  “那么他也应该知道伊丝卡·贝勒不在那里,我们不可能让证人去冒生命危险,”卡雅说,“而他竟然没有回避,这点很奇怪。”

  哈利点了点头:“有道理,卡雅。我同意。我想克隆利应该知道伊丝卡不在小屋,我想那场雪崩只是延续他一直以来在做的事而已。”

  “什么事?”

  “玩弄我们。”

  “玩弄?”

  “我们在小屋的时候,我的手机接到一通东尼·莱克的电话。东尼储存了我的号码,我很确定打电话给我的不是他,重点是打电话的人挂得不够快,语音信箱已经开始录音,在断线之前录到了一秒钟的声音。我不确定,可是那声音听起来像是笑声。”

  “笑声?”

  “某人被逗乐的笑声,因为他听见我留言说接下来几天我都收不到信号。我们可以想象一下,也许克隆利证实了他的怀疑,知道我正在荷伐斯小屋等待凶手。”

  哈利顿了顿,看着空中,陷入沉思。

  “然后呢?”过了一会儿,卡雅说道。

  “我只是想把这个假设说出来,看它听起来怎么样。”哈利说。

  “结果呢?”

  哈利站了起来。“其实听起来很差劲,不过我会去调查命案发生那几天克隆利的不在场证明。回头见了。”

  “请问是楚斯·班森吗?”

  “我是。”

  “我是《晚邮报》记者罗杰·钱登。请问你有时间回答几个问题吗?”

  “看状况。如果你想问我尤西的事,那应该去问……”

  “这件事跟尤西·科卡无关,不过还是请你节哀顺变。”

  “好。”

  罗杰坐在晚邮报大楼的办公室里,双脚搁在办公桌上,看着底下的低矮建筑物,包括奥斯陆中央车站和即将完工的歌剧院。他跟班特·诺德贝在史多布雷森酒馆谈话完毕后,就花了一整天和半个晚上的时间,用放大镜检视米凯·贝尔曼。除了史多夫纳区警局的临时雇员被殴打的传言之外,他并未发现很多事实。然而罗杰身为犯罪线记者,多年来培养了许多可靠的网民,这些网民为了一瓶酒或一包烟,连自己的祖母都愿意出卖,而且其中三人住在曼格鲁区。罗杰打了几通电话之后,发现他们三人也都在曼格鲁区长大,这也许证实了他曾听过的一句话:曼格鲁区没人愿意搬离,也没人愿意迁入。

  曼格鲁区的环境显然没有太多秘密可言,因为这三人都记得米凯这个人,其中一个原因是米凯曾是史多夫纳区的浑蛋警察,但更重要的原因是,米凯趁朱勒服刑时和朱勒的女人好上了。朱勒早期因为吸毒而被判十二个月缓刑,但有人密告说他在摩丹瑟陆区偷汽油,使他受到拘押。朱勒的女人就是乌拉·史瓦德,曼格鲁区最美的女人,而且比米凯大一岁。朱勒服完刑期出狱之后,对所有人发誓,他一定要好好修理米凯。结果朱勒回家开他那辆川崎重型机车时,车库已有两人等着他,那两人头戴头套,用撬棒将他打得鼻青脸肿,还撂下狠话,说如果他敢动米凯或乌拉一根寒毛,准叫他吃不了兜着走。传言说米凯并不在那两人之中,但其中一人叫瘪四,是米凯的忠实仆人。罗杰打电话给楚斯·“瘪四”·班森时,手中只有这张牌,因此他更必须假装自己手上拿了四张A。

  “我只是想请教,有人说你曾听从米凯·贝尔曼的指示,去殴打史丹尼瑟夫·海斯,这件事是真的吗?海斯当时是史多夫纳区警局人事部的临时雇员。”

  对方的沉默如雷鸣般响亮。

  罗杰清了清喉咙:“怎么样?”

  “根本就是胡说。”

  “哪个部分是胡说?”

  “我从来没接到米凯的指示去做这种事。每个人都看得出是那个波兰佬想上米凯的老婆,可能是任何人出手料理了这件事。”

  罗杰倾向于相信第一句话,也就是关于“指示”的部分,但他不相信第二句话,也就是“任何人”的部分。罗杰找过米凯在史多夫纳区警局的其他同事谈话,他们没有一个直接说米凯的坏话,但很明显的是,他们没有一个喜欢米凯,因此也不可能有人会愿意替米凯料理什么事,只有一个人除外。

  “谢谢你,没有别的事了。”罗杰说。

  就在罗杰将手机放进口袋时,哈利翻寻夹克口袋,找出手机,凑到耳边。

  “喂?” 尤·奈斯博警探悬疑小说系列(共6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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