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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节的第二天,同学邀我去参加葬礼。
同学神神秘秘地告诉我,人家可是"祼葬"!正一头雾水之际,她耐心向我解释:
原来,这家男人外出务工,女人留守看孩子。端午节男人没买到车票,便搭上一辆顺风车,紧赶慢赶凌晨才到家。谁想刚进家,他就发现卧室的床上不堪的一幕……
男人立刻上前疯狂地踢打女人,然后——
"然后,怎么样?"我追问。
"然后,女人就死去了。"同学轻轻的叹了口气,瞧瞧四下无人,又附在我耳边继续说:"听说女人是羞愤撞墙撞死的。不过,也有人说她后脑勺上挨了男人一闷棍,不知咋的,两眼一翻,当时就不行了。"
"啊?还有这事?"
"你可别乱说话,我也只是道听途说而已。"同学向我摆摆手。
"那?那个第三者男人呢?"我问。
"那个男人就在镇上行政服务中×上班,是个吃皇粮的!而且,人家省城里还有亲戚,后台很硬的,轻易扳不倒他!"同学扬扬脖子。
"那他受伤了吗?"我问。"受伤?人家提提裤子走人!谁能伤他?女人的丈夫就是一个烂怂的货!连摸都不敢摸人家一下下。"
"那女人就白白糟蹋了小命?"我又问。
"可不是?再说女人赤身裸体死在床上,他们让娘家人来收尸,娘家人表示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无人揽事。况且,又是这种死法,觉得颜面丢尽,索性不管不问,随便男人处理。"
"唉!"同学咬咬嘴唇,"男人为了羞辱这个出轨的女人,决定给她裸体下葬!"
说话功夫就到了这家门口,四间两层并排的楼房,前接宽敞的院子,后院还有三间敞亮的瓦房,晾着老年人的衣服,估计是公公婆婆住在后院。
前院后院人挤得满满当当,瓦房前沿上蹲着几个人,嵌满铁钉与玻璃渣的墙头上猴着几个人,连房前几棵洋槐树树荫里还藏着几张外村人陌生的笑脸。
挤着人与人之间的缝隙,到了正房,只见地上薄薄的稻草上躺着一个全裸的女人,身上只盖上一层塑料薄膜,丰满而稍显僵硬的胴体清晰可见。旁边的火盆里,被人有一张没一张扔了几片草纸,也就那么着半烧不着的。
门前拐角处站着一个干瘪的老头,约摸六十来岁,大太阳底下,他愣愣地站着,胸前驼着一个黑包显得鼓鼓囊囊。一个丰乳肥臀凸肚的老年妇女过来了,把手里一百块钱塞进包里,嘴巴里抱怨着:"啥年代了,一百块钱的随礼?真是不要脸!三年前,他家儿子当兵,咱就随礼一百块钱!现在,他就拿一百块钱来糊弄我,什么玩意!没人性!"
老头听了,没做声,只是搓搓手,依然站着。"你个木头疙瘩,嫁给你,我就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看着你,我就来气!"中老年妇女说完,用食指尖狠狠地点在老头的脑袋上,打算又说点什么,只见一个一周多的小男孩从人缝里挤出来,一把抱着她的小腿。她把男孩抱在胸前,"乖孙子,奶奶忙得很。"她顺手把他放在墙边上,男孩顺墙边挪步,用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打量着周遭的一切。
同学告诉我,这就是女人的公公、婆婆和孩子。接着又使个眼色,只见一个胡子拉碴的粗犷男人,对着周围人不知说个啥,唾沫星子横飞……原来,这就是女人的丈夫。
这时候,门口一辆路虎停下,下来几个戴墨镜的男人,男人与婆婆赶紧蹿过人群迎上去,而后,婆婆手里紧紧攥着一个鼓鼓的红包,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嘴巴咧到耳后根。
这时候,人群散开,让出一条道,一辆灵车缓缓驶进院子。开车门,下来四个壮汉抬着担架走进正门的那滩稻草……
女人被抬出门,一阵微风刮过,掀开塑料薄膜,前面的汉子立即用手握住薄膜。后面的薄膜随风扬起。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清秀女人眼疾手快,将几沓冥币塞进女人手中,"姑娘,带点钱,路上买几件衣裳……"话没说完,眼圈湿润了。
"妈妈有钱买糖糖,妈妈买糖糖了!吃糖糖了!"这时,女人一周多的儿子,挤到了灵车后面,边说边笑,却被爷爷一把捂住嘴巴,抱进人堆里。
旁边的婆婆狠狠地剜了清秀女人一眼,忽而,她脱了鞋握在手中,将两只鞋底拍打着地面,边嚎边骂,如唱山歌一般:"你个不要脸的臭女人,扫把星,把我儿害的好惨啊!我苦命的儿啊?"有人窃笑,隔着地上扬起一人多高的灰尘里,对面还有人笑弯了腰。
婆婆又穿上鞋,换个地,一边拍巴掌,一边扑腾着跳起来咒骂:"下地狱,做猪做狗的畜牲货!"后面还夹杂着淫词秽语,众人笑得更欢了。
灵车还未驶出村口,院子里鞭炮声此起彼浮,众人入席,一顿胡吃海喝,猜拳行酒令,声音震天响。
我走出院门,发现槐树下坐着一个剥蚕豆的大妈。
"大妈,这里是个好地方吗?"我依她而坐,随口一问。
"这里原先是个好地方,只是……现在,这里不是一个好地方。"
大妈想了想,接着说:"城里一定是个好地方。你看,那么多人都进城了。"
我沉默良久,大妈也没说话,地上散落着厚厚一层蚕豆皮。 溪语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