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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的家在北方,那是一个非常偏僻的地方,交通闭塞,信息也闭塞。
奶奶受到封建思想的戕害,观念畸形。她认为一个男人,形如武大郎,也是镇家之宝;一个女人,任你有倾世才情,终是废料,弃之不足惜。
就像最小的妹妹一样,刚出生,家人就打算把她扔掉,因为家里女孩实在太多,根本养不活。一惯杀鸡剥狗的奶奶,说出了非常歹毒的话,把她扔进尿桶!她就是这样做的,真正是腹黑手狠。可怜的女婴,从生到死,不足五分钟时间。
我深信许多人是麻木的,肉体,精神,灵魂。
这以后,十里八村的人都知道了奶奶,她居然对自己的亲孙女下毒手!我们理解的“扔”是放在哪家门口,让别人抱养。她的“扔”就是杀!
后来,很少有人搭理她,连家人也不怎么待见她,尽管,当初"扔"孩子没有任何人阻止,大家还是觉得她就是始作俑者,是罪人!一切都是她的错,别人无过!
一次,邻村孩子见着奶奶迎面过来,魂都飞了,连滚带爬躲到草丛里,不敢呼吸,生怕被她扔进尿桶。
只是,那时的奶奶就已经变了,变的杀鸡手都发抖,嘴里念叨着不知名的咒语,像是在祷告什么。她经常自己和自己说话,自己和自己玩,只是她身上的烙印永远也抹不掉。
奶奶五十岁那年,不小心摔进了沟里,腰疼的不能动弹。家人把她扔在后院废弃的小木屋,没人理她。
麻木,如同当年扔最小的妹妹那般,是一种无比残忍的麻木!
奶奶躺在床上整整两天,第三天,奶奶喊我,声音很虚弱:
“孩子——”
“奶奶,奶奶饿吗?”
“不饿。”
“渴吗?”
“不渴。”
“喊爸爸来吗?”
“不喊,不喊,谁都不要喊。”
“嗯。”
“孩子,把那个绿瓶子给我。”
“那是什么?”
“拿给我,我讲故事给你听……”
我给她拿黑瓶子,她立即藏进了被窝。问她那是什么,她不回答,只看见四个阿拉伯数字:1605。
奶奶问我:“记得妹妹吗?”
我说:“她在外面玩呢!”
奶奶笑了:“说的是那个最小的妹妹。”
后来,奶奶不笑了:“你的妹妹很白,比你还白,身体好软,手那么小。我把她扔进尿桶,她只哭了一声,就不哭了。还有那个泡泡,我好想把她捞出来,可是泡泡没有了,她的小手还在挣扎,像是在找妈妈,后来再也不找了……”
奶奶哭了,说自己早就该死!还说她小时候,家里没有吃的,只有一点点地瓜干,这是全家人整个冬天的口粮。奶奶饿得没办法,躲在墙角偷吃,被家人发现,毒打了一顿。后来,奶奶变聪明了,把地瓜干时不时的藏在口袋里。
这个秘密终于被她的哥哥发现,把她推进小池塘。她求哥哥,带她回家,再也不偷吃了,哥哥不依。她哭着喊,以后天天喝水不吃饭,哥哥还是不依。
天黑了,池塘的水仍然埋在奶奶胸口上。哥哥已经不耐烦,他转身找木棍!这是一个可怕的做法,奶奶知道,一旦他找到木棍,自己就是脑袋开花。一种求生的本能让她蹿上岸,给了哥哥一块大石头……
哥哥腿瘸了,瘸子找不到媳妇,便是换亲,这就是她付出的代价!
奶奶就这样嫁给了爷爷,她的一生痴绝处,不在徽州,就在她们村上水井旁,在那个帮她挑水的男孩身上。
奶奶说,小池塘的水好凉,天黑了,自己好怕,好想回家。还说自己不想让哥哥腿瘸,更不想"扔"妹妹,她好后悔!
唯一高兴的就是梦见那个帮她挑水的男孩,两个人肩并肩,说了好多话。
第二天,小姑向全家人宣布,不要再做奶奶的饭,没人愿意侍候瘫子。
已经不再需要,小姑多虑了。奶奶昨天晚上,就已经闭上了那双永远都不可能再睁开的眼睛。
奶奶走了,只留下一个空瓶子。 溪语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