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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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前……
“红姨,一壶‘归鹤吟’。”
一听这温柔又纯净的声音,红姨立刻停下算盘上正快如捣蒜的五指,抬头便是满眼难掩的惊喜和和蔼:“劲节君?呀!好久没见了呢!”
红姨是这家酒馆的掌柜,一个大概已过四十多岁的温和慈祥的微胖女人,虽是保养得很精致,但岁月还是很公平的在她身上也留下了痕迹。她口中的这位劲节君姓青,名菁,字郁离,自号劲节居士,世人称劲节君。年方二十又七,当今五行令主青苍术的大弟子,木行主青白南的大师兄。
劲节君可谓是天赋异禀、资质卓越,无论是品貌、才华、修为皆是超群绝伦、世人难及,只是不知为何,自五年前那场“濯妖之礼”后他便自号劲节居士,半隐居起来,从此“冷眼观世间,不问天下事”了。平时就是栽栽花、种种草、喝喝小酒、下下棋,守着“浮筠”那“一亩三分地”,避世绝俗里,寓情山水中;枕石漱流,闲似云野鹤,“不关心”天下实事,不问今夕何夕,可谓名副其实的“居士”。
见红姨这么问,劲节君便很认真的想了想,遂有些不好意思的回道:“嗯……大概有两个多月了吧?我上次囤的酒都喝完了。”
“我也算到你应该快要下山了,所以昨天我就让他们加班加点也做出来了十几坛呢。唉,恕老妇多嘴啊,劲节君,竹节香附离这桕柚镇也不远啊,你三天两天也是可以跑得的,何苦一次囤这么多的酒?两月三月的也不出来透透风,酒都不新鲜了!”酒都不新鲜了,人还不闷得慌呀?红姨今儿个欲言又止、犹犹豫豫半天终是把自己囤积了五年的心里话给吐了出来。
青菁是老板娘的老熟客,可以说他是红姨看着长大的,两人也算是忘年交了。
青菁却是笑着说道:“人越老越真,酒越陈越香,佳酿久成,佳酿久成嘛……”
红姨见他这么无所谓,只能无奈的摇摇头,最后还是带他到酒窖把她们苦战的成果——十七坛“归鹤吟”全都给他装了起来。
青菁每次都只要十七坛,他倒不是很烂酒,喝完十七坛后,也是时候下山来转转了。
青菁装完“归鹤吟”后,和红姨聊了许久,又去打包几包莲芯糖,几串冰糖葫芦,还有几盒白芍酥,这四样东西可是他们师徒三人无论谁下山都必需不能忘记的首要任务,他自己更是难得下山一回,更不能吝啬自己的钱袋子了,他大方的给他两徒弟都装了许多。
天色近暮,人影渐疏,午日里还熙来攘往的大街上竟是人若寥星了。青菁晃着他的小瓷瓶——一个青色的,上面还有一只红色的灵鹤。他呷了一口酒,怡然安闲、眉展心舒的漫步在有些冷清的大街上。他很喜欢这种冷寂又孤独的环境,他也不怕黑,深更半夜再回竹节香附也是常有的事,所以尽管暮色匆匆也还是没能催动他懒散的步伐。
青菁就这样一直走了很久,没想到快要到竹节香附时却见着前面有一群大人小孩儿“热热闹闹”的堵在路口,正喧闹的不住叫嚷着什么?
只听其中一个小孩颐指气使的骂道:“瞪什么瞪?不服是吧?信不信老子也踢死你?”
“头儿,别给他废话,你看他那恶狠狠的样子简直要吃人,直接也打死算了!”
……
……
稚嫩的声音却操着大人的口气,说着“优美有涵养”的语言,正堪堪落入青菁的耳朵,只是他对这些“大场面”不感兴趣,更不想去管别人的闲事,不过他回家需得经过这条路,所以他现在只能去旁边等等了,等这些人满意尽兴散去后,他才过去。
青菁抱臂站远了些,这时他身边却过来了一个女人。只见她大鹅似的伸长了脖子不住的向前张望,毫不掩饰的好奇但又怕自己被误伤,只能在外面焦急的看着前面黑压压的人头。
青菁觉得这种人一般很是“见多识广”,便向她有礼的问道:“请问姑娘,这……前面怎么了?”。
青菁想知道自己大概还需要等多久?
那女子一见是一位俊俏非常的公子在问自己,放下环抱的双手,即刻热情的给他解说起来:“就前几天啊,无渡破庙里不知道从哪儿突然来了一个约摸六七岁的小男孩,身边还带着一只白色的小狐狸,一人一狐都长得白白净净的,又特别的可爱,平时只要他俩往墙角一站,还没开口,人们就不住的给他们扔钱啊、包子啊、馒头啊什么都有,可是这小片地方是那一群小乞丐,就是现在围起他的那帮人的地盘呀。这些人嫌他是外地人,而且还总是一副高高在上,孤傲不群的模样。”她说着向青菁撇嘴道:“讲白了,就是嫉妒,人家两个虽也是在乞讨,却是干干净净的,不像这些人,脏兮兮、臭烘烘的,可是不久后这小孩和这狐狸得到的东西无论是钱还是吃的喝的全都他们被抢了,甚至连他们住的一角破庙也都被那些人占来方便去了,不过听说这小孩倒不是特别在意,没了住所就带着他的小狐狸四处流落,自那以后无论别人给他什么,如果那些人要,不用抢他也都会给,只要留一口吃的给自己和他的小狐狸就行……本来都还挺“和睦”的,可是最近那小男孩却生了重病,整个人奄奄一息都快要死了,那小狐狸也很通人性,这几天就自己到处去给小主人找吃的,那些人见他们好久都没有上贡,今天就亲自来讨债了。”
只见她有些惋惜的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早上才丢给那小狐狸一些铜子呢,这没过多久的就听得他们来找小狐狸麻烦了。他们狠狠的踹了那小狐狸好几脚,骂骂咧咧又要把它今日讨得的东西全部都拿走,那小狐狸不肯,可怜的小畜生一直“呜呜”的求着他们,可那些人自然听不懂它说什么,而且就算听懂了,你觉得他们会可怜他们吗?为了小主人,平时也能忍气吞声的小狐狸却突然暴跳怒吼着一口就死死的咬住了那个头儿的手。”
“那人不肯松手,它就不肯松口,就这样一直僵持着,见状那一群人全都围了上来死命的往小狐狸身上狂踹、踢打,踢得狠了,围观的众人还站远了些,怕被血溅到。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那小孩是怎么知道的,不过他到这儿的时候,那头儿的手已经被咬断了,可那小狐狸也被打得早就没了气,只是直到它小主人来了,死了的尸体才缓缓的松了口。那群人看到自己的头儿受了这等大的委屈,所以就连一具尸体也要抢去炖汤喝呢,还把气都撒在了它小主人身上,把他好一顿毒打,可是即使这小男孩全身都是血了,也还是紧紧的抱着他小狐狸不放手,唉!”说着说着她居然连连有些可怜、惋惜的叹气起来。她正准备要向这白衣公子发表自己对这件事的“见解”却见他不知何时已经走向那群半大人,并且高声冲他们怒斥起来。
“全都给我住手!做人要懂适可而止,可别欺人太甚!”
这些人见抢不下狐狸,正气得要再次群攻那小孩,却突然被身后的一声怒斥吓得顿时不住纷纷回头,却见是一个白衣飘飘,看起很好说话、比他们长不了多少的年轻人,随即原本有些畏惧的眼神立刻就变得暗淡下来,其中那个血淋淋挂着彩的头儿颇有气势的不屑哼道:“这是我们帮派内部的事,我劝你少管闲,否则就对你不客气。”
顿时他旁边那群褴褛不堪,“参差不齐”的小孩们,一呼百应、个个神气统一——很鄙薄、轻视的看向青菁。
看着他们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嚣张,青菁心里却不禁有些难受。这些孩子都是孤儿寡崽,有的是父亲被强制征去服徭役去了,而且大都回不来了的,母亲养不起,或则是连母亲也没有了的;有的家境实在贫寒,父母亲都在却也被抛弃的;有的或者就是从小便父母双亡等等,全都是不幸之人,他们会一小团一小团的聚在一起同以乞讨或者偷抢为生。这一小团伙就有十多人,最大的十四五岁,最小的估计有五六岁。别看他们身份可怜他们照样倚强凌弱,还极度排外,能干的坏事没有一样会少的,而且这样的小团伙光是在秣陵就有许多。
他们还是孩子,好好教育教育都还是“扳得正”的,可青菁那种扶危济贫、拯救苍生的鲲鹏志向早就被那冰冷带刃的现实之雨给浇灭了,他现在只会贯彻他的“三不”——不问、不顾、不管,“三纵”——纵酒,纵性,纵“情”。
看着浑身是血,卷缩在角落里的小男孩,他心口立时就疼得厉害。他轻咬了咬牙,微微皱眉,手中青光瞬时一闪,捈散现身,只见他狠狠的往旁边地上甩了一鞭,地面上顿时便被砸开几丈长的裂缝。他不再言语却让那些刚才还在趾高气扬的小孩们被吓得连连躲出很远,满脸惊恐和害怕,哪怕是连最后一句倔强一点的话也说不出口,就屁股尿流的滚了。
青菁见他们全都跑了,也不客气的扫了眼不远处的那群看热闹的人们,他们也立刻很知趣的走开了,尤其是刚才那个向青菁解说的“热心”人,现在正被吓得脸色苍白,满脸掩盖不住的震惊,要不是被旁边的好心人给强行带走,她估计还木讷的不知道要“逃命”呢。也难怪,谁会想到那个清俊飘逸的白衣公子刚才还在礼貌的询问自己话呢,现在却是一副凶神恶煞的盯着在场的每一个人,那鞭子要是落在人的身上,估计连骨头渣都不剩了,光是想想都后怕。
待一群纸老虎全做飞鸟散后,街上顿时安静了下来,只是弥漫着的一股强烈难闻的血腥味儿。
小孩浑身是伤,血肉模糊,没一处是干净的,只是那眼睛由刚才的愤怒和绝望已经变为悲痛和戒备了。他的眸子是浅绿色的,眼睛很大、很纯净,里面似乎盛满了星辰大海……
青菁记得五年前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他特别可爱、欢欣和幸福,它特别爱笑,那种治愈系的甜,他第一眼就移不开忘不掉,可是后来发生了太多的变故,他寻了他这么多年,他以为他再也找不到他了……
青菁只觉双腿沉重得厉害,每一步都好似在拖着一块巨石。他见小孩畏惧的往墙角缩了缩,抱住那只已经糊做一团的狐狸的手不禁又紧了些,好像是怕人又要给他抢走一般。
青菁忙把“刺啦啦”冒电的捈散给收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慢慢拖着自己的沉重的步子挪到他们身边的?尽管孩子很害怕,他还是在他面前慢慢的蹲了下来。他看着孩子无声,泪却已经结痕的小脸,终于也忍不住了。他忙抬起一只手蒙着自己的眼睛,他不喜欢、不习惯流眼泪,更不喜欢、不习惯眼泪被别人看见。
又不知过了多久,当他放下手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沉朦胧。他在心里顺了好几遍,才把哽咽声音给勉强顺掉,他极其温柔的轻声对小孩道:“白……小朋友,我…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小孩缓缓的抬起头有些木然的看了他好一会儿,却是慢慢的摇了摇头,然后低头却继续顺那皮肉绽开,白骨森立的“红狐狸”的毛。青菁看着他厚密的睫毛里落下了两颗泪珠,和那破了的嘴角的血珠混搭着一起落在那狐狸的白骨上,“拍嗒”一声,刹那好像滴穿了他的心。
青菁颤抖着手想要去摸摸他的小脸,却是伸到一半怎么也落不去了,只能顿了顿又缓缓缩了回来,再次温柔的有些恳求的说道:“小朋友,和我回家好不好……以后我来保护你,以后我不会再让谁欺负你了,和我回去好不好?”
那小孩却是看也没看他,只是继续顺着他小狐狸的毛发,好像在安慰它,告诉它——不要怕啊,我马上就会来陪你了…… 十里桃花,只为博君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