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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八。
抚河山门内的枫叶红了,落了。
空中的白云,好似弹好的棉花,只需看一眼,便觉得暖意重重。
几株千年的银杏,在落红中支起一把金色巨伞。
抚河后山低洼之处,有座人工小湖,名叫“金环湖”,本是为一众弟子放松心境的地方。
不知何时,却成了一对大雁的北方居所。
一旦有人为动物取了名字,他们之间便有了感情的羁绊。
那只公的叫“多言”,母的叫“不语”。
因为有弟子发现,每次都是那只公大雁发出叫声,从没人听过母大雁的叫声。
如今,“多言”带着“不语”和几只小雁飞往南方,留下空湖一座。
山门内的小弟子,听不进长者所言,依旧望断了天际,寻找小雁们的踪迹……。
山门外,一位黑袍老者,怀中抱着一名用红布包裹的女婴,独自上山。
他将包裹婴孩的红布紧了紧,感叹道: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仰望一条上山的石路,一步一步攀爬而行……。
在当年浩天歌挥剑斩雪花的山脊上,一名老者负手而立,自言自语道:
“韬黎,以我三百抚河弟子,抵你一餐,你不亏!”
在老者不远处,一名看上去只有十岁左右的圆滚滚男孩,正一遍又一遍的挥动手中的抚河门佩刀。
当他听到掌门师父口中喃喃自语,便停下手中动作,问道:
“掌门师父,您在说什么?”
男孩一边问话,一边将流到唇边的鼻涕吸了回去。
“没什么,继续练刀。”
男孩嗯了一声,继续挥刀劈空。
抚河掌门立于山脊之巅,稀薄的长发在脑后拧成一颗黑枣。
一根纤细的骨钗穿过黑枣,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他时不时的望向挥刀男孩,有时喜上眉梢,有时愁云密布……。
就在这时,有抚河门弟子气喘吁吁的爬上山脊,将山中有贵客莅临的消息带给掌门。
小男孩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正打算随掌门师父下山,却被不幸告知需再挥刀三万下,方可下山。
他只好再次将鼻涕吸了回去,应声道:
“遵命!”
抚河掌门一路下山,来到正殿与黑袍老者相见。
双方一见面,抚河掌门率先施礼道:
“见过,三素元君。”
黑袍老者因怀中抱着婴孩,只是微微点头作为回礼,说道:
“不必如此客套。”
抚河掌门看一眼元君手中抱着的婴孩,说道:
“元君此次登山,想必是为了怀中婴孩而来?”
“实不相瞒,此女确有异样。”
还未等抚河掌门问出是何异样,狄参快语说道:
“此女乃是王上与荣妃所生第一子,是王室一族第六十三子,是王室女子中第十九女。
封号‘丹枫公主’,取丹枫迎秋之意。”
抚河掌门闻听此言,便凑近了看看,只见红布中的女婴,口含红布一角,双眼正炯炯有神的四下观望。
肤色白皙,可见青纹。眼大玲珑,灵气满满。
“甚是可爱,喜人……。”
抚河掌门说着说着,突然用力吸气,像是嗅到什么奇怪味道似的。
他模棱两可的自顾自说道:
“怎么有血的味道?”
天朝三君之一的三素元君狄参,无奈的摇头道:
“掌门并未出错,的确是血的味道。”
说罢,示意抚河掌门摸一下红布。
后者扯住红布一角,轻轻碾了一下,便在指甲内,掌纹中留下血色。
抚河掌门将指尖放在鼻下闻了闻,赶快再次凑近女婴仔细查看一番,不禁问道:
“这……,是何缘故啊?”
可还未等狄参开口,抚河掌门一脸恼怒的样子对狄参半声吼道:
“为何先将次女的身世和盘托出?这是不打算给抚河退路了!”
狄参先是道歉,随后说道:
“必须给王上一个满意的结果。
本君此次上山,丹枫公主无论是否抚河祖师化持有形者,抚河门都必须应下这份恩赐。”
掌门如视洪水猛兽一般望着狄参怀中的女婴,感慨道:
“我已然到了这个岁数了,却还会被逼着做不愿意的事情!还真是一生最真,唯有儿时!”
狄参将婴儿递给抚河掌门,施礼道:
“还请掌门好好照顾。”
抚河掌门接过婴儿,一身阴霾被她咯咯一笑,莫名消除大半……。
他盯着婴儿一双闪烁光芒的眼睛,说道:
“还请元君讲讲吧……。”
“数日前,荣妃难产,王上不听劝住执意用药粉助产。
随后,便顺利诞下丹枫公主。
谁知,丹枫公主不知何时长出一排细小乳牙,若不仔细查看,很难发现。
她依靠乳牙,接连咬伤数位乳娘。
由于乳娘身份低微,被咬伤也只能忍着。
后来,随着荣妃身体渐渐恢复,便有心亲自抚养,这才让此事浮出水面。
没多久,王宫内皆传丹枫公主是一个吸血的鬼婴。
此事一经传到王上耳边,便觉得和当日服下药粉有关。
想必你也清楚,王上是不会允许王室内出现这么一个怪胎。
所以,抚河门必须承认公主乃是抚河祖师化形持有者。
本君来抚河山之前,此类消息以及传至宫外……。
还请抚河门尽快昭告天下,才能堵住天下人的猜忌。
之后,丹枫公主会和其他抚河弟子一样,在这里生活至十八岁。
也与其他弟子不一样,在公主成年后,会由王室来人接走。
在此期间,抚河门要想办法还王室一名健康的公主。
不然,丹枫公主出抚河山门后,再出现奇奇怪怪的举动,便是你抚河门的全部责任了!”
抚河掌门将事情的前前后后听过一遍,他望着女婴,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咱们同是天涯沦落人……。”
“掌门这是做出决定了?”
“我……,有的选吗?”
元君摇头说道:
“没有!”
“送客……。”
抚河掌门一句“送客”后,便抱着女婴离开大殿。
他穿行在落叶的小路,看着婴儿口含血布,满脸欢喜的样子,不禁在心中暗自感叹。
“我们的错误,干嘛要让你一个不相干的人承担?”
抚河掌门突然在心里产生一股浓浓的救赎感,这种感觉非常奇妙。
他觉得,只要有生之年,将女婴的怪病治好,这一身所累的罪恶便会一笔勾销。
在落叶小路的尽头,是一间单独的别苑。
院墙不高,成年人可以轻松窥见院内摆满晾晒药材的草席。
抚河掌门推门而入,才入院两三步,便听见屋内有妇人说道:
“这是又被你那徒儿伤了?”
抚河掌门不言不语,逗弄着婴儿,迈步跨入屋内。
一入小屋,女婴便被满屋的草药味道熏得哇哇啼哭。
屋内的空间很大,隔断却很少,被摆满各种瓶瓶罐罐的货架填满。
密集的货架,挡住屋内说话人的身影。
“脚步那么轻,还以为你又被打了,原来又带回一个孩子,这次是偷的?”
“不是?”
“硬抢的?”
“也不是。”
“哎……,那就奇怪了。”
一名身穿花袄花裤,脚蹬长靴的矮小老妇人绕过货架,来到抚河掌门身前。
她抬眼一望红布内的婴儿,便喜出望外的说道:
“哎呦喂,这是抚河门哪里修来的福分哦!
你看这大眼睛;你看着小鼻子;你看着浓眉毛;你看着一头的黑发……。”
老妇人被女婴的可爱相貌彻底征服,忍不住伸手逗弄她的小脸蛋。
抚河掌门一见老妇人要伸手逗弄女婴的脸蛋,身体向后退了一步。
“哎!?你这是什么意思?”
“为你好。”
老妇人白了一眼抚河掌门,随后向前逼近一步。
快速将手指放在女婴脸上反复轻抚,脸上浮现出满足的快乐。
“就像在摸一块热腾腾的嫩豆腐……。”
话音刚落,抚河掌门怀里的婴儿猛地扭头咬住老妇人的手指。
老妇人手指立刻传来轻微的刺痛,惊的她“哎呦”一声。
虽然事发突然,却还是有分寸的慢慢收回手指。
她这一收可好,女婴在掌门怀里连踢带拽,脖子伸得老长就是不肯松口。
小嘴巴不停快速吸吮,生怕过了这个村就没这店了。
女婴这一吸,老妇人算是明白点什么了,脸上的表情也严肃起来。
可她并没有强行拔出手指,而是一边任其吸吮,一边问向抚河掌门。
“怎么回事?”
抚河掌门只好一五一十的全都讲了一遍。
陈述结束后,带着央求的意味说道:
“药姑,能将这怪胎医治正常的人,想来想去,也只有您能帮我了。”
没曾想,药姑拒绝的也很干脆。
“我帮不了你!”
“这天下间除了您,还有谁能有这个本事?”
药姑看一眼不在猛烈吸吮的女婴,缓缓抽回手指,又仔细看了看伤口,就是不理抚河掌门。
“药姑,有何可言?”
药姑不言不语,转身继续工作。
抚河掌门便跟在身后,殷勤的问道:
“药材还够不够啊?缺什么你就说……。”
药姑背对抚河掌门连连摇头,说道:
“你错了!”
“是我错了!”
“人生匆匆几个十年,都被你虚度了光阴……。”
“药姑教训的对……。”
药姑叹息一声,转身索要女婴。
抚河掌门立刻将已经熟睡的女婴递给药姑,轻声说道:
“刚睡着……。”
药姑眼望女婴,抬起手臂一指室外。
抚河掌门立刻心领神会,连连告辞,退出屋内。
就在他半个身子刚过院门,便听见屋内的药姑大发雷霆!
“虚长年岁!简直是虚长年岁!
何为怪胎?何为正常?何须你来定论!!”
紧接着,一声声瓦罐摔碎的声音刺入抚河掌门耳朵。
药姑在屋内大声喊道:
“作孽啊!!!作孽啊!!!” 撼抚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