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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梦自懂事起父母就在外地务工, 没有双亲陪伴在身边，她的童年基本上是在小村子里度过的。

　　村子里没有多少乐趣被开发，调皮的她可以从村头的自己家蹿到村尾的外婆家。

　　她最喜欢去的地方是姨婆家。

　　姨婆未嫁人，她性格温婉, 对村子里的所有孩子都很好。岳梦喜欢上姨婆家里听故事。

　　村里人摆龙门岳梦了解到姨婆始终孤身一人的原因。

　　“是那个姓席的没担当, 骗走了春琳的心自己却逃到了大城市里。”

　　“那个姓席的白涨了本事，村里生他养他, 他发达了一次都没回村过！”

　　提起致使姨婆终生未嫁的始作俑者, 村里人语气嫌恶，什么恶意的话都可以往那个人身上套一套。

　　明明嫌恶得厉害, 却又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提起。

　　岳梦六岁的时候听到这些话, 十六岁的时候还能听到这些话。

　　不可否认，岳梦深受影响。

　　十六岁那年，父母接岳梦去城里住, 从此她没有机会再回到那个小山村，直到一年后她的姨婆病重告危。她回到家乡, 亲眼送走了这个陪伴了她整个童年的老人。她看到姨婆临终前对某幅画的不舍，这让她一时间便想起了自己听到的那些往事，她突然觉得愤怒。

　　画坛巨匠席弘毅再开画展的消息飞速传开，传进了岳梦的耳中, 那一刻她便知道, 自己需要走这一趟。

　　“……于是我去了画展。触发竞赛是个意外, 但也是我的机会，我想我终于可以看到这个可恨至极的男人了。”短发女生讲述着她来这里的目的前因后果, 也讲述了她对席弘毅抱有敌意的原因。

　　“我对席弘毅讲自己是姨婆的外孙女, 是因为姨婆临终前对我说过, 如果我有一天遇到了席弘毅, 就对他讲自己是姨婆的亲外孙女，姨婆好像看出了我对席弘毅的恨意，觉得我终有一天会去找他。”短发女生，即岳梦道，“是的，直到姨婆临终，她仍然在维护着那个男人。”

　　叶栖言看岳梦脸上还挂着泪珠，递了一张纸巾过去。

　　岳梦接过来，却没有擦。

　　她在发呆。

　　其实她已经有所觉察，觉察到自己曾经听到的往事都是添油加醋版本，她现在更相信席弘毅所说的，原因是，也许只有这样的席弘毅才会被姨婆挂念一辈子。

　　但她仍然觉得别扭，毕竟她正在试着接受一段颠覆她认知的往事，这不是说接受就能接受的。

　　叶栖言无言。在她看来，这段往事里的三个主人公难分对错，只分有缘无缘。

　　就在叶栖言陪着岳梦平复心情的同时，故事里仅剩的主人公正在楼下收拾。他将影音储存器轻轻放进机关盒里，又把打开的信折好。他做这些事的时候一点也不急躁，仿佛剩下的人生已经不需要那么慌忙。

　　严逍在旁看着他，当他看到他把机关盒合上，他才突然开口。

　　“这个机关盒里装着的是什么东西……”严逍直视席弘毅，语气肯定，“你早就知道。”

　　席弘毅清楚盒子里装着的是初恋的来信，所以他从不着急打开。

　　对于严逍的指出，席弘毅闻言身形一顿，片刻后无奈地笑了：“孩子，你不用这么敏锐的……”

　　他本来还想瞒着这件事呢。

　　是的，他一开始就知道。

　　春琳给他的信只可能是祝贺信，但妻子因为担忧而拦下了这封信，他无法去拆穿妻子的行为，让妻子感到难堪。

　　席老没有就这件事深入讨论下去，换了个话题道：“孩子，你想如何取走你得到的奖品？寄送，还是你上门来取？”

　　说到《蝶》，严逍的神色微微有了变化，他说：“我不能理解你为什么要将这幅画作为奖品送出去。”

　　席老将机关盒抱在怀里，唤来机器人管家，把机关盒转交给对方，这才回答了他。

　　“都是要送走的。”席老这么说。

　　严逍眸光闪烁，猜到了什么。

　　他不再追问，而是留了个地址，让席老将画送去他留下的地址。

　　叶栖言下楼时严逍正和席老说着话，见她下楼，席老站了站了起来。

　　“那孩子怎么样了？”席老问。

　　叶栖言道：“心情已经基本平复，正在收拾自己的东西。”

　　眼下趣味竞赛已经结束，是时候离开了，不止岳梦，他们也是。

　　席老听闻这话似乎是想出声挽留，但没有待他说出口，一串脚步声从楼上方向传来。

　　随着脚步声，吴彦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他走路从来不会压制脚步声，每一步都像是要广告天下一般。

　　此时他嘴里小声骂着什么。

　　他正在抱怨别人孤立他，也抱怨自己的运气实在太差，竟然输给了一个胜率本来很大的竞赛，他非常不甘！

　　刚刚打开机关盒之后，他就离开了现场，因为他的手被烫伤了，机器人管家叫他到楼上去处理伤口，可以说他完美错过所有。当然，他也不稀罕听什么故事，他只知道自己错过了两亿。

　　同样感慨错过两亿的还有卫明，事实上他在别人忙着解谜题时就专注地投进了梦乡，直到现在才醒来。

　　一醒来后他便咋咋呼呼地冲下楼，嘴里大喊着：“请问‘无名者’大佬在哪里？！出来让我膜拜膜拜呗！”

　　无名者？

　　叶栖言听到这个名字微惊。

　　她记忆力十分好，清晰地记得她上一次注意这个名字的时候是在她初次使用系统界面的时候，当时她把系统里的每个版块都摸索了一遍，进入高手榜版块的时候特意留意过榜上的名字。

　　无名者——22区第一高手，积分：170030分。

　　难道……

　　她看向严逍。

　　卫明还在嚷嚷，他太激动了！

　　他刚刚在做谜题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醒来一查看发现竞赛已经结束了，而论坛热闹非凡，都在谈这场竞赛的获胜者，原因是系统报出的竞赛获胜者是22区高手榜第一高手“无名者”！

　　无名者，一个神秘至极的大佬。

　　在Norns系统里，高手榜上前排的考生资料大多都是透明的，他们多多少少暴露了信息，然后被自己学校的人给扒了个光。

　　但有少数几个是例外。

　　这些高手把自己的资料瞒得很紧，网友们很难将他们与现实中的谁相联系起来，而这其中最神秘的高手之一便是22区的榜首——无名者。

　　很多人试图扒过他的马甲，但全都无疾而终。

　　无名者到底是谁，出自哪个学校，至今无人得知。

　　卫明觉得自己运气是真的不错，他想他可能会成为第一个扒出“无名者”大佬的真实身份的伟人！

　　“到底是谁获得了这次竞赛的胜利呀？”卫明整个人兴奋得颤抖，他看向叶栖言，笑得猥琐至极，“是你吗，大大？”

　　问完目光又扫向严逍，“还是说，是你呢？或者——”

　　他的目光落在吴彦身上，结果变脸似的秒收笑容，摇头晃脑道，“哦，肯定不是你。”

　　吴彦：“……”

　　吴彦还没上过系统，不知道系统里的情况，此时他听卫明提到“无名者”本来也相当震惊，但紧接着卫明搞这么一出，让他愤怒异常，他当下垮下了脸，吼道：“卫明，你特么什么意思啊？”

　　卫明撇嘴：“意思就是——瞧你这熊样，就算去顶级医美整个容也不可能变成无名者大佬。”

　　吴彦的确不是“无名者”，但他出身名校三中，别的不多，傲气可不少，哪能容忍一个野鸡学校的学生看不起自己？

　　他气得嘴都歪了，扑上去想跟卫明大战三百回合。

　　岳梦收拾好东西下楼，看到这即将变成格斗场的客厅，眉头一皱，低声嘲了一句：“多大的人了，幼不幼稚……”

　　吴彦恰好听到了她的嘲讽，更气了：“你们都孤立我！你们才是，这么大的人了还搞集体孤立，幼不幼稚！”

　　众：“……”

　　好吧，他们什么都不想说。

　　眼看气氛变糟，席老赶紧站出来转移大家的注意力，他脸上挂着笑，说：“孩子们，都别吵了，我有份小小的礼物送给大家。”

　　礼物？

　　什么礼物？

　　卫明迫不及待想扒“无名者”底裤的热情在听到礼物这个词时稍稍压制了一下，他扭头去看席老：“席老，你要送我们东西？”

　　“嗯。”席老笑眯眯，“我这里有几份自己乱涂乱画的书画，都是没有发表过的，没有得到《蝶》的孩子，你们从中随机抽选一份吧。”

　　话落，机器人管家再次登场，怀里抱着几份卷起来的画。

　　席老先生的画？

　　不用赢得竞赛也能得到？

　　卫明嗷一声，嘴里说着“席老怎么这么客气”行动上却一点也客气地扑上去，在六份卷起来的画里选来选去。他还想打开了看看里面的情况，但被席老阻止了。

　　卫明乐滋滋选出了一份，抱在怀里又摸又亲。

　　叶栖言也没想到到了最后还有这样一个意外之喜降临，长长的眼睫扑闪扑闪，问席老：“我们真的可以带走它们吗？”

　　席老点头：“这是一开始就为你们准备的。”

　　叶栖言闻言也不搞什么故作姿态了，很开心地走过去选出一份画。

　　岳梦没选，她拒绝了。

　　席老看着她，暗暗叹一口气，没说其他。

　　吴彦见他们都选了，正要上前挑选，席老出声让机器人管家离开了。

　　吴彦脚下一顿，脸黑得几乎要沁出墨水儿来：“席老，我还没选。”

　　席老笑道：“嗯，我知道，但这不是竞赛规则下的赠送，而是凭借我的心情我的喜好而选择的赠送。”

　　言下之意，你让我心情不好，我不喜欢你，所以不送你。

　　吴彦读懂了这句话，暴跳如雷，怒极之下，随手抓住旁边的一个装饰用的小花瓶就要朝眼前这些人砸去。

　　然而，他的手刚刚举起，从旁伸出一只手捏住了他的手腕，他动弹不得。

　　他转头就骂：“你他妈放不放——”

　　话声顿止。

　　他对上一双冷漠的双眼，那双眼正看着他，又仿佛眼里并没有他。

　　他莫名瑟缩了一下，僵在原地。

　　见此，严逍松开手，将手插进兜里，又是一副仿佛半游离在尘世的淡漠模样。

　　“……”

　　吴彦僵硬地看看严逍，又看看在场的所有人，最后恨恨咬了咬后槽牙，甩手就离开了这个地方。

　　他一走，氛围变得好了许多。

　　岳梦始终低着头，似乎地板上有金子在吸引她。

　　过了一会儿，她也提出了离开。

　　席老目送她离开，想对她说点什么，最后还是化作了无言。

　　不管是春琳还是春琳的外孙女，他们早就不是他该去特殊对待的人了。

　　卫明错过了听故事阶段，所以并没有察觉眼前的氛围有异，他火急火燎地打开画卷，目光在上面流连，溢美之词不断从他的口中淌出，但……其实他什么都没看懂。

　　叶栖言也打开了画卷，结果惊讶地发现自己手上拿着的是一幅堪称杰作的作品，并不是席老所说的“乱涂乱画之作”。

　　席老擅山水，最初也是因山水画而出名，现在外界有三幅饱受赞誉的画作被三位富豪分别收藏着，叶栖言曾在网上看到过它们，与它们相比，自己手上的这幅丝毫不逊色，甚至……

　　她不敢胡乱断言。

　　席老突然“咦”了一声。

　　在场三个学生齐齐看向他。

　　“栖言同学抽中了这幅呢。”席老笑笑，“这是我最近所作，也是我打算画的最后一幅山水画，不想被你给抽中了。”

　　叶栖言张大了嘴。

　　她竟然抽中了席老的封笔之作，至少是山水画的封笔作……

　　这……

　　“这幅画太珍贵了，我不能收！”她立即道。

　　席老则摇摇头：“收着吧，你们有缘。”

　　叶栖言仍然动摇：“可……”

　　卫明喜滋滋举起自己手里的画，双眼放光：“那我手上这幅也是……”也是什么不得了的画作吗？

　　席老看过去：“啊，那幅是我随手所画，日常练习之作，老实说作为送人不太合适，所以还请卫同学不要对外宣扬是我所作。”

　　“……”

　　卫明木了脸。

　　这不公平！不公至极！

　　“噗。”叶栖言笑出声，她被卫明的反应给逗乐了。

　　她看向卫明，说：“要不我们换换？”

　　老实说她喜欢席老的画，但无缘无故得到这样一幅珍贵的画她还有点忐忑不安呢。

　　卫明看她一眼，默默抱紧了怀里的画，沮丧道：“算了，我和它有缘……”

　　叶栖言又笑了笑，没有再说其他。

　　收到了席老送出的珍贵礼物，叶栖言等人准备离开了，他们跟席老告辞，最后怀着复杂的心情走出了小别墅。

　　“所以，打开机关盒的人到底是哪位啊？求求你们了，告诉我吧！”在回市里的路上卫明一直纠缠着叶栖言和严逍，他好奇极了，可惜没有人告诉他。

　　叶栖言不说，严逍也不说，卫明有种答案明明就在眼前了，可他就是够不着的憋闷。

　　啊啊，他可要憋死了！

　　直到三人分开，卫明依然没得到答案。

　　他一走，叶栖言便笑眼弯弯地看着严逍：“严同学——”

　　***

　　席弘毅低头看着手中已经黑屏的手机，就在前几秒，他刚刚结束了与助理的通话，在通话中，他向助理交代了自己这一生所作之画全部的去向，送友人，送公益机构，送博物馆……他一一安排，不遗留一幅。

　　它们有属于自己的归宿，他才好放心。

　　孩子们都走了，热闹没有了，房间里空荡荡一片，冷肃一片，生气一下子就消减了大半。

　　他走进了画室，坐在了他往常最爱坐的位置，铺一张画纸，拿起了画笔。

　　往常这个时候，有个人会走进来，让他出去走走，别老闷在屋子里。

　　但现在，没有人来提醒他。

　　他提起了画笔，落笔几画又顿住。

　　“以前我怎么就没想过给你画一幅画呢。”他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如果你在我面前，我一定能画得更美一些……”

　　那个时候他太习惯身边人的陪伴了，所以忽视了自己的心意。

　　他以为他们只是互相陪伴而已。

　　他是个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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