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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栖言以小学生一般的乖巧坐姿坐在老人对面, 严逍没坐，他站在她斜后方的位置，插着兜，身体放松。同样是被抓到, 他并不像叶栖言那么紧张, 心理素质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席老亲切笑了笑：“别害怕，我只是想和你们聊聊, 不做其他。”

　　他的声音温和, 语调比一般人要缓慢一些，这使得面对他的人很难对他生出警惕心来。

　　叶栖言微微加速的心脏不自觉地慢慢变得平和, 紧张感一丝丝退去。

　　席老说：“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 是老婆子的生日……”

　　老先生嘴角的笑容染上了一抹怅然，语气也沾染了一缕叹息，他接着说, “如果她没有在一个月前离世的话。”

　　老人已经快八十了，脸上布满了岁月爬过的痕迹, 但并不可怖，反而在烛光的温柔抚摸下，显现出一股子别样的祥和。

　　“老婆子喜欢孩子，而我们膝下又没有一儿半女, 所以我便自主主张留下了你们这些孩子在家过夜, 想热闹热闹, 唉，你们说我过分不过分？”席老歉意地笑了笑。

　　他让孩子们去果园帮忙, 一来是果园那边的确缺人手, 二来他想让孩子累一累, 这样孩子们就可能不会选择拖着疲累的身子回家了。

　　叶栖言眸光闪闪, 无法回答。

　　她不知道席老的行为算不算得上过分，但她知道，席老一定很爱他的妻子，而这种感情绝不是伪装出来的。

　　短发女生暗示席老可能藏着不为人知的一面，叶栖言暂时不信，她看不到席老的伪装。

　　席老说：“老婆子走得匆忙，她吝啬得很，连句再见都舍不得跟我说，只留了个机关盒给我，那盒子被她宝贝了好多年，我常常看她把它抱着，对它要比对我更加宝贝呢，你们说这气不气？”

　　叶栖言：“……”

　　她听姐姐说过，说席老先生的太太是在席先生去外地时自己一个人在家去世的，去世前留言说自己留老伴给了一件东西，也就是那个机关盒。

　　席老生不知道怎么打开机关盒，但也没着急打开，直到一个多月后的现在才征集人手帮忙。

　　这其实有点奇怪，毕竟是妻子的遗赠物，席老先生却似乎并不特别想知道机关盒里装着什么一样。

　　叶栖言不知全貌不想多多评论这件事，只是在心里面留了一丝疑惑。

　　对面的席老显然并不是需要一个聊天的人，而是需要一个倾听者，所以尽管叶、严两人全程沉默，也并不影响席老的倾诉。

　　但席老也并没有一直倾诉下去。

　　“抱歉了，让你们两个不睡觉陪我这个老头子唠叨，很无聊吧？”席老笑着说，“都回房睡觉吧，不用管我了。”

　　叶栖言和严逍互看一眼，然后一起朝席老点点头。

　　叶栖言说：“那——席老，晚安。”

　　席老微笑：“嗯，晚安。”

　　叶栖言和严逍一前一后上了楼，席老仍在客厅里，坐在烛光下，背后是宁静的幽暗，他的脸上始终带着薄薄的微笑，他看着烛光，像是看着悠远的过去，他在这个夜里彻夜守候。

　　第二天一早，叶栖言被一阵咚咚咚的拍门声惊醒，她惊魂未定，与同样惊醒的睡在大床另一头的短发女生面面相觑。

　　叶栖言神色恍惚，听拍门声不断，便咽了咽口水道：“……我去开门。”

　　说着，踩着受到惊吓后变得软绵绵的步子走向房门。

　　她伸手拉开门，外面的人拍门拍得起劲，巴掌差点呼到了她脸上。

　　短发女生跟在她身后，一看不对及时拉了她一把，这才避免了外面的人赐予的vip级醒神套餐。

　　门外拍门的人是吴彦，他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口气很冲地吼道：“还睡！你们是猪吗？！赶紧起床了！”

　　说完，不等屋内的人反应，又朝着下一个房间走去。

　　他故技重施，一手别出心裁的敲门方式再次上演，只不过这一次他来得及施展一下，第二下还没落下，一条大长腿从门内飞出来，不偏不倚刚刚踢在他肚子上，唔——他下盘不稳退后几步，撞到过道另一面墙上！

　　“我艹你妈！谁敢踢——”

　　吴彦扶着墙支撑自己，脱口大骂，但抬头一瞬间，对上门口少年平淡无波的眼神，一瞬间像是被巨大黑暗给包裹，喉头像是被掐住了，没敢继续骂下去。

　　一瞬间，他背上冒了一层冷汗。

　　严逍的视线轻轻扫过他，像是扫过一粒尘埃，一眼之后毫无兴致地收回目光，转身回了屋。

　　门再次合上了。

　　吴彦如释重负，后知后觉察觉到自己怂成了一条狗，面色铁青，却不敢造次，只回头狠瞪叶栖言和短发女生，之后骂骂咧咧地下楼去了。

　　他在两个女生面前丢了面子，心里怄得肝肠寸断。

　　如果不是席弘毅说人到齐了才会展示机关盒的话，他根本不会来敲门！

　　叶栖言没看吴彦，她正用讶异的眼神看着严逍住的房间。

　　原来严同学这么凶的吗……

　　她第一次意识到这一点。

　　叶栖言被吵醒了之后就没再睡回去了，她和短发女生一起下楼吃早饭。别墅里有个照顾席先生的机器人管家，它为住进别墅的客人都准备了早点。

　　五月的A市太阳格外赶早，眼下才七点多，远处的山头已经隐隐有霞光映照。

　　空气湿漉漉的，院门口边上的玉兰树像是洗了个舒舒服服的澡，身上还挂着水珠子。

　　叶栖言咬着包子蹲在院子里和偷溜进来的野生小田园大眼瞪眼。

　　“喵~”

　　“嘿。”

　　“喵喵~”

　　“嘿嘿。”

　　小田园猫眼瞪圆，眼神似乎在说：傻子，别笑了，把包子给爷！

　　叶栖言：嘿嘿嘿。

　　严逍来到她身后，手里把玩着一颗不知名的种子。他已经在饭厅里吃过饭了，现在离八点还有一会儿，便来到了院子里转转。

　　叶栖言听到脚步声回头，目光落在严逍的两条大长腿上。

　　严逍扬眉：“在想什么？”

　　叶栖言坦言：“在想为什么你的腿比我的腿功能更多。”

　　她可是亲眼看到了他的那双腿的厉害！

　　严逍嘴角一抽：“羡慕？”

　　叶栖言很认真地摇头，；老老实实地说：“不太羡慕。”

　　严逍：“……”

　　叶栖言小口小口地咬着包子，那只小田园见她始终不投喂自己，屁股一扭，无情地拿腚对着她，转而对严逍喵喵喵叫得很是谄媚。

　　叶栖言道：“它喜欢你。”

　　严逍说“哦”，冷酷地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叶栖言歪着头道：“你不喜欢猫吗？”

　　严逍说：“我喜欢兔子。”

　　叶栖言幻想了一下严逍面瘫着脸抱着兔兔的样子，觉得很有意思，一瞬间双眸变得格外有神。

　　卫明顶着黑眼圈踏进院子，看见百泽的两个都在，面色有点不自在。他昨晚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被一群优等生给围了，他们围成一个圈，把他包在中间，蔑视他，嘲讽他，他弱小得不敢回一话。

　　操蛋的噩梦！

　　“席老说人都齐了，没意见的话，可以进屋一起看机关盒了。”卫明道。

　　叶栖言闻言三两口吞掉包子，瓮翁道：“好哦。”

　　严逍没意见，于是三人一起进屋。

　　席老看见他们便让他们自由落座，随后让机器人管家把机关盒拿出来。

　　机器人听了指示上楼取来一个银色盒子，不大，金属材质，上面设有密码。

　　席老说：“这个盒子设有机关，只能通过密码打开，遭到破坏的话会启动自毁装置。密码是六位数，我已经试过了一些特殊是的数组，比如我和我太太的生日、结婚纪念日等等，现在唯一的猜测是我太太常玩的一本数字谜题册，她是数字谜题爱好者，也许用了里面的某道谜题的答案作为密码。”

　　说着，席老拿出一本册子，保守估计两百页以上，密密麻麻全是谜题，而答案是六位数或者六个数字的迷题不占少数。

　　参与这次竞赛的五个考生：“……”

　　嘶，这是要一个一个地试？该不会试到天荒地老吧？

　　叶栖言等人人手一本谜题册，都是复印本，新复印的，一翻满鼻的墨香。

　　叶栖言随机看了几道题，难度比上次的物理题小很多，但工程量巨大，让人无从下手。

　　席老让机器人给几位小朋友倒了杯茶，自己也端着茶杯坐在一旁，笑眯眯的：“打开这盒子有点麻烦，就拜托孩子们啦。”

　　孩子们：“……”

　　严逍把谜题册放在一旁，问席老：“老太太是个什么样的人？”

　　“嗯？”

　　席老没料想会被问到这个问题，怔了怔，面上出现回忆之色，他道：“不爱笑，时常板着脸，一板一眼的，但其实是个非常温柔的人，有什么事不喜欢往外说，宁愿自己受着。”

　　席老说：“当年我们结婚还是她先提起的呢，说我们年纪都大了，她家里人也催着她赶紧结婚，还说如果我没有相好的，就凑活凑合过，噗，说得真是相当不浪漫。”

　　吴彦不想听故事，他急着解题，于是在席老刚开口讲往事的时候就借口上楼去了。

　　卫明已经不期待自己会成为这次竞赛的胜者，索性没看谜题册子，在旁听故事听得津津有味。

　　叶栖言同样在专心听故事，她在严逍问这问题的时候就明白了，严逍是想了解老太太这个人，以便试图减小谜题范围。

　　短发女生眉头紧皱，冷哼：“看来席老对妻子用情至深的传言不似作假啊。”

　　她的语气有些怪，嘲讽的味道几乎不掩饰。

　　席老朝她看过去，表情还是宽容的，他道：“外界还有什么传言？”

　　“传言《蝶》上画的人是你的妻子。”短发女生嗤嘲，“但我知道不是。”

　　席老笑道：“的确不是。”

　　“那画上画的是我年轻时候遇到的一名女子，是我的初恋。”他说，神色再自然不过。

　　！！！

　　叶栖言等人猝不及防吃到一剂猛料，都震惊至极。

　　咦？原来《蝶》上的女子不是席老的太太么？！

　　面对四位晚辈，席老没有掩饰自己的过去的意思，他说：“我出身在一个偏远小山村里，家里穷，还在做学徒那会儿跟村里一个姑娘相恋，那姑娘家境颇好，对方父母不赞成我们在一起……”说到这，席老叹气，“所以我们就分开了。”

　　叶栖言听故事听上了瘾，还想听更多。

　　短发女生嗤道：“当然分开了，因为你很快就离开了村里，去了大城市，在城市里跟你现在的太太好上了，之后再也没有回过家乡！”

　　她神情激愤，不像是作为一个外人在说这件事。

　　席老像是明白了什么，看向短发女子的眼神微微变了，他打量她，仿佛在她身上寻找着谁的影子，之后他讶然：“难道你是……”

　　短发女生道：“没错，我就是被你这个负心汉抛弃了的可怜女子的外孙女！”

　　那幅画上的女子的肩背处停栖着一只蝴蝶，蝴蝶投下的阴影是她外婆肩背上的胎记，这是她判断画上所画并非席弘毅的妻子的证据。

　　席老哑然，半晌，怪异地笑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看向短发女生，声音放轻了一些，问，“你外婆还好吗？”

　　短发女生不回答这个问题，道：“好不好关你什么事？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少在这里装情圣恶心人！”

　　席老叹息：“我这一生唯一还挂念的就是她过得好不好，看来她过得不太好……”

　　好在还是成家了，有了后人。

　　短发女生被他恶心坏了，抓起谜题册气冲冲上楼去了，一秒也不想多看这个虚伪至极的人。

　　叶栖言：“……”

　　她暗暗咽了咽口水，她作为一个局外人，待在这里简直如坐针毡。

　　席老倒是不觉得不自在，反而，他非常地坦然。

　　他看出叶栖言脸上的局促，笑着说：“当年我和初恋分开是因为她父母极力反对，甚至以死相逼，最后是我爱着的女孩自己做出了决定，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孩，不会看着父母在她面前死去，而我知道，她也不会什么都不做就软弱妥协，所以分开后才一直挂念她过得好不好。”

　　他又道，“后来我离开家乡遇到我的太太，她与我多年相伴，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也始终不离不弃，她说想找我凑合过活，我没理由不回应。”

　　“我没想过遮掩我的过去，并不是我自诩深情，只是觉得每一段感情都是珍贵的，即使已经过去了，也不应该遮遮掩掩见不得人。”

　　叶栖言静静地听着，她不懂情爱，但觉得席老说得没有错。

　　席老有些乏了，他看看面前的三个孩子，目光最后落在严逍身上，问他：“你还想问什么吗？”

　　严逍不像叶栖言那么感性，即使听了这么多的隐秘往事，情绪也并不见许多波动。

　　他理智而冷静，道：“我想知道老太太更多的事，越多越好。”

　　席老笑着应道：“那好，那坐下来听我好好聊……”

　　席老用他缓慢的语调复述着他与妻子的这些年，从他的讲述中，叶栖言勾勒出了一个充满生活气息的故事，故事里并不轰轰烈烈，反而细水长流般宁静缓和。

　　这真的是一个关于陪伴的故事。

　　他没有在这个故事里言爱，却又让人真真切切感觉到这是一个有爱的故事。

　　席老讲到后面就慢慢不说话了，他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中，眼神柔和。

　　见此，叶栖言用手指戳了戳严逍的腰窝，对他做了一个口型——我们上楼吧。

　　严逍看一眼席老，轻点了一下头。

　　卫明见他们要走，自己也没留，上楼去了，走时脚步声不自觉地放轻。

　　到了楼上，叶栖言问严逍有没有缩小谜题范围，严逍道：“有一些想法了。”

　　叶栖言惊讶：“真的吗？！”

　　她也认真听了所有的故事，感慨很多，但对她缩小谜题范围一点用也没有！

　　她崇拜地看着严逍。

　　严逍心情不错，问她：“想我告诉你吗？”

　　叶栖言还没回答，卫明凑了个脑袋过来：“大佬，我想！告诉我！告诉我呀！”

　　叶栖言：“……”

　　严逍扫他一眼，冷冷道：“闭上眼。”

　　卫明乖乖闭上眼，嘴里喋喋不休：“大佬，闭上眼是不是能够感悟更多吗？”

　　严逍道：“不是，是可以开始做梦了。”

　　卫明：“……”

　　叶栖言本来也想闭眼来着，听到这里赶紧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怕严逍看出她也被骗了。

　　严逍余光扫见她把眼睛都快瞪成鱼眼了，嘴角掀起了一点沾染笑意的弧度。

　　“我不知道系统会不会判定这是作弊行为，所以还是不告诉你了。”他解释了一句。

　　“哦！”原来严同学是在为他们着想！

　　严同学果然是个好人！

　　三人各自回房，解谜去。

　　叶栖言推开房门进去，短发女生应声抬头，道：“想必你们已经沉醉在那个虚伪之人编造的故事里去了吧。”

　　叶栖言不接这话，反问：“你为什么一定认为他是个虚伪之人呢？因为他没有坚持跟你外婆在一起？”

　　短发女生道：“这只是原因之一，最重要的是，他是个无视故乡的求助的烂人！”

　　“什么？”叶栖言惊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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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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