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87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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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穿过一个马车房,她们路过一个挺大的车马出租所。梅茜一下子想起了马戏团的经历,便停下脚步,去抚摸一匹高大的栗色种马。那马立刻去嗅她的手。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边上说:“红孩儿一般不让陌生人碰它。”
梅茜转过身来,看到一个穿着黑色外套,里面穿一件黄色马甲的中年男子。他这身正式装扮跟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以及没受过什么教育的谈吐不太般配,因此她猜测这人可能曾经是个马仔,后来自己做起生意来,看来生意还不错。她笑了笑说:“它不介意,是不是,红孩儿?”
“我倒不觉得你有本事骑上它,就现在,你能吗?”
“骑它?我可以啊,不用马鞍,还能在它的背上直立。这马是你的吗?”
那人略微躬身,说:“我是乔治·萨缪尔斯,愿为你们效劳,我是这儿的业主,那儿写着呢。”他指了指门,上面有他的名字。
梅茜说:“我不该自我吹嘘,萨缪尔斯先生,不过我这四年来一直在马戏团,所以,你马厩里的马我都能骑。”
“真的吗?”他若有所思地说,“那好啊。”
埃普丽尔插嘴说:“你有什么想法,萨缪尔斯先生?”
他迟疑了一下:“虽然这么说有点儿突然,但我正寻思这位女士是否对我的生意建议感兴趣。”
梅茜不知接下来要发生什么。眼下她只觉得这种交谈不过是些逗趣闲扯而已。“说下去。”
埃普丽尔提醒说:“我们喜欢各种生意建议。”但梅茜觉得萨缪尔斯并没听懂埃普丽尔话里的意思。
“你们看,红孩儿是要出售的,”他说,“可把马匹关在屋子里怎么能卖掉呢?要是你骑着它,在公园附近转个把钟头,像你这样长相的女人——恕我大胆,你跟投球手一样漂亮——会吸引很多人注意,迟早会有人问你这匹马多少钱才卖。”
难道这里有钱可赚?梅茜想。他提到这种办法,不就是让她不用出卖灵魂和肉体,就能交得上房租吗?但她只是脑子里想想,嘴上并没问。她说:“然后,我就会告诉人家:‘去寇松马厩找萨缪尔斯先生,这马是他的。’”
“大概就是这样吧,只有一点,不要把红孩儿称作‘马’,你要对别人说‘这美妙的造物’,或者‘这个独特的品种’,等等。”
“或许吧,”梅茜说,想着她可以用自己的话,而不是他萨缪尔斯的话来表达,“那么,现在该说到生意了。”她不能再继续装作对钱无所谓的样子,“你付多少钱?”
“你觉得值多少钱?”
梅茜专拣了个不合情理的数目:“每天一镑。”
“太多了,”他马上说,“我给你一半。”
她几乎不相信她有这等运气。一天十先令,这工资实在太高了:她这个年龄的女孩要是做用人,幸运的话最多一天也只能拿到一先令。她的心怦怦直跳。“说定了。”她赶紧说,生怕他会改变主意,“我什么时候开始?”
“明天上午十点半来吧。”
“我肯定来。”
他们握了握手,两个姑娘就走了。萨缪尔斯在她后面喊了一句:“别忘了穿你今天穿的衣服,很迷人。”
“别担心。”梅茜说。她只有这一套衣服。不过她没把这告诉萨缪尔斯。
3
公园里的交通问题
致《泰晤士报》编辑
先生,我在海德公园注意到,最近几天,在早上十一点半左右,马车拥堵得十分严重,将近一个小时都无法前行。我们听说了不少解释,说是恰好这个季节我们国家的居民都来城里游玩;或者,说伦敦变得如此繁荣,连商家妇人都能赶着马车去公园游玩。但真正的原因并未被提及。实际上这是由一位女士造成的,此女姓名未知,但男人们称其为“母狮”,显然是因为她长着黄褐色的头发。这女人天生尤物,穿着漂亮,骑术悠然洒脱,令不少男士自愧弗如。她以同样轻盈娴熟的技术驾驶马车,驾辕的两匹马也非常匹配。她的美貌及勇敢的骑乘术名扬遐迩,让全伦敦的人都在她出现的这个钟头聚到公园里来,可一到了那儿,就被堵在里头不能动了。先生身处办公室,秉有知悉一切人与事之职责,或已了解此“母狮”姓甚名谁,可否出面干预,终止此行为,让公园恢复正常状态,安静、规范,适于通行?
愿致以恭顺之效力。
一位观察者
写这封信的人可能是想开个玩笑,休这样想着,放下手中的报纸。“母狮”倒是确有其人,他听到银行的职员议论过她,但她不可能造成公园的交通阻塞。不过这还是引起了他的好奇。他透过怀特海文宅加了铅条的窗户朝公园望去。今天是假日。街上阳光明媚,已经有不少人在外面散步、骑马或驾着马车。休觉得去趟公园也不错,正好看看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奥古斯塔伯母也打算到公园去。她的敞篷马车已经停在房子前面。车夫戴着假发,穿制服男仆已经准备好骑马跟在后面。早晨她一般都要在这个时辰驾车到公园里去,就像所有上流社会妇女和闲散的男人那样。他们说,这是为了呼吸新鲜空气,锻炼身体,但更重要的是到公园看看别人,也显摆一下自己。真正拥堵的原因是人们停下马车相互聊天,挡住了通道。
休听到了他伯母的声音。他从早餐桌边站起身,走进大厅。奥古斯塔伯母跟往常一样打扮得漂漂亮亮。今天她穿了一件紫色的长衫,搭配了紧身胸衣,下面带着长长的褶边。不过帽子却有点儿问题,那是一顶小巧的硬稻草帽,宽窄不过三英寸,栖在她讲究的盘发上,显得不太搭配。这种帽子十分时尚,要是戴在漂亮女孩头上会显得十分甜美,但奥古斯塔纵有千姿百态,却不能说她甜美,显得怪模怪样的。她并不经常犯这种错误,偶尔出错也是因为她急于赶时髦。
她在跟约瑟夫伯父说话。他显得很急躁,奥古斯塔一跟他说话他就这样。他半侧着身子站在她面前,不耐烦地抚摸着浓密的络腮胡子。休怀疑他们两个之间是否还有感情。原来也许是有的,因为他们生下了爱德华和克莱曼婷。他们很少表现得互相恩爱,但就休的印象,奥古斯塔时常会十分周到地为约瑟夫做这做那。他想,或许他们仍然爱着对方。
奥古斯塔继续说着,就像休没在场一样,她一贯如此。“全家人都很担心,”她固执地说,似乎约瑟夫伯父提出了什么相反的主张,“这会闹出丑闻的。”
“但是这种情况,不管是好是歹,也已经持续好几年了,从来没人觉得有什么出丑的。”
“因为塞缪尔不是资深股东。一般人做什么事情也不会引起注意,但皮拉斯特银行的资深股东是公众人物。”
“就算这样,这件事也没那么急。塞思叔叔还活着,什么事情都定不下来。”
“我知道,”奥古斯塔说,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受挫的味道,“有的时候我真希望……”她停下来,不想过多透露自己的心思,“他迟早要交出权柄的。也许明天就会发生。塞缪尔堂兄不能装作什么事儿也没有。”
“也许吧,”约瑟夫说,“但是,就算他假装这样,我也确定不了该做点儿什么。”
“这个问题可以让塞思知道。”
休不知道老塞思对自己儿子的生活了解多少。他心底里可能明白事情的真相,但从来不肯承认,甚至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约瑟夫不安起来:“上天保佑。”
“这当然十分不幸,”奥古斯塔轻描淡写地说,显得十分做作,“但是,你必须让塞缪尔明白,如果他不放弃的话,他的父亲就会被牵涉进来,如果发生这种情况,塞思就必须知道所有事实。”
休不得不佩服她既狡猾又残酷的手腕。她向塞缪尔发出这样一条信息:放弃你的秘书,否则我们就会迫使你父亲面对这样一种现实,即他的儿子基本上是跟一个男人结了婚。
事实上她一点儿也不在乎塞缪尔和他的秘书两个人怎么样。她只是想让他当不成资深股东——这样一来,权力的衣钵就会落到她丈夫的身上。这样做很下流,休不知道约瑟夫是否充分了解奥古斯塔的意图所在。
这时,约瑟夫不安地说:“我不想用这种激烈的方式解决问题。”
奥古斯塔放低声音,像是在亲密私语一般。每次她一这样,休就觉得她肯定要伪装起来说假话了,就像嘶吼的巨龙突然要学着喵喵叫一样。“我敢肯定你能找到解决办法,”她恳求似的笑着,“你今天跟我驾车出去吗?我很想让你陪我。”
他摇了摇头说:“我必须去银行。”
“太可惜了,这么好的天气还得关在满是尘土的办公室里。”
“博洛尼亚那边在闹恐慌。”
这话让休来了兴致。自从维也纳的“Krach”以来,欧洲不同地区有几家银行破产,公司停业,但这是第一次发生“恐慌”。目前为止,伦敦得以逃脱一劫,未受损害,六月份,作为金融市场温度计的银行利率已经上升到百分之七,并不太高,且已经回落到百分之六。不过今天可能出现了某些骚动。
奥古斯塔说:“我相信这种恐慌影响不到我们。”
“至少现在还没有。”约瑟夫说。
“不过今天放假,银行里没人给你备茶啊!”
“我估计不喝茶也能挨上半天。”
“过一小时我派萨拉到那儿去。她做了一个你最喜欢的樱桃蛋糕,给你带点儿过去当茶点。”
休看到机会来了,便说:“我跟你去吧,伯父?你得有个职员帮忙。”
约瑟夫摇了摇头说:“我不需要你。”
奥古斯塔说:“你可能需要他跑跑腿,亲爱的。”
休笑了一下,说:“或许他有事征求我的意见呢。”
约瑟夫不喜欢这种玩笑话。“我只想读读电传[4]消息,决定明天一早开市的时候做什么。”
休又傻乎乎地坚持道:“可我还是想去——就算是出于兴趣吧。”
要逼约瑟夫答应什么,那必定是打错了算盘。“我告诉你了,我不需要你,”他生气地说,“跟你伯母驾车去公园吧,她需要个护卫。”他带上帽子,走出门去。
奥古斯塔说:“休,你可真有本事无故招人烦。去拿你的帽子吧,我都准备好了。”
休实在不愿意跟奥古斯塔驾车出去,但他伯父吩咐了,他又想去看看“母狮”,也就没再争辩。
奥古斯塔的女儿克莱曼婷出现了,已经穿好了准备出门。休小时候跟堂妹一起玩耍,她总是搬弄是非。她七岁那会儿,有一次要休拿出小鸡鸡给她看,随后又把他干的事儿告诉了她母亲,让休挨了鞭子。现在到了二十岁,克莱曼婷长得跟她母亲十分相似,但她继承的不是奥古斯塔的霸道,而是她的狡猾。
几个人一同出门,男仆把他们扶上了马车。这是一辆新车,漆成了浅蓝色,用两匹上等灰色阉马驾辕,是大银行家夫人显示身份的装备。奥古斯塔和克莱曼婷坐在朝前的座位上,休坐在她们对面。街上阳光明媚,车篷也放了下去,女人们撑起了遮阳伞。车夫挥起鞭子,车子走了起来。
几分钟后他们就到了南马车大道。这里的确就像那位《泰晤士报》读者说的那样,十分拥挤。街上总共有好几百匹马,骑手都是戴着大礼帽的男人和坐横向马鞍的女人;还有几十辆各式各样的马车,有敞篷的,有封闭的,有两轮的和四轮的;此外还有骑着小马的孩子、徒步的伴侣、推车带孩子的保姆以及遛狗的人。新漆的马车闪闪发光,马匹被梳理得整洁漂亮,男人们都穿着礼服,女人们炫耀着新式化工染料染成的鲜艳装束。人们悠闲漫步,仔细端详着过往的车马、穿戴的衣帽。奥古斯塔跟女儿说着话,这种交谈自然不用休掺和,他只能偶尔赞同地附和几句。
“圣安太太戴的是多莉沃登式花边帽!”克莱曼婷惊呼道。
“那种帽子一年前就过时了。”奥古斯塔说。
“是啊,是啊。”休说道。
一辆马车在他们旁边停下,休发现里面坐着他的玛德琳姑妈。他暗自琢磨:如果她长胡子的话,那简直就跟她哥哥约瑟夫一模一样。在家里她是奥古斯塔最近的亲信。她们两个控制着整个家族的社会生活。奥古斯塔做主,玛德琳则是她忠实的帮衬。
两辆车都停了,女人们互致问候。这样一来道路就被堵死了,后面有两三辆马车跟着停了下来。奥古斯塔说:“掉头跟我们一块儿吧,玛德琳,我想和你谈谈。”玛德琳的男仆帮着她从自己的马车上下来,上了奥古斯塔的车,然后马车又走了起来。
“他们威胁说要把塞缪尔秘书的事儿告诉老塞思。”奥古斯塔说。
“哦,天啊!”玛德琳说,“他们可不能这么做!”
“我跟约瑟夫说了,但劝不了他们。”奥古斯塔说。她那真心关切的样子让休大为吃惊。她怎么能装得出来?也许她已经让自己相信,只要合适,无论什么时候她说的都是真话。
“我得跟乔治谈谈。”玛德琳说,“这种打击会让可怜的塞思叔叔活不下去的。”
休琢磨着要是把这场谈话告诉约瑟夫伯父,那将会是什么结果。他想,约瑟夫要是知道他和其他股东如此受自己妻子的操纵,一定会十分惊讶吧?可他们不会相信休的话。他是个无名之辈,因此奥古斯塔根本不在乎在他面前说这些话。
他们的马车慢了下来,几乎完全不走了,前面几辆马车挤成一团。奥古斯塔气咻咻地说:“这是出了什么事?”
“肯定是因为‘母狮’。”克莱曼婷兴奋地说。
休急切地朝人群里扫视着,但看不出是哪儿出了问题,弄得马车走不动。前面有几辆不同样式的马车,还有十来匹马和一些行人。
奥古斯塔说:“‘母狮’是怎么回事?”
“哎呀,母亲,现在谁都知道她!”
奥古斯塔的马车靠得近些后,就看见一辆小巧的四轮遮篷马车从马车堆里显露出来,由一对高视阔步的小型马牵拉着,驾车的是一个女人。
“那就是‘母狮’!”克莱曼婷尖叫起来。
休看到了四轮马车的驭手,惊讶地发现他认得她。
那正是梅茜·罗宾逊。
她“啪”地扬起鞭子,小马加快了速度。她穿着一件棕色带丝绸滚边的美利奴外套,扎一条蘑菇色的领带,脖子上系着蝴蝶结,头上是一顶活泼可爱、帽檐卷曲的小礼帽。 危险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