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其他 寒鸦行动

第43章 第八天 1944年6月4日,星期日(4)

寒鸦行动 (英)肯·福莱特 8330 2021-04-06 01:27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寒鸦行动 艾草文学(www.321553.xyz)”查找最新章节!

  

  他大步穿过花园,去拉门铃上的绳子。门铃声响过了,他透过窗户看里面的前厅,但这间屋子一般都是空着的。他又拉了一次门铃。没有回应。他弯下身去看信箱孔,但这儿也看不见太多东西,只有楼梯的一小部分,一张瑞士山景画,还有半开着的厨房门。没有动静。

  他朝隔壁的房子瞥了一眼,看到有张脸匆匆从窗边缩回去,窗帘落回原位。

  他绕着房子的一侧,穿过院子到了后面的花园。两个窗户都破了,后门开着。他的心里猛然一惊。这里出了什么事?

  “斯蒂芬妮?”他喊了一声。没人回答。

  他走进厨房。

  一开始他没弄明白自己看见的是什么。一个大包用一根家用的绳子捆在一只厨房椅子上,看起来像一个女人的身体,上面是乱七八糟令人作呕的东西。片刻之后,他当警察的经验告诉他,那团恶心的东西就是被子弹击穿的人头。接着他看出那死去的女人穿着不成对的鞋子,一只黑色,一只棕色,这才明白那就是斯蒂芬妮。他痛苦地号叫了一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慢慢弯下膝盖,抽泣起来。

  一分钟后,他移开手,强迫自己看清楚些。侦探的直觉让他注意到她裙子上的血,判断她是被从后面击中的。或许这还仁慈一些。她或许并没有经受面临死亡的恐怖。他看出一共打了两枪,子弹的出口让她可爱的脸显得十分可怕,毁了她的眼睛和鼻子,只留下她那性感的嘴唇,虽然沾了血迹却仍保持原样。若不是她穿了那双鞋,他几乎无法认出她来。他的眼里充满了泪水,眼前的她变得模糊起来。

  失去她的感觉就像他身上有了一块巨大的伤口。她已经死了,突然意识到这一点,让他经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打击。她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向他抛来她那傲然的一瞥;她再也不会出入餐馆,惹得众人回头看她;他也再看不到她从完美的小腿上褪下丝袜。她的魅力,她的机智,她的欲望和她的恐惧,一切均告消亡,清除干净,完结了。他觉得就像自己被击中,他失掉了自己的一部分。他低声说着她的名字,他也只能这样了,至少他还能这样。

  随后他听到身后有人发出声音。

  他被吓得喊了一声。

  那声音又来了一次,不是说话,是低声的呻吟。他一下子站起来,转过身,擦去眼里的泪水。这才第一次看见了躺在地上的两个男人。两人都穿着军服。他们是斯蒂芬妮的盖世太保保镖。他们没能保护她,但至少他们想要保护她,并为此送了命。

  也许还有一个活着。

  一个躺着不动,但另一个在挣扎着要说话。这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十九或二十岁,黑色的头发,短短的胡髭。他的制服帽落在脑袋旁边的油布地板上。

  迪特尔走过去,蹲在他的身边。他的伤口在胸部,他是从背部中弹的。他躺在一摊血泊中。他的脑袋抽搐着,嘴唇在动。迪特尔把耳朵凑到这人的嘴边。

  “水。”他低声说。

  他即将失血而死。濒死的人总是要喝水,迪特尔知道——他在沙漠中就遇到过。他找来一只杯子,接了一杯自来水,端到这人的嘴边。那人都喝了下去,水沿着他的下巴流到浸满鲜血的外衣上。

  迪特尔明白他该马上打电话叫大夫来,但他先要弄清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他再耽搁下去,这人就会咽气,什么也不能告诉他。迪特尔只犹豫了一会儿就决定下来。这人可有可无。迪特尔要先询问完了,再叫大夫。

  “是谁干的?”他说,又低下头去听这个濒死者的耳语。

  “四个女人。”他嘶哑地说。

  “‘寒鸦’。”迪特尔恶狠狠地说。

  “前面有两个……后面两个。”

  迪特尔点点头。他想象得出发生的一切。斯蒂芬妮去前面开门。盖世太保站在后面准备着,看着前面的客厅。恐怖分子偷偷摸到厨房窗户这儿,从后面开枪。然后……

  “是谁杀了斯蒂芬妮?”

  “水……”

  迪特尔控制着自己内心的急迫。他去水槽那里,又接了一杯水,又把杯子放到那人的嘴边。他又把水都喝完了,轻松地叹了口气,这叹气变成了可怕的呻吟声。

  “是谁杀了斯蒂芬妮?”迪特尔问。

  “小个子的。”这个盖世太保说。

  “弗立克。”迪特尔说,一阵强烈复仇欲在他心头熊熊燃烧。

  那人耳语着:“对不起,少校……”

  “具体是怎么发生的?”

  “很快……非常快。”

  “告诉我。”

  “他们把她绑起来……说她是叛徒……用枪打她的后脑勺……然后他们走了。”

  “叛徒?”迪特尔说。

  那人点点头。

  迪特尔哽咽着。“她可从来没有从后面射杀过任何人。”他痛苦地低声说。那个盖世太保没有听见他的话。他的嘴唇一动不动,已经停止了呼吸。

  迪特尔凑过去,伸出右手,用手指尖轻轻合上他的眼皮。“安息吧。”他说。

  然后,他转身背对着自己心爱女人的遗体,走过去打电话。

  43

  让五个人塞进西姆卡五号实在费了一番挣扎。鲁比和“果冻”坐在简陋的后座。保罗开车。葛丽泰坐在前排乘客位置,弗立克则坐在葛丽泰的腿上。

  要是在平常遇到这种情况她们会咯咯笑起来,但此时大家的情绪低落,他们刚刚杀了三个人,也差点落入盖世太保的陷阱。现在人人都十分警觉,小心提防,对发生的情况时刻准备作出快速反应。脑子里想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活下去。

  弗立克指引着保罗开上与吉尔贝塔住的那条街相平行的另一条街。正好在七天前弗立克跟她受伤的丈夫来过这里。她指挥着保罗把车停在小巷尽头的公园附近。“在这儿等着。”弗立克说,“我过去检查一下。”

  “果冻”说:“要快,看在上帝的份儿上。”

  “我尽可能快。”弗立克下了车,沿着小巷急走,通过那座工厂后墙的一道门。她迅速越过花园,进了大楼。走廊里空荡荡的,很是安静。她轻轻地爬上楼梯,上了阁楼那层。

  她在吉尔贝塔的住宅外面停下。所见的一切让她惊恐不已。门是开着的。它是被从外面凿破,侧歪在那儿,只连着一个合叶。她听了听,什么动静也没听到,看样子这次破门而入发生在好几天以前。她小心地迈进门槛。

  这里的一切都被草草搜查过了。小客厅座椅的垫子被弄得东扭西歪,厨房角落的柜子也敞开着。弗立克朝卧室看去,那里的情况也一样。抽屉都被拉了出来,衣柜的门开着,有人穿着脏靴子在床上站过。

  她走到窗边,朝下面的街道望去。一辆黑色的雪铁龙前驱停在大楼对面,两个男人坐在前排座位上。

  全都是坏消息。弗立克绝望地想。有人做了口供,迪特尔·法兰克最大限度地利用了它。他费尽心机,循着蛛丝马迹,首先找到蕾玛斯小姐,然后是布赖恩·斯坦迪什,最后是吉尔贝塔。还有米歇尔吗?他已经被抓了吗?看起来很有可能。

  她又想起了这个迪特尔·法兰克。第一次在军情六处的档案里看到他照片背面写的简要介绍,就让她惊恐不已,浑身发麻。现在她知道,当时那阵惊吓太微不足道了。他很聪明,很执着。他几乎在查特勒抓到了她,是他把印着她的模样的布告贴满了巴黎,她的同志一个接着一个被他抓捕、审讯。

  她亲眼见过他仅仅两次,两次都不过几分钟。她深深记住了他那张脸。她想,他的外表看上去充满智慧和能量,还带有一丝果断,那种果断可以轻易转变为残忍和冷酷。她十分肯定他还在追寻着她的踪迹。她定下心来,必须更加警惕防范。

  她望了一下天空。天黑前她还有大约三个小时。

  她匆匆下楼,穿过花园回到停在另一条街上的西姆卡五号。“情况不妙,”她边说边挤进车里,“这个地方已经遭到搜查,楼房正面有盖世太保监视。”

  “见鬼,”保罗说,“我们现在去哪儿?”

  “我还有另一个地方,可以试一试,”弗立克说,“开车进城。”

  她不知道这辆西姆卡五号还能继续使用多久,五百毫升的引擎很难对付如此的超载。假设杜波依斯大街的尸体在一个小时内被发现,兰斯的警察和盖世太保要过多长时间以后才会收到警报,开始寻找蕾玛斯小姐的汽车?迪特尔没有办法联系那些已经外出在岗的人,但交接班后他们肯定会得到通报。弗立克弄不清楚值夜班的人什么时候上岗。她断定自己几乎没有时间了。“把车开到火车站,”她说,“我们把车丢在那儿。”

  “好主意,”保罗说,“或许他们会以为我们离开了这里。”

  弗立克扫视着街道,看看有没有军用梅赛德斯或者黑色的雪铁龙。当他们经过一队巡逻的宪兵时,她屏住了呼吸。不过,他们顺利到达市中心,没有发生任何意外。保罗把车停在火车站附近,所有的人快速下了车,匆匆离开这个犯罪物证。

  “我必须单独行动,”弗立克说,“其余的人去教堂休息,在那里等着我。”

  “我的所有罪孽已经被原谅了好几次,今天我已经在教堂待太长时间了。”保罗说。

  “你可以为我们能有过夜的地方祈祷。”弗立克对他说,然后便匆匆离去。

  她回到了米歇尔住的那条街。离他家一百米远就是里吉斯之家酒吧。弗立克走了进去。老板亚历山大·里吉斯正坐在柜台后面抽烟。他认出她来,点了点头,但没说什么。

  她通过写着“洗手间”的那扇门,走过一段过道,推开一扇看上去像个柜子似的门。里面是一段陡然向上的楼梯。楼梯的顶端是一个沉重的大门,上面有窥孔。弗立克拍了拍门,站在那儿,让窥孔里面能看见她的脸。不一会儿,门开了,开门的是美米·里吉斯,店主的母亲。

  弗立克进了一个大房间,窗户都被遮得严严实实,里面的装饰都很草率,地上铺着席子,墙壁被涂成褐色的,几只没有灯罩的电灯泡悬垂在天花板上。房间的一头有一个轮盘赌台。几个男人围坐在一个大圆桌边打牌。一个角落里有一个酒吧。这是一个非法赌博俱乐部。

  米歇尔喜欢下大赌注赌扑克牌,他喜欢跟这些狐朋狗友凑合,所以偶尔会来这儿打发夜晚的时光。弗立克从未玩过牌,但她有时候在这儿坐上个把小时,观看赌局。米歇尔说她能给他带来好运。这是一个躲避盖世太保的好地方,弗立克希望自己能在这儿找到他,但她把周围这些面孔环视了一遭,最终还是失望了。

  “谢谢你,美米。”她对亚历山大的母亲说。

  “很高兴见到你。你还好吧?”

  “还好,你见过我丈夫吗?”

  “啊,那个迷人的米歇尔。很遗憾,今晚我没见过他。”这里的人并不知道米歇尔是抵抗组织的人。

  弗立克往酒吧走去,找了把椅子坐下,冲着那位嘴唇涂得鲜红的中年女招待笑了笑。她是伊薇特·里吉斯,亚历山大的妻子。“有威士忌吗?”

  “当然,”伊薇特说,“买得起就有。”她拿出一瓶杜瓦白标,倒出几个刻度。

  弗立克说:“我在找米歇尔。”

  “我差不多一个礼拜没见到他了。”伊薇特说。

  “真见鬼。”弗立克啜了一口酒,“我等一会儿吧,或许他会来呢。”

  44

  迪特尔绝望至极。弗立克实在是太聪明了。她躲开了他布设的陷阱。她就躲在兰斯的某个地方,可他就是无法找到她。

  他没有任何抵抗组织的人可以跟踪了,如果有的话,她就会去与其联系,这样还能抓到她。可现在这些人全被抓了起来。迪特尔派人监视米歇尔的房子和吉尔贝塔的住所,但他相信,弗立克如此狡猾,绝不会让自己暴露在盖世太保的眼皮底下。城里到处贴着她的布告,但她肯定改换了她的面目,染了头发或者什么的,因为没有人报告说见到过她。她每到一处就胜他一筹。

  他急切地等待灵光一现。

  他觉得,现在这个办法就不错。

  他跨坐在路边的一辆自行车上。他正处在市中心,离剧院门口不远。他戴着贝雷帽和护目镜,穿着粗棉线衫,把裤腿掖在袜子里。穿上这身装扮,没人认得出他,也没人怀疑他。盖世太保从来不骑自行车。

  他朝这条街的西侧看去,眯起眼睛望着西沉的太阳。他在等一辆黑色雪铁龙。他看了看表,时间已经到了,它马上就会出现。

  在路的另一边,汉斯在开着一辆老掉牙的标致车,那辆车老得几乎开不动了。发动机一直开着,迪特尔怕到用它的时候一下子发动不起来,那就冒险了。汉斯也伪装了一下,戴着太阳镜,穿了破外套和破烂的鞋子,就跟一个普通的法国市民一样。他从没做过这种事,但十分镇定沉着地接受了命令。

  迪特尔自己也从来没这么干过。他不知道这一招是否奏效。什么事情都可能出错,什么情况都会发生。

  迪特尔的计划有些铤而走险,但他还能再失去什么呢?星期二是满月之夜。他相信盟军在这一天会大举入侵。弗立克是一份重要的战利品。为得到她,再大的风险也值得。

  但是,能不能赢得战争,他已经没有从前那么关心了。他的未来已被毁灭,他不在乎最终由谁来统治欧洲。他脑子里一直想着弗立克·克拉莱特,是她毁了他的生活。是她杀害了斯蒂芬妮。他要找到她,亲手抓住她,把她关进城堡的地下室。他要在那里品尝报复的快感。他一次次地幻想着他该怎样折磨她:用铁棍把她的小骨头一块块粉碎,把电击机开到最大马力,注射针剂,让她尝一尝在巨大痛苦下无助地痉挛、恶心的滋味,还有冰浴,让她瑟瑟发抖,不停抽搐,让她手指里的血液冻结成冰。破坏抵抗组织,击退入侵者,这些不过成了他惩罚弗立克的一部分。

  但是首先他得抓到她。

  他看见远处驶来的黑色雪铁龙。他盯着它。是这辆车吗?那是一辆双门型的,一般都是用这种车运送囚犯。他试着往里面看。他看出里面坐了四个人。这应该就是他等待的那辆车。车开近了,他看见车后面米歇尔那张英俊的脸,边上是穿军装的盖世太保。他紧张起来。

  他很庆幸自己先前下令在自己离开时不要拷打米歇尔。要不是这样,这个计划就不可能完成了。 寒鸦行动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