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托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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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朱夫人听说后吃惊不小,她竭力反对此事,怎奈晞颜已经答应,暂时也没有办法了。
学堂里的先生姓王,名坚义,字忠礼,以博学著称,在钱塘颇有声名。开始时并不喜欢淑贞,毕竟是女学生,碍于晞颜的面子,也不好说什么。
《尚书》的语言诘屈聱牙晦涩难懂,淑贞不喜欢学习,又过了三个月,终于把枯燥的《尚书》学完了,要学《诗经》了,众人都深深松了口气。
先生也深深舒了口气,深沉的表情也渐渐复了原。讲解《诗经》之前,先生边踱着方步,边问道:“我们学完了四书,五经也学完了《尚书》,这些书籍中对《诗经》多有提及,你们回忆一下,这些书是怎样评价《诗经》的?”
话音刚落,淑贞答道:“孔子说,《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也。”
先生颔首,露出欣慰的表情以示赞许,“这是《诗》的主旨——思无邪也。”
永新接着说道:“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
先生捋着胡须点点头:“这是《诗》的社会功用,即——兴、观、群、怨。”
克己答道:“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
“说到底,《诗》的最大作用还是它的政治功用性。”先生微笑着一一给予点评,最后目光落到了立己身上。
立己不喜读书,更讨厌背诵,功课学得最差。晞颜多次管教,他还振振有词,说什么“宁做百夫长,胜作一书生。”不愿做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又满嘴“之乎者也”的文人,若有机会,定要效法班超投笔从戎,效力于战场。晞颜见他态度坚定,人各有志,也只得随他了。
立己见别人都发言了,先生又看着他,眼珠子上下转了几下,慢悠悠答道:“动乱之世,生命尚且岌岌可危,焉有空闲学《诗》?至于太平盛世嘛,多读《诗》倒可以附庸风雅,充当博学,用来沽名钓誉也。”说完故意把‘也’拉成长音。
众人捂着嘴偷偷笑。
先生博学而方正,闻言立即沉下脸来,横了他一眼。
立己见状,忙摆出一副庄重的表情道歉:“晚生知错了。先生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说罢,鞠了一躬,察言观色,见先生脸上的乌云渐渐散去,接着说道:“有道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说罢,两手一摊,故意摆出一副勉强无辜的样子。
先生本来阴沉的脸,已渐渐复原,见他又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分明在戏弄他一般,倒有些真恼怒,狠狠瞪他一眼,训斥道:“胡说,学诗主要目的是明事理,知礼仪。‘不学诗,无以言。’你言语粗俗、举止不雅,皆因少读书的缘故。”
立己顽皮,本是跟先生开玩笑,见先生真恼了,便伸了伸舌头不再言语。
先生训斥了一番,见立己低头不语,便转回话题说道:“《诗经·国风》里的第一篇是《关雎》。”说完,将《关雎》诵读一遍,只见他将头向后仰起,摇着,向后一拗一拗地,抑扬顿挫极具感情。
淑贞见先生诵读的样子,想偷着笑,又怕先生训斥,竭力忍着。
“你们在下面有感情地朗读,一定要读熟,读到熟能成诵方可。”话音刚落,学堂内便响起了琅琅的读书声。
大约过了一刻钟,声音渐渐小了,越来越小,一直到鸦雀无声,最后能听到窗前桂树发出沙沙的响声,桂花飘香,弥漫了整个学堂。
先生见下面没了动静,知他们会背了,清了清嗓子,讲解道:“二《南》之风,实文王之化,而美后妃之德者,以夫妇之性,人伦之重,故夫妇正则父子亲,父子亲则君臣敬,是以《诗》者歌其性情。阴阳为重,所以《诗》之为体,多序男女之事。”
先生介绍完《诗》的主要内容,向下一扫,见众人眼睛都向窗外望去,根本没有人听他讲课,顿时不悦。咳嗽了一声,无人理会。又咳嗽了一声,依然无人理会。不觉有了怒意,便用戒尺重重敲了几下桌子。这一下,果然见效,众人目光都不约而同从窗外转向了他。
先生语气严肃:“上课时不要溜号,不许看窗外,要目不斜视,心无旁骛,专心致志方能学好。明白吗?”
见下面无人言语,停了片刻,接着讲道:“《关雎》便是言后妃之德的。”
淑贞不解,问道:“先生,整首诗内容并无半字涉及后妃,解诗者将其和后妃联系起来,是不是有点牵强附会?”
先生见淑贞提出质疑,面带不悦:“历来讲《诗》均如此说,小姐认真识记即可。”
“先生曾多次教育我们读书要多思考,不能人云亦云!先生试想,关关雎鸠,是雌雄鸟相应之和声,当兴男女之间的爱情。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寤寐求之,求之不得,便辗转反侧。整首诗貌似写得是一个男子喜欢一个女孩的诗,和后妃没有关系啊?”
先生语气平缓中明显带着严厉:“小姐刚才还说‘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也。’若像小姐这般解释,岂不是越了礼法?”
“两个年轻人相爱又没妨碍别人,怎么就越了礼法呢?”
“婚姻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否则便是违背礼法,大逆不道!”
淑贞无法认同先生所说的礼法,说道:“压抑人本性的礼法也要遵守吗?那两个彼此相爱的人岂不要活活被拆散?”
先生见淑贞越来越放肆大胆,毫无顾忌,顿时声色俱厉:“不符合礼法的爱情便是淫,就像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私奔,定会永受世人诟病耻笑。”
淑贞也有些气恼,毫不退让:“我的想法倒不敢和先生苟同,卓文君听了司马相如的琴声,顿生知音之感,不顾司马相如一贫如洗和他私奔,这才是真爱。这种执着追求爱情的勇气不值得人敬重吗?再者说,是司马相如闻听卓文君美貌且守寡,以琴声挑逗在前,为何世人只诟病卓文君,却不指责司马相如呢?”
“这,这……”先生被问得哑口无言,不禁面红耳赤。永新见状忙道:“妹妹替卓文君打抱不平,说得是情,先生讲的是礼,凡事应该以礼为主。”说完示意淑贞,不要和先生辩论。
克己和立己也频频给淑贞使眼色。
淑贞为卓文君打抱不平,哪里顾得上这些,又滔滔不绝讲下去:“何况卓文君嫁给司马相如后,恪守妇道并无丝毫过错,倒是司马相如,一旦发迹便不顾道义,想娶茂陵女为妾,这才真正为人所不齿!我倒为卓文君感到不平呢!为什么要把所有错误强加在女人身上?这是不公平的。”
先生气得暴跳如雷,大声吼道:“女人本身就是传宗接代的工具,压根就没有资格和男人相提并论。这是命,身为女人就得面对这个现实,接受自己的命。我告诉你,女人是没有资格和男人谈公平的!”说完拂袖而去。
淑贞愤愤不平,还想继续理论,见先生被气走了,只得作罢。
学堂里先生被气走的事,很快传得沸沸扬扬,府里的人都在议论这件事。晞颜后悔没听朱夫人的话,只得去做先生的工作。先生碍于晞颜面子,何况他也需要养家糊口,答应回来继续上课。当然条件就是——淑贞不能出现在课堂上。
经过这件事,淑贞也没有了听课的兴趣,爽快答应了。
自此以后,朱夫人看管淑贞更加严格了,怕王奶娘把她惯坏,便把王奶娘调回自己身边,让春香照看淑贞。
这场风波之后,淑贞也算吃一堑长一智了。从此以后,她每日只临书作画,跳舞弹琴,写诗填词。为了敷衍朱夫人的检查,偶尔也做一些针线活。她的几案上永远摆着一些尚未绣完的手帕、香囊、抱枕等,以备随时的盘查。空闲时跟永新一起下下棋或是谈谈功课,倒也自得其乐。 朱*******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