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蟾宫折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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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四月初一这天下午,春意融融,碧蓝的天空澄澈明净,和煦的阳光沐浴着大地上的万物。亭台楼阁似被一层薄薄的烟雾笼罩着,给这些冰冷的青铜绿瓦带来了丝丝暖意。花草树木也更加精神抖擞,呈现出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朱府上下热闹非凡。原来殿试成绩出来了,克己和永新均是进士二甲,赐进士出身,克己被任命为青溪知县,永新为青神知县。
朱夫人感慨不已:“两个孩子十年寒窗终于熬出了头,皇天不负苦心人!东园里的桂花开得比往年都旺盛,看来是喜庆的征兆。”说完,欣喜的眼神里略过一丝不安。
晞颜看在眼里,问道:“喜事临门夫人为何忧愁?”
窗外垂柳,袅娜翩跹,柔情无限。霸陵之上,折柳送别。南浦之畔,回首肠断,离别时的种种不舍之情、留恋之态历历在目,让人伤怀不已:“青溪离钱塘路途不近!克己回家探视后就得携着月娘和兰儿前往赴任,这一别不知什么时候能见面;而青神更是路远迢迢,淑贞嫁给永新自然也要跟着去,一下子家中少了这么多人,不复当初的团圆了,怎能不伤心呢!”
晞颜捋着胡须:“舍自然是舍不得的,只是孩子大了,也不能总守在父母身边,得让他们出去历练历练。”
“话虽如此,心里还是失落落的,克己这一走就是半年多,好容易快回来了,住不了几天又要离开。”
晞颜见夫人感伤不已,劝慰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孩子在身边承欢膝下固然是好,但男孩子应该有所作为才是,不能感情用事。克己去青溪是难得的锻炼机会,干得好,三年任期满后,还会升迁呢!既可以报效朝廷,又能光宗耀祖,岂不是好事。”
朱夫人拭去眼角的泪水:“老爷说的是,只是月娘这一走,家里倒少了一个主事的人!”
晞颜亦有同感:“夫人不用担心,王员外有一个女儿名叫玉英,不仅长得好,言谈举止也不俗,等永新去青溪上任之后托个媒人给立己提亲。”
朱夫人满脸喜色:“这样再好不过了,立己年纪不小了,娶个媳妇,也好拘束一下他,省得他跟一个闲散公子似的。”
晞颜笑道:“别看立己不爱读书,也不管什么事,跟一个富贵闲人似的。这些都是表象,他骨子里非常要强的,有些事不是他不能做,是他不想做,虽然他没有克己好学,前途会在克己之上。”
朱夫人满目喜色:“老爷眼光犀利独到,既这样说,自然错不了,我也就放心了。”
朱夫人将刚剥好的荔枝递给晞颜,“老爷尝尝鲜,这荔枝是新摘下来的,色香味俱佳。”晞颜接过来放到嘴里,咀嚼一下,将核吐出来:“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东坡被贬到岭南,心情坏到了极点,可这人最大优点便是洒脱旷达,无论身处怎样的逆境,都能看开。孟夫子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句话的精髓东坡领悟最深,也做到了。子厚贤弟若有他一半的洒脱就好了。”
“叔叔在岭南生活不好吗?”
“子厚贤弟一心想翻身,想早点回到朝廷,一个有抱负的人身处最荒凉的不毛之地,心绪怎能好呢?”
“叔叔跟老爷是世交好友,老爷写信好好开导他,想必他会听的。”
“他若真听就好了。”晞颜没有太大把握,子厚有理想抱负,只是功利心太强,就怕他会因此不择手段,迷失自己,误入歧途,最终害人害己。与他相隔万水千山,只能通过书信往来,通过一些只言片语了解他目前的处境,根本看不透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倒替他捏了一把汗。
提到子厚,倒让朱夫人担心起了淑贞和永新的婚事:“老爷真舍得把淑贞嫁到那么荒凉的地方吗?”
“舍自然舍不得,只是永新与淑贞两情相悦,永新人品学问好,又知根知底,日后自然不会辜负淑贞,只要淑贞能够幸福,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朱夫人喝了一口茶水,将茶棍含在嘴里,慢慢咀嚼着,木肤肤的没有一点儿味道,然后轻轻吐到铜罐里,沉寂的目光中突然有一丝疑惑溢出:“永新在殿试时成绩不错,朝廷为何将他派到如此荒凉的地方呢?”
晞颜目光深沉似洞穿世事一般:“这可能与贤弟被贬有关吧。如今高太后把持朝政,旧党依旧占上风。永新被派往穷乡僻壤之地也就在所难免了。不过永新从小就懂事能吃苦,倘若在那里干出一番业绩,前途也是无法限量的。就目前朝中局势来看,旧党能把持朝政多久,恐怕取决于高太后的身体健康状况。一旦哲宗皇帝亲政,新党翻身便指日可待了。别说永新前途一片光明,子厚也极有可能东山再起。”
午后的阳光温馨和暖,透过窗格一点一点漏进来,暖意亦是这般淡淡的。
晞颜和夫人正谈论着克己和永新,一阵匆匆的脚步声打破了这寂寂的宁静。两人向外观望,转眼的工夫一个俊朗魁梧的身子映入眼帘,朱夫人见是立己,忙说道:“我的儿,你来了,快到娘这边坐。”朱夫人生的这几个孩子,克己是长子,没让她特别操心,淑贞是唯一的女儿,自然格外疼惜,但毕竟是女儿身,早晚要嫁人的,所以她心里最疼的便是立己。
立己见母亲笑容满面,气色甚佳,一屁股坐到她身边,笑道:“几日不见,娘好像年轻了很多,一定是听说了大哥和永新的喜事高兴的。”
朱夫人见立己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抽出手帕替他擦拭,“忙什么呢?满头是汗,还不快擦擦,小心被凉风袭着感冒。”
“我没事,刚才练了一会儿剑。”说罢,从朱夫人手中接过手帕,乱抹一通。
晞颜笑道:“你大哥十年寒窗学有所成。你呢!一点也不用心,让为父担心!”
立己嘿嘿一笑:“爹,人各有志,不可勉强。孩儿最怕学习什么‘之乎者也’的,一看书头便疼,倒是舞枪弄棒能让儿子提起精神。俗话说得好,‘文官执笔安天下,武将上马定乾坤。’如今朝廷国政日渐衰弱,又有大辽西夏之忧,一旦发生战事,孩儿披马上阵,定然不会辜负父母,辜负朝廷,辜负天下黎民百姓。”
晞颜暗赞没看错他,只是不表露出来:“只要你能持之以恒就好。”
立己笑道:“爹爹不必悲观,英雄必有用武之地。”
朱夫人道:“这几天钱塘有头有脸的人定有不少人来道贺,少不了应酬!你也好好锻炼一下,家里的事就要落到你头上了。”
“娘,放心好了,包在我身上。”
晞颜笑道:“是啊!立己老大不小了,是该锻炼锻炼了。我在你这个年龄时都独挡一面了。”
立己笑道:“好汉不提当年勇,我怎能跟你老人家比呢!”
朱夫人笑着拧了一把立己:“猴嘴,跟你爹也贫,真该找个人管管你了!”
“莫非爹娘心里有目标了?谁家的大姑娘?漂亮吗?”
朱夫人笑道:“只要能管住你,丑陋无盐也行。”
立己伸伸舌头,故意向后仰,作绝倒之状。
晞颜也撑不住笑了。
正在这时,忠叔走了进来,说道:“老爷,王员外说约了老爷去清月楼喝茶,现在在府门外等着呢!”晞颜一听,慌忙站起来:“瞧我这记性,昨天和王员外约好的今天下午去喝酒,竟然被我忘了。”
朱夫人替他把腰带系好:“老爷最近太忙了,有些疏漏在所难免,老爷身子不好,不要喝太多。”
晞颜点点头,走到门口,忽然停了下来:“立己没什么事,和我一同去吧。”立己答应着下去了。 朱*******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