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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大早，一行人迎着朝阳，赶着城门刚开之时进了城。

　　虽是清晨，但南行北往的人们早已上路，负箧扛担行走于平坦宽阔的大道上，这是京城这座大都市刚刚苏醒时的模样，一切希望都在这里酝酿，犹如天边冉冉升起的红日。

　　苏小亦在柳管家及铜鞍王府家将的护送下径直回了王府。

　　分手前，成黎在她耳畔若威胁若衷告地说了一句：“你不嫁他是对的，他早晚会负你。”

　　看着王府马车远去的背影，成黎自言自语般低声说出她刚刚未讲的后半句——“就像他当年负我那般。”

　　城里的路平而宽，大清早车也不多，因此很快苏小亦便回到了王府，刚落脚，又被王府的主人——铜鞍王请去吃早茶，片刻都不得休息。

　　苏小亦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头枕着胳膊，任由身边的侍女给自己一勺勺喂粥——她其实很不习惯被这样伺候，年纪轻轻有手有脚的人，看起来却像个残废。

　　但她实在太累了，也懒得和他们争论这些。她知道，这顿饭她是非吃不可，无论是自己吃还是被人喂，她都必须要在这个时间将碗中的食物吃完。

　　这是由于她的父亲铜鞍王自小在宫里生活，他每日何时起床、何时吃饭、何时赏花逗鸟看书都是提前安排的，不可早一分，也不能晚一刻。

　　于是多年下来，铜鞍王发现即便无人监督，自己也会严格地遵守这样的作息规律。

　　铜鞍王放下碗筷，满意地看着苏小亦：“小亦昨天第一次在外面睡觉，床可还睡得惯？”

　　他笑起来的时候，两腮会向后折叠，露出满含岁月痕迹的深深纹路。

　　至于他的长相，就如同他的名字——越平川，一马平川，端正的脸镌刻出无可挑剔的五官，正面看过去似精雕细琢。只是侧面看时，额头扁平，鼻梁扁阔，五官都在一个平面上，犹如平地无任何起伏。

　　苏小亦觉得他应该叫越扁。

　　但她当然不敢真的这样叫，因为这人是当朝的铜鞍王，当今皇帝唯一的亲弟弟，而且还是越亦的父亲。

　　苏小亦嘴里含着饭，囫囵道：“还行。”

　　越平川点头：“不错，虽堕尘泥而不骄矜，颇有为父风范。”遂接着问：“成成山庄阶梯陡峭，小亦第一次上山，可还撑得住？”

　　苏小亦无奈答道：“还行。”

　　越平川再次点头：“不错，艰苦卓绝，颇得为父真传。”

　　苏小亦示意侍女停下来，好奇地打量这位铜鞍王，好半天才说：“……父王，您不觉得您有点自恋吗？”

　　“还行。”越平川将苏小亦方才的回答抛了回来。

　　“……”

　　这时，苏小亦身后一座雕花繁复的西洋钟里伸出一只小雀，单脚立在一棵翡翠树枝上，咕咕叫着报时。

　　铜鞍王看了一眼，站起来往外走，对身边的柳管家道：“本王现在要去看书，你陪郡主去官府走一趟。”

　　“嗯？我去官府干什么？”苏小亦问。

　　柳浪一边张罗人收拾餐桌，一边说：“王爷做事向来有始有终，郡主如今既然牵涉进了两起案件，必然要配合调查，直到案件结束。今日是李掌柜被杀案第一次开审，林大人刚派人来请郡主过去。”

　　“？”苏小亦有点紧张，“我去了说啥啊？我要直接告诉他们凶手是谁吗？”

　　越平川笑了笑：“你若是说得出，当然要老实说，如此方显汝父之气度。”

　　苏小亦无语：“父王，您能稍微收敛点吗？”

　　“……”

　　铜鞍王府的马车在路面上奔驰而过，跋扈飞扬的流苏坠子挂在车角猎猎翻飞，路边贩夫走卒满心好奇，连生意都忘了看顾，只呆呆驻足遥望，满怀希冀地想要一见车帘掩映下的天香国色。

　　可王府的郡主岂是他们走在路上便能见到的，于是，今日的官府早已被那些慕名而来的游手好闲的少爷们围满，只为一睹传说中几乎从不出门的越亦郡主。

　　柳浪坐在苏小亦对面，时不时将窗帘掀开一角往外探看，看完后便坐回原位叹气。

　　“柳叔，怎么了，你今日看起来很忧虑的样子？”苏小亦问。

　　“郡主，您牵扯进命案这事如今闹得满城风雨，唉……”

　　“？”苏小亦不解，“人又不是我杀的，待会去澄清了就好，柳叔不用担心我的名声不好。”

　　“郡主，老奴说的并非此事，是……”柳浪有点难以启齿。

　　“是什么？”苏小亦追问。

　　柳浪叹了口气，却答非所问：“郡主，您觉不觉得，您再度回府之后，和以往不大一样了？”

　　”……额。”苏小亦不敢看他，“有什么不一样？“

　　柳浪不知是怎么了，不回答问题，反而又换了个话题：“王爷说打算让您搬出王府。”

　　“啊？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吗？”苏小亦一头雾水。

　　车轮滚动的声音逐渐变小，马车速度放缓，想是马上要到了。

　　柳浪摇摇头，“非也，只是王爷说，郡主出去一趟，性情竟变得如此跳脱，若久久在外面呆下去，大概会更开心些。”

　　“我以前不开心吗？”苏小亦好奇道。

　　剧本里的越亦只是男女主爱情发展的绊脚石，所以关于她的过去几乎没有，至于她后来心狠手辣的性格成因也几乎不曾提及，毕竟是工具人。

　　然而，还不待柳浪回答，马车便已在官府门前停下，外面传来闹哄哄的嘈杂声。

　　柳浪连忙嘱咐外面：“护着郡主。”

　　又转头对苏小亦说：“郡主莫怕，老奴会为您挡下那些闲杂人等。”

　　苏小亦还没来得及思考他所指为何，便听到外面有人大喊：“这是铜鞍王府的马车，郡主来啦！”

　　“？”苏小亦偏头，“外面喊啥呢？”

　　这时，她身后的窗帘被人掀起，露出一张油腻猥琐的脸，笑嘻嘻地和她对视。

　　苏小亦凝眉，那人却笑得更灿烂，转身大声炫耀：“郡主看我啦！看我啦！”

　　另一人反驳：“太不要脸了你，郡主怎么可能看你？！”

　　“……”苏小亦尴尬地看向柳浪，“柳叔，那个……他们是不是疯了？”

　　柳浪无奈地叹了口气，“郡主，这便是老奴刚刚想说的，不仅是您牵扯命案之事闹得满城风雨，还有您如今的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外面那些人从前只听过您，却不曾见过，如今知道您竟会出门，还会各处溜达，那些该起的不该起的心思便都起了。”

　　苏小亦立刻理解他言语中隐晦的含义，问道：“他们是想认识我？然后和王府攀亲？”

　　柳浪没说话，也就是默认了。

　　“但我不是都和居璞定亲了吗？”

　　“郡主，问题就在这里了，您前两天不是又宣称要和居公子取消婚约吗？这消息不知从何处流传出去的，眼下全京城都知道了。”

　　“……这个……那咱们还下去吗？”苏小亦一想到接下来外面还会有众多和刚刚那个差不多油腻的脸，便觉得不如打道回府。

　　柳浪笑了笑，“无妨的，郡主放心，他们无法靠近。”

　　这时，苏小亦才发现马车周围似乎已经没人了，而刚刚的混乱此刻也归于平静，她小心翼翼地掀起车帘一角，往外看去，只见四周空无一人。

　　“他们人呢？”苏小亦问。

　　“王爷事先派了家将跟在马车后面，想来已经将那些人遣散了，来，郡主，咱们下车吧。”

　　说罢，柳浪护送苏小亦下车，紧接着，几位将士装扮的人拥上前来，正色禀报：“柳管家，可以进去了。”

　　柳浪点头以示明了。

　　随后，早已等候在公堂之上的人们便看到数位将士簇拥着一位少女走了进来。

　　只见她一袭淡粉襦裙，上下以金丝银线绣出桃瓣花纹，垂带轻盈摆落，可是这般出众的衣着最终也只是为了衬托她那让人挪不开眼的如清水芙蓉般的容貌，玉骨冰肌，仙姿玉色。

　　为首的那人白须白发，一脸笑意，跨过门槛后径直走向堂上的林风峦林大人，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那人便兀自往内堂去了。

　　过了一会，柳浪从内堂回来，身后跟着几个衙役，各自搬着桌椅，来到苏小亦面前一一摆好。

　　柳浪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郡主，入座吧。”

　　苏小亦不大习惯这样的排场，低声说：“不用了，我站着就行。”

　　柳浪依旧保持请的动作。

　　苏小亦看了他一眼，又怯生生地看了看对面站着的成黎，坚持道：“我想站会，减肥。”

　　柳浪只好随她，自己却一屁股坐下，端端正正地，就像家中办酒宴时坐在厅堂之上的主人，海纳百川地接待各方来宾。随后向后半偏头，压低声音对苏小亦说：“老奴是代表王爷坐在此处，铜鞍王府不可失了阵仗。”

　　苏小亦：“……”

　　这时，从公堂外面陆续走进数人，皆是店铺伙计的打扮，见了堂上这阵势，吓得连头都不敢抬，听了惊堂木一响，瞬时腿都软了，摔跪在地上直呼“小人是清白的！”

　　林风峦又连着拍了几响惊堂木，催促他们安静下来，可是还不等到他开口，便听到苏小亦问了一句：“没了吗？”

　　“郡主指的是什么没了？”林风峦原本还在看案桌上的供状，听到这么问，视线随即转向她。

　　不止是林风峦，还有候立两旁的衙役以及师爷、证人、嫌疑人等，此刻都将目光汇聚在她身上。

　　——谁也没想到越亦郡主真的会来，还会主动开口。

　　他们以为郡主这般高贵的人物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稀罕的，就像矿山中苦苦索求而不可得的金石，或是久旱的田地等待的那一场甘霖。

　　苏小亦的这一问落在大堂之中犹如掉进平潭里的一块玉石，激起水花，同时在他人眼中通身流溢着古老隽秀的光泽。

　　只可惜，苏小亦毕竟不是真的锦衣玉食养出来的，虽然衣着外在华贵，但本质还是个沙雕社畜，得亏在场众人对传闻里的越亦郡主怀着神秘的滤镜，于是忽略了她举手投足间的诸多不雅。

　　唯有从苏小亦进来便一直将全部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的成黎除外。

　　成黎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心中隐隐产生了一个猜想——

　　或许，重生的不止她一人。

　　那么，她便可以毫无负担地告诉自己：越亦是重生的，上辈子的她和现在的她是一个人，那些在这辈子还没有发生过的血腥无道之事皆是由她亲手造成，那么——

　　我可以杀了她，因为她该死。 挖男主墙角太难了[穿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