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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甫一言不发地将一道道菜从食盒里拿出来搁在桌子上,然后也坐了下来,一边用公筷夹了一道菜放在自个儿碗里,一边开口道:“如今早已过了用晚膳的时辰,可臣听闻公主还未用晚膳。”
周乐言心虚地瞄了一眼如意,却发觉如意的眼睛都快黏到崔甫身上去了。
“还请公主万万珍重身体,这几道菜都是扬州有名的菜色,趁热吃才好,凉了对胃也不好。”
说完便自个儿先吃了一口,缓缓笑道:“不如就让臣为公主试菜吧。”
李如意被他这一番动作勾得魂不守舍,恨不得自个儿化身为小郎君吃进口里的菜。
她一时又有些紧张,默默地攥了攥腰间系着的羊脂玉佩,声音略显酸涩道:“那便有劳郎君了。”
周乐言在一旁看得是鸡皮疙瘩起了满身,心里大呼,崔甫这个心机婊!只两三下,便把李如意哄得晕头转向,往常都唤崔郎君,如今倒直接叫上郎君了!
她一时有些气愤,崔甫这厮若入了后宫,还不将如意迷得乐不思蜀。祸乱朝纲的妖姬不外如是!
崔甫还不知他如今在周乐言眼里,从一个让人羡慕嫉妒恨的富二代,晋升为狐媚男子。
他冷漠地看了一眼嘴里塞得满满的,眼睛却瞪着他的周乐言。周家小娘子行事一向让人觉得莫名其妙,他倒不放在心上。
如意倒也没有真如周乐言说的那般昏了头。她此刻满脑子不是崔甫,而是她那圣明的阿耶。
当真是亲生的,就是懂她。
如意瞧了一眼吃得真香的周乐言,也抬起手夹了一口菜。也不知是因为戏院的菜肴好,还是崔郎君布的膳比较香,也难得多用了一些。
只是她那跟猫似的胃口在崔甫眼里实在是不够看的,崔甫瞧着如意巴掌大的小脸,眼底暗了暗。记在了心上。
等三人吃饱喝足后,戏台上也缓缓拉开帷幕。
今日这出戏名为《代面》,演的是兰陵王高长恭,他虽骁勇善战却因容貌姣好,像女子一般。他觉得自个儿生得太好,不能震慑到敌人,故而每次上阵杀敌时,便戴一个相貌可怖的面具。以此来威吓敌军。
这本子写得好,又集歌舞戏于一体。布景华丽,配乐恢弘,仿佛一下子就将人拉进情景里。众人皆是看得津津有味。
待歇了幕,众人皆是起身鼓掌,确实是好戏。如意瞧了一眼台下给戏子献礼道贺的人,有些意犹未尽地坐下。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茶。
周乐言跃跃欲试,她惯常是爱捧场的。只可惜今儿个出门没带什么东西,想了半天,才从怀里掏出一个方才在街上买的人偶。呆呆地望着人偶呆呆的脸,觉得颇有些拿不出手。
如意瞧她这副模样便克制不住的笑出了声,脸上添了几分红晕,抬手解下了耳边的粉珍,笑道:“别瞧你那人偶了,拿去吧。”
周乐言立马眉开眼笑的接过,谢道:“我代那优伶多谢阿意!”
崔甫看了一眼周乐言手里的那对粉珠,又瞧了瞧如意摘下粉珠后微红的耳坠,不置一词,眸色却变深了些。
那一对粉珠虽不至于价值连城,但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物。圆润又干净,那优伶接过立刻往上头瞧去。只可惜早已人去楼空。
但扬州城,到底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真想知晓那客人的来头还是有办法的,更何况,如意她们更无意隐藏自个儿行踪。
崔甫一大早便醒了,此刻在屋子里正用着早膳,屋子里没有旁人,他便恢复一贯冷清的模样。整个人的气质瞧着大为不同,面无表情地冷着脸听一旁的松青汇报。
“鸡还没叫一声人就来了,想来是那些个优伶都是夜场生活惯了的。也不扣门,只站在宅子门口站到人出来,才上前搭话递了帖子。门房说人肩都湿了,也不知等了多久,倒真能耐得住性子。”
崔甫接过帕子擦了擦嘴,随手丢在桌上道:“来得倒是快。”
“主子,要不要把人请走?”
这些年跟着崔甫走南闯北,见过多少人。倒也难得见到如此会来事儿的优伶,门还没进呢,姿态就低到尘埃里。大小也算扬州城里的名角,倒真能豁得出脸面。
但老人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优伶存的什么心思还未可知。
崔甫不疾不徐地给自个儿倒了杯茶道:“人家是来见你的吗?你着急赶什么人,你今日别忙其他,只管把我让你找的人给找到。”
松青心想那人哪是一时半会就能找到的,也不知这扬州城有没有这般人。他心里没个底,还在考虑要不要直接从清河请个人过来。
“你在那嘀咕什么呢?还不快去。”
“是是,我这就去。”松青得了催促忙不迭的出门找人去了。
如意昨儿个一夜睡得极好,难得多睡了一会。刚洗漱完毕用完早膳,秋雅姑姑便开口,试探道:“昨儿个公主回来得迟,奴婢倒也没问,不知公主昨日的戏瞧得如何?可合心意?”
“倒是不错,但也不算新奇。宫里头也有的。”
如意坐在镜子前,秋棠侧身便露出刚为如意描好的小山眉,又拿特制的毛笔蘸了些胭脂,细细地扫了扫她眼尾。又拿了唇脂点了点红唇,再不做其他,今日的妆容便算好了。
如意满意地瞧了一眼镜中的自个儿,今日的妆容乖巧,极为适合拜访长辈。
秋棠又转身站到如意身后,仔细地为如意挽发。她瞥了一眼镜子里的不动的秋雅姑姑道:“可是有什么事?”
秋雅姑姑低声道:“外头通传昨儿个的优伶今日递了帖子来府上拜会公主,要面谢公主昨日赏赐。”
“这真是奇了,他连我都没见过一面,怎么找上门来的?更何况,我瞧他名气挺大,捧场的又不止我一人。若说那对粉珠难得,怕是他也见过比这更好的东西吧?”
“那公主,要不要见一见?”
如意摆摆手,无趣道:“他若是要谢,也应当是谢昨日给他赏赐的人。那粉珠可不是我给的他,该找谁便找谁去。”
于是周乐言义不容辞地便接了这个烫手山芋。
周乐言到了前厅,便瞧见昨日的优伶带着个小厮楚楚可怜的侯在一旁。她那怜香惜玉的老毛病又犯了。
唯恐声音大了吓着人,凑上前,温柔道:“小郎君怎么不入座,累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快快入座。”
优伶笑得颇为动人道:“小娘子安好,不过是站一会,不碍事的。”倒也从善如流的坐下说话。
“还请小娘子勿怪云泽唐突,实在是昨日云泽收了娘子如此贵重的赏赐,觉得惶恐。小人不过一介优伶,当不得如此厚赏,还请小娘子收回。”
后头跟着云泽的小厮忙将手中的托盘递上。
“我送出的东西断然没有收回的道理,优伶怎么了?你唱的好,这就该是你的。”
云泽见周乐言推拒,也不再出口推辞,只低着脸腼腆笑着收下了。
又听他状似不经意地缓缓开口道:“昨日听闻与小娘子一道来的还有一位小郎君和一位小娘子,不知云泽可否有幸一见,能当面道谢呢?”
周乐言心道那两位岂是你说见就见的,打着哈哈道:“他们二人都有要事,不便见客。”
云泽赶紧低垂个脸,语气惶恐连声致歉:“是云泽唐突了,云泽身份卑微,自不敢多有打扰。小娘子,小郎君身份高贵,是我不配。”
周乐言笑呵呵地抄着个手,感叹道:“真香啊。”
“什么香?”云泽有些不明所以的疑惑问道。
周乐言还是那副乐呵呵的模样,手一指,微笑答道:“我说这绿茶,真香,你闻不到吗?”
云泽是混迹扬州□□角,闻言脸色变都未变,只当没听出来,笑着道:“云泽不懂绿茶,叫小娘子笑话了。”
又左右试探了几句,发现得不到自个儿想知道的东西。闲聊几句后便起身告辞。
周乐言望向他离去的背影,从鼻子发出了一声“哼”。转头便向如意房里奔去。
如意瞧着兴冲冲进来的周乐言,不慌不忙地由秋棠为她披上袖衫,又抚平每一处褶皱。
周乐言急切地要与人分享,不等如意开口,便一口气说了个净。
“阿意你是没见着人!这个优伶在戏台上能将兰陵王这般铁骨铮铮的人物演得入木三分,我当他本人也差不离。却没料到那一身柔情连平康坊的妓子都要自叹弗如!简直大相径庭!”
“话里话外都带着钩子,若不是我机警,怕就要被他套了话去!”
如意了然道:“未必人家便如你所说,是个柔弱的小郎君。怕是早就打探好了,知赏赐的小娘子着男衫,只当你爱好这一款,故意这番扮相来诱你呢。阿言,好福气啊。”
周乐言苦哈哈道:“阿意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早知我也不去见了,直接将人轰出去便是了。台上台下的都在演戏,显然是拿我做筏子呢。” 李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