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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狗，你到底要带我去哪？”他们午时出发，两匹快马，中间没有休息，一直跑到日头西斜，项俊豪觉得自己两条腿都要没有知觉了。

　　他甚至不知道他们现在是否还是在福州。

　　“你不是要找个地方把我放了吧？”

　　要真是这样，项俊豪就再也不抱怨他们一直赶路了。

　　汪二狗瞥了他一眼，对他的天真不做评价。

　　“马上就到了。”他说。

　　项俊豪看他表情不好，张张嘴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两人在天黑之前终于到了一处看起来破败不堪的庄子前，大门的石狮子被人削掉了一半的脑袋，门口的杂草长到人膝盖那般高。

　　整个庄子破破烂烂的伫立在这个荒凉的地方，话本里鬼屋一般让人看起来就心底发毛。

　　压下汪二狗是把他带过来谋财害命的荒诞念头，项俊豪跟在汪二狗身后，迈步走进了这个占地颇大的荒凉庄子。

　　绕过影壁，穿过柱子已然掉漆的游廊，天色渐暗，每刮一阵风项俊豪都能被吹的打一个寒颤。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这个荒凉庄子里的风吹得比外边更凉一些。

　　“这是哪？”

　　“我说这是汪宅，你信吗？”汪二狗说话间，声音冷凝到完全不像他。

　　不过项俊豪还是能分辨出来，眼下和他说话的人，是汪二狗而非汪愚。

　　“汪宅？”

　　项俊豪迟疑的环顾四周。

　　他们正好走到这庄子的花园处，杂草丛生，花却成片的枯萎起来，假山没了修饰，怪石嶙峋让人看着心里就不甚舒服。

　　再加上破败不堪的小路，人走上去甚至能听到石板断裂的声音。

　　项俊豪突然就不想说话了。

　　汪二狗没必要骗他，没人会不认识自己的家，这里是汪宅，是汪二狗还没被带回魔教的汪宅，看着眼前寂寥颓败的景象，项俊豪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家。

　　他全家满门被灭，也不知玄武山庄现今如何了。

　　是被人抢占了，还是如眼前汪宅一般破败。

　　默默的跟在汪二狗身后，这就是项俊豪一开始选择接近汪愚的原因，他从很久以前就听说过，说魔教少主其实并不是魔教教主的亲儿子。

　　魔教曾经灭了他们少主的满门，又唯独留着这一根独苗，被教主带了回去收养为义子。

　　太多人笑话汪盞养虎为患，可随着汪愚长大，这种暗地里看好戏的目光越来越少，汪愚背负着魔教少主的名头闯下的声名越来越大。

　　人们这才意识到，原来不是养虎为患，而是真的找到了好苗子，并且，养熟了这个好苗子。

　　更有甚至传言魔教最开始灭了汪家满门，就是冲着汪愚来的。

　　所以当初在刚刚被抓进魔教的时候，项俊豪想靠近汪愚，也只想靠近汪愚。

　　他们有着相同的身世。

　　他觉得汪愚一定会理解自己。

　　“在想什么？”带着项俊豪停在一个种满翠竹的小院子里，这间院子大概是整个庄子里唯一一处看起来没那么破败的地方了。

　　项俊豪摇摇头，他想的东西太多了，要是如实跟汪二狗絮叨，估计三天三夜都絮叨不完。

　　“在想玄武山庄？”汪二狗没有避讳：“不必担心，我早已派人守住了玄武山庄。”

　　没有看项俊豪因为得知这件事而陡然瞪大的双眼，汪愚抬脚走进院子：“汪宅变成这样，是我的遗憾，我们是朋友，我不想我的遗憾同样变成你的遗憾。”

　　等他有能力的时候，汪宅已然落败至此。

　　他能做的，只有帮项俊豪保护好玄武山庄，就当是他的另一个寄托。

　　“不必言谢，好好活着吧。”

　　汪二狗语气里的疲惫让项俊豪陌生。

　　在汪宅，他好像褪去了在外边所有的表象和包袱，这里让他放松，却也让他无助。

　　项俊豪不敢想象若是有一天，自己再次回到荒凉的玄武山庄，想象着那里曾经的热闹，可睁开眼睛却只能看到现实中的空荡，若是到那一天，项俊豪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得下去。

　　“这里是我娘当初住的院子，她不喜欢铺张，就自己挑了个小院子，亲自栽了些竹子，我小时顽皮，这院子里本来还有一个小池塘的，我娘怕我掉下去，也找人填了。”

　　他一点一点回忆自己小时候的事情。

　　过去这么多年了，太多的记忆早已模糊不堪，可好笑的是，被灭门那天发生的事情，那日的景象，却一直都深深的刻在他的脑海里。

　　只要一闭眼，站在这里，好似又能看见那夜的可怖绝望。

　　一个个黑衣人不由分说的冲劲汪宅，见人就杀，惨叫声划破夜空，平日里连走路都守着本分不敢快走的奴仆在那时即使跑得再快，也躲不过那些如影随形的黑衣人。

　　父亲带着家里所有会武的人冲了出去，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他被母亲藏到一个本来装古董的暗格里，暗格有缝隙，汪二狗是亲眼看见自己母亲一直守在这里，守着他，直到再也没办法守住为止。

　　他的母亲就倒在自己眼前，隔着薄薄的一面墙。

　　直到临死还朝着他的方向，用嘴型跟他说着不要出声。

　　汪二狗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藏了那么久，他娘不让他出声，他把手都咬烂了也没有出声。

　　直到……汪盞带人走了进来。

　　先是把他娘从地上抱起安置到床上，又仿佛事先知道一般把小小的他从暗格里挖了出来。

　　“日后你就叫汪愚，大智若愚的愚。”这是他昏过去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汪二狗到现在都不明白汪盞给他取的愚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暗示他人生在世不必事事通透，还是该装傻时，就应该装傻。

　　总之，作为魔教少主的汪愚，活下来了。

　　而汪宅，包括汪宅里的所有人，都随着那个深夜，被埋葬到了记忆里。

　　“你不想报仇吗？”项俊豪鼓起勇气问汪二狗。

　　却只听到一声轻的不能再轻的轻笑。

　　“走吧，我只是想回来看看，离得近，回来也方便。”汪二狗转身向外走去，好似他千里迢迢回来这一趟，就是为了来看这死寂的汪宅一眼。

　　项俊豪跟在他身后，能听到他在那嘲笑汪愚，说汪愚胆子小，别看一天板着脸很有威势的样子，实则回到汪宅连面都不敢露一下。

　　破败不堪的山庄里，弯弯绕绕的九曲回廊，身前白衣少年口口声声与‘自己’拌嘴。

　　路过柱子上有凝固的褐色印记。

　　角落里有猫吊着嗓子声声凄厉。

　　夜幕已然降临，项俊豪永远都不会说这个场景在他今后的记忆里回想起来有多么的恐怖，就像他永远不会和汪二狗说，他发现了一个秘密。

　　一个关于汪二狗的秘密。 这个江湖风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