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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子把荆志义和荆志国绑了票儿,劫走了车上的所有财物,荆志义妈和荆志国妈身上的手镯耳坠儿之类女人用的物件,是凡值俩钱儿的,也都被一并掠去,当然也包括荆志义爹和荆志国爹身上揣着的那两块金壳怀表。那帮子胡子还算仁义,并没有伤人,还帮着把那侧翻的花轱辘车扶过来,告诉他们,那马也没啥大碍,只要歇个个把时辰,也就能走道了。只是那花轱辘车的车厢已经摔碎了。胡子撂下了话儿,十天之内,两千大洋,换回这俩小子,十天不见钱,先割俩小子每人一只耳朵,二十天不见钱,先割一个小子的头,一个月不见钱,就割另一个小子的头。十天头儿上,把钱放在北边一里地远的破庙正殿佛象后,放好后即刻走人,不许等着,孩子自然会还给你们的。交待完毕,其中两个胡子就把荆志义和荆志国往马背上一拎,一干人等扬长而去。
荆志义爹和荆志国爹带着两位夫人再加上狗剩儿回到荆家沟时,天已大亮。连累再吓还心疼被胡子掠去的那些个财物,最主要的是担心俩孩子,两位夫人统统病倒。不是都说男子汉大丈夫吗?这人世间男女同样为人,可差别却大了去了!荆志义爹和荆志国爹心惊心惧心急心疼在所难免,却统统没事儿。那狗剩儿虽说也是荆家人,受了一回惊吓,但毕竟血缘相隔较远,更是无事儿。咋办?那些个浮财掠去就掠去了,尽管那两块金壳怀表委实让人心疼,可要是跟那两个还在人家手里的孩子比起来,可就不算啥了!还能咋办?报案是绝对不行!你要是报了案,能不能逮住那帮子胡子暂且不论,那俩孩子的命能不能保住可就两说了。还是赶紧备钱吧!好赎人哪!要知道,那荆志义的爹,可是有钱的主儿,鸿滨楼外加那么多的铺子,又接了荆志国家那么些个上好的地,往外拿钱终归是心疼,但并不伤筋动骨,好说。可是荆志国家就不行了,着了两回大火,地也大部转给了荆志义家,剩下点儿地,那可是全家活命的本钱!十天的限期一晃就到,咋办?荆志国的爹划拉全家的所有积蓄,也就一二十块大洋,差得远了!其实,荆志义的爹对荆志国家是咋个状况那是心知肚明,知道他家哪还有啥钱!就自个儿一并备齐了。第九天晌午,荆志义爹问荆志国爹,老弟,钱备得咋样?荆志国的爹说,哥,咱这手头有点儿紧,你先把你的钱送去,先把志义赎回来!咱这头儿抓紧备钱,过几天,再赎志国!不是还有十天期限嘛!荆志义的爹瞅着荆志国的爹说,老弟,这也是该着,你那儿先着了两回火,这又赶上这么个事儿,真是要命!可孩子在那帮子胡子手上,你就放心得下?要不,哥先替你垫着,回头再说?荆志国的爹呆呆地沉吟了半天,到了这时,还要啥面子,再要面子,儿子的命说不定就没了!就说,哥,也行,你就先替咱垫着,等咱缓一缓,就还你。老弟,啥时有了还咱不迟!两下商议已定,第二天一大早,哥儿俩还是坐着狗剩儿赶着的已经没了车厢的花轱辘车,按胡子指定的地儿,奔茨沟去送钱。
到了那天遭抢的地儿,那花轱辘车翻倒的痕迹还在,三个人走到那儿,都低着头瞅了一回,无话。荆志义爹吩咐狗剩儿把车停在路边守着,俩人儿就径直沿着那桑树林边上的一条小道儿向北走了约一里地之遥,见到胡子说的那破庙了。破庙就隐身在那片桑树林中,在南边大路上是看不见的,走到近前七八丈远的地儿,才象拨云见日似地出现在面前。那庙,荆志义爹和荆志国爹是知道的,但并不曾走近过。那是座古庙,大约有四间房子的间量,里面也不知塑于何时的佛象已经落满了灰尘,正殿端坐着佛祖,两旁是一些佛家人物。看得出,庙里并没有僧人住持,但偶尔还有敬奉香火的人,佛祖前香炉里的香灰并不十分陈旧。此时已近晌午,还没有动静。出来时,没有想到这一层,以为那胡子会在庙里等候,谁曾想,这都大晌午了,也没见个人影儿。想一想,当时那胡子是说让十天头上,今儿个就是十天,没错!又想一想,那胡子说是让把钱放在正殿佛象后,还告诉不许等着。放,倒是行了,可咱们要是放下就走,那钱要是叫别的啥人给拿了去,咱们白白送掉两千大洋不说,那胡子别再以为咱们没有送钱,伤着咱的孩子!不行,咱得在这儿等着,等到啥时算啥时。一来二去,就蹭到了下半晌了,没见有啥人来,太阳落山了,还是没见人影儿。要想走,也不敢哪!把钱放在这儿,不放心,把钱拿走,那胡子要是得不到钱,说不定会干出啥事来!再等!这期间,荆志义爹和荆志国爹都有那么两三回把手伸进怀里去掏怀里本该有的怀表,可哪里还掏得出来?早被那胡子掳了去。守着花轱辘车的狗剩儿等得急了,来回窜跶了两回,到茨沟屯子里弄了几块大饼子,还用一个瓦罐装了水回来。荆志义爹和荆志国爹哪遭过这罪!破庙到处是灰,坐没坐处,站没站处,俩人就坐在破庙门前的石阶上,坐得是浑身发麻,屁股生疼。太阳一下山,深秋的晚间,荒野之间,格外清冷,寒风一吹,浸入骨髓,站起来蹓跶蹓跶,耐着性子等吧!
约摸戌时已过,就听得桑树林边的小道上有个人走过来,嗵嗵的,听上去声儿挺重,并不是在那路边等候着的狗剩儿,狗剩儿虽然年青体壮,但走路没这么大动静儿,心想,可把这胡子等来了,但又有点儿害怕,别再不是原先的那帮子胡子,而是另外的啥贼人,就赶紧抱着那装着大洋的袋子躲到了破庙的西侧大山,偷看着破庙前的动静。很快就见得两个黑影到得破庙前面。荆志义爹和荆志国爹就有些个惊奇,听到的声音是一个人,这咋是俩人儿?那俩黑影儿站在破庙前,并没有进庙,而是站在原地儿前后左右地撒目了一圈儿,这才喊了一声,出来吧!好象事先就知道那钱并没有放到那佛象后,又好象事先就知道这破庙附近藏着人。那天刚好又是个晴天,残月的边缘已经挂在了东方的天上。昏暗中看到那俩人影,荆志义爹和荆志国爹就放心了,不错,是那帮子胡子。来的那俩胡子还是象那天劫道时一样儿,穿着一身黑衣,用黑布蒙着脸。当胡子当得时间长了,那身上都有股子野气,不同常人,而打头的那个人是个瘦条儿,荆志义爹和荆志国爹认出了,那天打劫时追得最紧的就是这个家伙!那瘦条胡子也可能是太瘦,走起路来象猫走路一样儿,尤如踩在棉花上,几乎没有声音,有点儿吓人。按说,荆志国的爹是国学权威,应该知道,这瘦条胡子走道儿用的是武学中的一门功夫,叫做轻功。这门功夫练到精绝之处,不但走路没有声音,甚至可以踏着水面上的荷叶奔走。细想也是情有可原,荆志国的爹虽说是国学权威,但毕竟侧重于诸子百家,孔孟之学,钟鼎彝器,文字训诂,对武术这门学问知是知道的,但其中都有些个啥门派,啥样的流转演变,啥样的套路技法可就说不清了。既然说不清也就看不懂了,对那功夫练到精绝之处是个啥境界当然也就更不知道了。
荆志义爹和荆志国爹一看对路,但并没有看见那俩孩子,也对,人家原来说的也是先得见到了钱,才还孩子。赶紧出去吧!不出去也不行啊!就赶紧从破庙大山处走出来,但并未抱着那装着大洋的袋子。哥俩儿留了个心眼儿,见不到孩子不交钱,要不然,钱给了人家,孩子还回不来,那不是人财两空嘛!那俩胡子一看这俩人儿空着手,生气了。钱哪?那,咱孩子哪?那领头的瘦条儿看了荆志义爹和荆志国爹一眼,二话没有,转身就走,扔下了一句,不想要孩子了是吧!哥俩儿一听,赶忙走上前去,说,好汉,你不给咱孩子,那咱哪能就把钱给你们哪!俩人儿把江湖上对胡子的尊称都用上了。人是万物之精灵,在这类事儿上是不用教的。俩胡子一听管他们叫好汉,心里就有些个舒坦,说,不见钱,咋给你孩子!荆志义爹和荆志国爹一听,可也是,就说,钱,咱哥俩是带来了,但孩子啥时还咱?那俩胡子一听,就说, 咱是干啥的想来你们也是知道的,人在江湖最重一个义字,咋会收了你的钱不给你孩子呢?今儿个你把钱给咱,明儿个头晌,你还到这儿取孩子!荆志义爹和荆志国爹一听,那胡子说得言之凿凿,心下一横,干脆就信他一回!两个孩子爹在黑暗中交换了一下眼色,荆志义的爹就说,那好!咱就信好汉的!妥!咱把钱给你!那俩胡子听荆志义的爹这么说了,也不言语,看着荆志义的爹走到破庙西大山又走回来,怀里抱着那装着大洋的布袋子。看到那布袋子,那俩胡子立时就不一样儿了,就是在黑暗中,也能看见那两双贼眼放出了光来。还好,那帮子胡子收了两千大洋,还真就挺讲信用,第二天头晌儿,还是荆志义爹和荆志国爹,再加狗剩儿,仨人儿到那破庙用花轱辘车把荆志义和荆志国接回了家。 并不遥远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