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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小子就象刚经历了一场恶战的伤兵一样到了荆志义的家门口。唉呀!不行!齐家二小子忽然喊了一声,牛还在山上呢!就是到了这时,他也没忘了牛。唉呀!你就不用管了!华子不是在山上呢嘛!那晚上她一个丫头能赶回来吗?听到这话,荆志义也有些个拿不准了,华子咋说也就是个才十四五岁的丫头,那三十来条牛哪!下半晌再说!也就只好这样了。说着,几个小子已经进了荆志义的家门。
荆志义的妈正好在家,冷不丁看见几个小子相互搀扶着从外面走进来,吓了一跳,唉呀!这是咋啦?让马蜂蜇了!妈!咱家有啥药没?荆志义妈见他们作成了这样儿,气得咻咻的,一边闷着声儿斥骂了几句荆志义,一边赶紧把几个小子安顿下来。你个糊涂蛋!不是跟你说过多少回了,让蜂子蜇了就用窝瓜花糊吗?嘴上说着,拎起一个柳条筐就出去了。回到屋里来时,洗了手,把掐回来的窝瓜花先攥碎了,再放在一个钵子里捣成了糊儿,逐个地糊在几个小子受伤的地儿。荆志国伤得太重,身前身后都是伤,都得糊上窝瓜花糊,就不能躺着了,只能仄歪着靠墙坐着。荆志义的妈坐在荆志国身边,一边给荆志国往脸上身上糊窝瓜花糊,一边说,国子,你咋能跟这帮子崽子山上山下地疯!你在家是小崽儿,你妈看到你让蜂子蜇成这样,不得咋心疼呢!荆志国脑袋迷迷糊糊的,听到荆志义妈说出这些个话来,也不知咋的,鼻子一酸,两行眼泪就从那肿得严严实实的眼眶里涌了出来。过了一会儿,他又想,大娘把咱们几个都骂了,按辈份,她得管齐家二小子叫小叔哪!心里这样想着,一点儿一点儿就睡着了。
荆志国醒来时,晌午已过。感觉浑身轻松了许多,不再那样疼痛,但就是觉得全身被啥东西箍住了似的,特别难受,眼睛已经能睁开一点儿了。荆志义,齐家二小子,小武儿,都躺在炕上,光着上身,每个人的脸上身上都糊着黄了吧叽的窝瓜花糊。几个小子中,小武儿伤得最轻,看荆志国醒了,就凑过来,国子,饿了吧?能起来不?吃点啥!火炕中间儿,摆着一个紫檀色的小炕桌,桌上放着一个粥盆,旁边一个大盘子里是黄澄澄的苞米面大饼子,还有一盘炒土豆丝和一小碟萝卜条咸菜。折腾了一上午,确实是饿了,肚子已经咕咕叫了。荆志义的妈从外屋走进来,看了看荆志国,又看了看几个小子,脸上有了笑模样。快!都起来,赶紧吃饭!几个都睡着了的小子,这会儿早都醒了,只是在别人家,不象在自个儿家,想着得有点儿样儿,再说人家荆志义还没动筷儿呢!荆志义是看荆志国还睡着,所以才躺着没动。见荆志国醒了,又听荆志义妈下了命令,几个小子立刻象饿狼一样,也顾不得身上那肿胀箍得难受,爬起来一顿胡吃海喝。只有荆志国稍微稳当点儿,也不是装稳当,实在是他伤得太重,这会儿虽然觉得轻松了不少,但不动还行,一动,那是碰哪儿哪儿疼。吃饱喝足,那身上可又轻松了许多。齐家二小子还惦记着山上的牛,吃完饭就想下地上山。被荆志义叫住了,他告诉二小子,他妈已经让人到山上果园去了,告诉齐永库,让齐永库晚上帮华子把牛赶回来。
自从发生了这场磨难,荆志国不消说,荆志义他们这几个小子好象一下子长大了许多,几个人更加密切,几乎不分彼此,更加默契,真就是抱成了团儿,那人蜂大战,不说是生死考验也差不多。原先他们就经常腻在一块儿,现在可不仅仅是一块儿耍的事儿了。荆志国觉得,是他们的心贴到了一处。
也就是几天后的一天,几个小子刚刚在山上凑齐,荆志义就来了,说,咱爹咱妈下晌儿得到咱大姑家给大姑的孙子过满月,晚上得在咱大姑家吃饭,得挺晚才能回家。你们几个晚上到咱家吃饭!说好了啊!几个小子一听,眼睛立马都亮亮地,瞅着荆志义,又互相瞅了瞅,接着就是点头。那,你会做饭吗?咱哪会做饭?那你不会做饭,咱去了吃啥呀?齐家二小子问。这你不用管,你带着嘴去就行了!几个小子眨了眨眼,跟着就又是点了点头。荆志义又说,这事儿,除了咱几个,任啥人不能说。这三个来月下来,荆志国对这荆志义说的咱几个,他知道当然还要包括齐家二小子的哥哥齐永库和华子的。果然,荆志义又补充了一句,就咱六个!荆志义说的大姑,只是荆家一族中走得比较近的人家而已,就住在荆家沟的下沟,离荆志义家所在的中沟也有二里左右的路程。要是论起来,那应该也是他荆志国的大姑。
荆志国记得非常清楚,那一天是农历八月初一。就在荆志义家的西屋,他们喝了挺多的酒,都是玉庄屯小酒厂自个儿酿的小烧儿。喝着喝着,大家就有些个兴奋,扯东扯西地唠了许多,当然是必须要说到前几天的人蜂大战,大伙儿对荆志国爬树的功夫那是赞不绝口,众口一词,厉害!有的还表达了某种怀疑,国子,你以前练过吧?那也太厉害了!咱们打小儿就爬树,也没你那两下子!又说,志义真够意思,不顾死活地往上冲!说着说着,就都说到了啥义气,仗义之类,大伙把那次人蜂大战看作是对哥们意气,对生死与共的一次考验。后来,也不知是谁说起了听说的梁山泊故事,一百单八将,个个仗义!又有人说起了啥演义里有个叫关云长的那才仗义呢!三国!对!三国!那里面的人,也是个个仗义!齐永库说,那是评书上说的,三国演义,桃园三结义么!这时,那齐家二小子就说,三国里有桃园三结义,咱们咋不来个五结义。二小子说这话的时候,那嘴已经喝得不太听使唤了,本还是个孩子,能有啥酒量!把五结义说成了五结律。小武儿这时已经喝得离开了大家围坐着的炕桌,坐到地上的长条板凳上去了,听到这话,就一下子站在了那板凳上,板凳一栽歪,险些摔倒在地上,嘴也是不太听使唤了,哼哼叽叽地说,对!对!咱们就来个五结义!咱们是荆家沟五侠,不,不对!是五男侠加一女侠,六侠!把咱华子姑奶也带上!按辈分,小武儿跟荆志义和荆志国一辈儿,得管华子叫姑奶。有人纠正说,结拜不分男女!就六侠!六结义!这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那天,唯一没喝醉的就是华子,开始时,是里里外外地炒菜做饭,后又侍候这几个小子喝酒,她也喝了酒,但她始终只是那一盅酒。再后来,是华子把大家的酒杯都拿到灶间洗过后,又拿上来,重新倒了酒。再后来,是荆志义牵头,大家伙都从炕上下到地上,都跪在了地上,面向正南给老天磕了头,因为这屋子南面是窗户,从窗户可以看到天。于是,就是那一天,大伙儿正式结拜为兄弟。那天,大伙儿还排了序。既然是结拜兄弟,那就不能再有辈份上的不同了,不管是哪一辈儿的,都一律称呼为兄弟。荆志义提议咱就按岁数大小往下排,齐永库岁数最大,就是大哥,咱岁数第二大,咱就是老二,小武儿老三,二小子老四,华子老五,就是咱们的五妹了,国子岁数最小,老六。荆志义刚说完,齐永库就先不干了。齐永库说,结义结义,结在义字上,那老大就必须得是最讲义气的人。要说最讲义气,咱几个,志义最讲义气,这大哥得让志义做!老二以下再按岁数排。荆志义一听,着急起来,说,大哥,你要推辞就不仗义了啊!咱们在一块儿就是哥们,互相帮着,谁想欺负咱也不行!不是!不是!志义,你听咱说,咱真的是替咱哥儿几个着想。你看咱这腿脚儿,走道儿都费劲,能跟上哥几个就不错了,还是由你来带着大伙儿,大伙儿也愿意跟着你,要不信,你问问他们几个?说着,他向炕上炕下的几个小子摆了摆头。齐家二小子说话了,志义,啊,现在咱先不叫你大哥,还是咱哥说得对,咱哥他那腿脚,大伙走道他都跟不上趟儿,你可饶了他吧!几个小子一看齐家哥俩委实说的是真心话,这个大哥让齐永库来做,确实也是难为他,于是就七嘴八舌地说,志义,志义!就你做大哥得了,咱们都跟着你,你说打哪儿就打哪儿,决无二话!话说到这地儿了,荆志义不好再推辞,但也确实为难,沉吟良久,好吧,那咱就听大伙儿的,先比划着,那大伙儿可得成全咱啊!不过,既然这样,咱们也不是干脆不要了辈分,只是咱们几个心里有个数儿就行,永库永和还是咱的爷,华子还--说到这,荆志义看了一眼正瞪着眼睛看着他的华子,没有接着往下说。几个小子就是在这个个都喝高了的时候,对男女之事照样非常敏感,都笑起来,妥!妥!嘴里应着,再次把酒斟满,一齐碰杯,干!这次,华子也是一口就把那杯酒喝了下去!荆志国看到她的眼里噙满了泪水。 并不遥远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