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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微光透过窗帘倾洒到宽大的床上, 床上的人儿烦躁地转身,试图躲进阴暗中,身体却没能动分毫。
林和平满心疑惑与不解, 她是遇到鬼压床了吗。
睁开酸涩的眼睛, 入目便是一条麦肤色手臂, 横在她胸口处, 林和平条件反射般推开, 手抽出来, 僵在半空中,她不能这么做,不可以冲动。
林和平收回手, 默默地看着手臂的主人,思绪飘回到昨晚——她睡床头,周建业在床尾, 她面朝南,周建业好像朝北, 他俩背对背, 中间隔一米, 不可能滚到一起。
即使在一起,也不可能头挨着头,脸贴着脸。
林和平的身体动不了,脑袋可以动,看看左边,看看右边,她还在床头, 睡觉不老实的是周建业。
以防他耍赖, 林和平轻轻把压在周建业胸口处的左手伸出来, 按住他的手臂,右手朝周建业脸上拧。
林和平本想给他一巴掌,又怕留下痕迹,被人看笑话,都没敢使劲拧他的脸。
天亮了,周建业也该醒了,林和平的手刚一碰到他的脸,周建业就睁开了眼。
周建业眨了眨眼睛,张口欲言,林和平没给他狡辩的机会,指着胸前的手,以及压在她腿上的腿,“现在这样也是我睡觉不老实?”
周建业心中一凛,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脚,开始抱怨,“你还好意思说,不是我睡觉警醒,今早你看到的就不是我,而是一具硬邦邦凉飕飕的尸体。你——”
“周建业,还想吃肉包子吗?”林和平打断他的话,坐起来,靠着枕头,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问,“早上还想吃鸡蛋饼吗?”
周建业的呼吸暂停一下,忙不迭爬起来,“你——”指着林和平,“你这是赤/裸裸的威胁,我——”
“告诉你岳母?”林和平不想承认,也得承认论胡说八道,两个她也不是周建业的对手,不容他说下去,“周建业——”
周建业瞥到昨晚被他扔在地上的枕头,准备好的说辞瞬间出现在脑海里,“等一下,我有个问题,你能回答上来,是打是骂,随你高兴。”
“你是要考我?”林和平盯着他问。
周建业:“和你本人有关,不涉及天文地理,也跟军事政治无关。”
“说!”
周建业轻咳一声,“你我是签了协议的,对吧?”
林和平点头。
周建业指着自己的脸,“凭良心说,这副尊荣能带出去,对吧?”
林和平再次点头。
周建业:“你建厂的钱全是我给的,我学历比你高,这些也是真的?”
“真的。然后呢?”林和平真的很想知道,周建业这次又打算怎么糊弄她。
周建业心中暗喜,让他说下去就好,“我有学历,有身高,相貌堂堂不差钱,你一穷二白,学历不如我,家世不如我,眼神还不好——”
“你眼神——”
周建业不敢让林和平开口,也不能给她思考的机会,“你眼神好,找个二椅子?”
林和平呼吸一窒,很是后悔刚刚没一巴掌拍过去,赏他五个手指印。
周建业笑着问,“现在是不是很想打死我?我说完,说的不对你再打也不迟。论看人的眼光,你我半斤八两,这点扯平。其他方面,我都比你优秀吧?身为一个被女人伤害过的男人,我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我……”林和平被问住,凭周建业的条件,找一个像她这样的不难。
周建业虽说离过婚,但他没孩子。
有些女人反而觉得离过婚的男人懂得珍惜,以致于条件好的男人,离了婚反而更吃香。
周建业见林和平拧眉思考,不禁腹诽,上辈子那个混蛋儿子说什么,想让一个条件不错的女人对男人死心塌地,一定要打击她,让她产生自我怀疑。竟然不是胡扯。
周建业又安安静静等一会儿,等到林和平转向他,面露疑惑,“容我提醒你,林女士,结婚是你提出的。我刚出虎口,短时间内没打算再进狼窝。”
“谁是虎?谁是狼?”
周建业咽口口水,“她是母老虎,你是大尾巴狼。我这么说你——”
林和平抡起枕头就砸。
周建业条件反射般伸手,“嘶——你想谋杀亲夫?!”
林和平下意识停下,见他捂着手背,不屑地嗤一声,“杀人犯法,我没那么傻,只想废了你。竟然用PUA小姑娘的手段糊弄我。今天不打残你,我就不叫林和平。”站起来就朝他脑袋上砸。
周建业见状,抬腿把她绊得踉踉跄跄,趁机把她压在身下。
林和平张嘴就咬。
早有防备的周建业抬手捏住她的嘴巴,“你这女人,属疯狗的?能不能容我说完。”
除了脑袋,其他地方都不能动,林和平以退为进,“说!”
周建业没说,把挤在他跟林和平中间的枕头拿出来。林和平的双手得以解放,就朝他脸上扇。
周建业后仰躲过去,眉头微皱,“是不是很想我把你绑起来?”
林和平的手僵在半空中,瞪着眼睛看着他,等他瞎胡编。
周建业见状,瞥了她一眼,“我说你这女人眼神不好,你还不高兴。不准再动手,等我说完。”说着从枕头里掏出三叠钞票。
林和平下意识想问,什么东西。定睛一看,全是大团结,瞬间忘记跟周建业算账,不敢置信地问,“这么多钱,你——就放枕头里面?你——”
“别你了。”周建业的腿从她身上移开,“先起来。”把通红的手背递过去,“我说你谋杀亲夫,说错了?竟然还想朝我脑袋上砸。这三叠钱同时砸在我脑袋上,砸出个好歹,我不跟你计较,领导也得找你谈话。”
林和平莫名觉得理亏,“你——你又没说枕头里有钱。”
“我跟你说过还有点钱。”周建业这辈子都不会承认,这点也是他算计好的,“昨天你把衣服放衣柜里的时候,里面除了衣服就是被子,没想过我把钱放哪儿的?”
周建业给林和平的那笔钱,还有一部分存在银行里,她不差钱,压根没想过他还有多少钱。
“我以为你跟我娘一样,把钱缝被子里。”林和平嘀咕一句。
周建业瞥她一眼,把其中两叠塞回枕头里,“那是你娘。我连针都不会用,拿什么缝。”
林和平又忍不住嘀咕,“那你也该跟我说一声。哪天我拿出去晾晒,掉了都不知道去哪儿找。”
“你来的时候我都在,你把被子枕头拿出去,我肯定会提醒你。”周建业不敢承认,他就是故意的。枕头放好,拿起床上的那叠钱,塞到林和平手里。
林和平疑惑不解,“给我干什么?我说过了,不缺钱。”
“回去给你娘,就说我发现你瘦了,以为家里没钱没粮,硬给你一千块钱,留着你们买米买肉。”周建业担心她拒绝,不待她开口,“明年还我一万。”
林和平震惊,“周建业,你个——”
“开玩笑。明年回去多给我爸妈买点东西。”周建业道。
林和平松了一口气,正想下床把钱放好,看到地上的枕头,“我的枕头怎么在地上?”
“你自己弄掉的。”周建业不假思索道。
林和平转过身,打量他一番,“不是你扔的?”
“我吃饱了撑得,干干净净的枕头扔地上。”周建业没好气地看她一眼,就下床穿裤子。
林和平见状,忍不住怀疑起自己,“我昨晚真踹你了?”
“说实话?”
林和平瞪眼,敢胡说试试。
周建业认认真真说:“昨晚睡觉你忘记关窗户,半夜冷风吹进来把我冻醒了。”
“冻醒?”林和平不禁往外看一眼,看到窗帘被风吹得摇曳,“那你还不关窗户?”
周建业胡诌道:“三更半夜懒得起来。看到被子没掉地上,全被你卷走,就去你那边睡了。至于枕头后来怎么掉的,可能是你不小心碰掉的,也有可能是我跟你抢被子的时候碰掉的。”
林和平见他说得有头有尾,心中疑虑顿消,但还有一点想不明白,“我以前睡觉明明很老实——”
“以前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你这辈子就没老实过。”周建业提醒她,“如果是上辈子,很正常,你没安全感,睡着都绷紧神经,自然不可能乱动。不信你自个想想。”
林和平仔细想想,她上辈子先是怀疑自己有问题,段其智后悔跟她结婚,后来怀疑段其智在外面有女人,再后来有孩子,又调到国有企业,忙里忙外,还总觉得跟段家人隔一层。那时她以为段家人瞧不起她,一直努力工作,照顾家小,从不敢放松。
“就算你说的都对,我这辈子也不可能这么,这么放任自己——睡觉乱打滚。”
周建业心说,当然没有。可惜我是不会说实话的。
“改天我去弄个可以折叠的钢丝床,对外就说宁宁要过来,给宁宁准备的。”周建业道,“回头我睡客厅,你睡卧室。”周建业说着,连连摇头,“不行。那样一来,你潜在意识还是会绷紧神经。”
林和平想想,有可能,“那就不分床,分被子。”
周建业想说不,话到嘴边点头,“也行。第二天起来,你必须先把被子放柜子里再出去,不然我没法跟老张他们解释。”
“跟他解释什么?”林和平疑惑不解。
周建业:“老张过来找我,不小心看见了呢。你娘你爹或者宁宁过来,不小心看到了呢?”
林和平不想都知道结果,她娘和她爹得把她二叔二婶叫到一起审她,是不是对周建业不满意。
“就说你不想跟我睡一起呢?”林和平试探着问。
周建业脱口而出,“做梦!”意识到回答的太快,“我用两辆自行车,一个手表,一堆肉和二十斤糖果,才换得你爹娘对我十分满意。”说着,顿了顿,“因为你睡觉不老实,让你爹娘看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宁宁再跟平安把我揍一顿,我图什么?你拿什么补偿我?以身相许啊。”
“想得美!”林和平道。
周建业哼笑一声,“没你想得美。好事全让你占,刚才还想谋杀,得亏我艺高人大胆——”
“你给我闭嘴!”林和平又见他开始贫,“就这么睡。”
周建业愣了一瞬,不禁问:“咋睡?”
林和平捡起枕头,抽掉枕套,和周建业的枕头并排放,“省得哪天忘了,一个枕头在东,一个枕头在西,没法跟人解释。”
周建业连忙揉揉眼睛,两个枕头并排坐在一起,不禁转向林和平,“你就不怕——”
“你敢吗?”林和平反问,“这里可是家属院。我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县里虽然穷,凭我把食品厂的广告投到《青州日报》上,书记和县长也会跟你们部队领导死磕到底。”
周建业压住心中狂喜,面上疑惑,“既然你都知道,那怎么还一副怕我乱来的模样。”
林和平不是怕周建业,是怕男人。也有一点怕她自己反应过激,把周建业踹得从此以后不能人道。
然而,这些都不能说,否则周建业能跟她贫一天。
“你管我。”林和平送他一记白眼,就往外走。
周建业下意识跟上,看到她身上的衣服,顿时想笑,“穿着睡衣干什么去?”
林和平低头一看,短袖加大裤衩,连忙退回室内,把周建业往外推。
周建业穿着大裤衩,光着上背就出去洗漱。
林和平洗漱后,周建业已把炉子打开,煮上白米粥。
厨房里除了米面鸡蛋,只剩葱姜和半颗大白菜。
林和平弄一菜盆面糊,白菜切好,粥还没煮好,忍不住去卧室找周建业。
周建业正准备出去,“怎么了?”
“我觉得一个炉子做饭太慢。”林和平看着他说。
周建业笑了,“你不过来,我一个人弄两个炉子,传出去司令都得骂我。”
“烧两个炉子浪费,我知道。我是想说,你下次再去省里开会,买个电饭锅。”林和平道,“电饭锅蒸饭煮粥,炉子只用来炒菜。”
林和平不在,周建业都是吃食堂,没被做饭困扰过,以致于压根没想过添小家电。
“市里没有?”周建业问。
林和平摇头,“没见过。只看到过电视机。”
周建业:“行!要不要再买个冰箱和电视机?”
林和平下意识想说不用,一想周建业不差钱,这时候的电器虽然功能简单,但质量很好,能用很多年。
有了冰箱,她也可以多包点饺子,周建业吃够了食堂的饭,也能给自己换换口味。
“方便就买,不方便别跟你们部队的采购员乱来。”林和平不放心地说。
周建业:“我知道。”吸吸鼻子,“我好心闻到米香,会不会溢出来?”
林和平慌忙往厨房跑,掀开钢筋锅盖,果然溢出来,连忙端下来,换小炒锅炒醋溜白菜,摊鸡蛋饼。
有面包和蛋糕,林和平不担心周建业吃个半饱,两个小时候就饿得前胸贴后背,白菜炒好坐屉子上,放钢筋锅里温着。
林和平摊四张鸡蛋饼,俩人就开始吃早饭。
饭毕和昨天一样,一个刷锅洗碗,一个打扫房间封炉子。
八点左右,两人拿二十块钱去副食品厂。
刚出家属院,周建业就被人叫住。
林和平看到喊他的人穿着军装,文质彬彬,“我自己去,你忙去吧。”
“不是找我的,是找你的。”来人不是旁人,正是快要做新郎的小吴。周建业等他走近,对林和平说,“就是他十一要结婚。”
小吴闻言知道周建业都跟林和平说了,也就不着急,“你们是要出去?我等会儿再来。”
“去买菜,晚一会儿没事。”生意上门,还买什么菜。林和平道:“去屋里说吧。”
小吴一听这话就知道林和平跟满嘴跑火车的周建业不一样。无需担心被两口子合起伙来捉弄,小吴进屋就把他写的单子递过去。
周建业递给小吴个板凳,冷着脸说:“坐。”
习惯了周建业时不时抽风,小吴接过板凳都不带看他,问林和平,“这些蛋糕得多少钱?”
周建业不禁转向他。
小吴的眼角余光注意到周建业,抢先说:“我没问你。”
林和平忍不住笑了。
周建业使劲瞪一眼小吴,起身去卧室。
小吴不禁嘀咕,“幼稚!”
林和平扑哧笑喷。
小吴想到林和平跟周建业是两口子,有点尴尬,“林厂长,我不是——”
“我知道。”林和平笑着说,“不用解释,我也觉得他挺幼稚。建业说你打算一桌加一碟蛋糕,这怎么还有一张月饼单子?”
小吴下意识问:“他没说?”
周建业从卧室里出来,“我怕她空欢喜一场。”
林和平转向周建业,“你知道?”
周建业递给她一个雪花酥,又在小吴面前晃悠几下,“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小吴想也没想就说:“林厂长给你带的好吃的。”
周建业惊讶,“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
小吴很是无语,“你不就想听我这么说,显摆什么显摆。”不待他开口,对林和平道,“每年中秋部队都会准备一些月饼。今年也不例外。本打算自己做,师长让后勤算一下,自己做没比买便宜多少,还不如林厂长的月饼好吃,我们部队决定今年找您订购。林厂长,能不能给我们便宜点?我们也知道你那个厂不容易,比出厂价便宜一点就行了。”
林和平第一反应是看周建业,毕竟,建厂的钱是他出的,来人还是他战友。
周建业把嘴里的雪花酥咽下去,道:“心里怎么想的怎么说。往年是大月饼,今年找你买小月饼,后勤预算只会多,绝不会超支。”
小吴急了,“林厂长,我们海军——”
“知道你们不容易。”部队里的事,林和平不想知道太多,担心哪天遇到心怀鬼胎之人,说了不该说的话,给周建业惹麻烦,“建业都跟我说过,爹不疼娘不爱,几艘军舰比他年龄都大。”
小吴很意外,“既然你都知道,就直接说价钱吧。”
林和平没急着说,“建业说,你吃过我厂里的月饼?”
小吴点头。
林和平:“想必也算过平均每块月饼多少钱?”又见小吴点头,林和平说个数字,问道,“这个价你们能接受吗?”
小吴惊讶,比后勤算的价格少很多,“您这个不是出厂价,是成本价吧?”
“不是成本价。比出厂价低一点。”林和平道。
小吴:“那那怎么比有家食品店的价格低了将近一倍?”转向周建业,你媳妇是不是病了,还是打算以次充好。
周建业:“我说你傻,你生气吗?”
小吴怒目而视。
周建业不禁嗤一声,“从食品厂送到市里要不要油钱?车子损耗钱要不要加上?路上颠簸碎的要不要算上?两个送货员和两个营业员以及店铺租金,你给?”
小吴张口想反驳,默算片刻,却发现无法反驳,“……这么麻烦吗?”
现在县与县之间还是石子路,还没高铁,别想上午做好,下午运到千里之外的首都。也别想凭借报上的广告传遍整个青州市——百分之九十的人家中没电视。
林和平想多卖点,让没电视或不识字的人都知道,只能开实体店,“是很麻烦。若不是我们厂规模小,没什么名气,我们也没必要在市里开家店。”
“我们要的这些月饼,几号能给我们?”听到“规模太小”四个字,小吴担心起来。
林和平:“月饼可以放好几天,我希望你们八月初八去拉过来。但放好几天,没刚做好的好吃。你们相信我,八月十五再过去,我到时候跟你们一起过来。”
这事得后勤出面,小吴道:“我回头问问。午饭后给你答复。”
林和平:“也行,连合同一起。”
小吴惊讶,“还要合同?”不禁看一眼周建业。
周建业笑了,“我是该说你心大,还是该说,谢谢你这么相信我媳妇。”
小吴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林和平:“小订单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大订单签合同付定金。你们都是建业的战友,不用付定金,但合同要签。免得我忙起来忘了,你们八月十五过去拉东西,拉了一车空气。”
小吴怀疑她就是怕他们部队不给钱——能被周建业个犊子看上的女人,绝对长了满肚子心眼。
林和平说得冠冕堂皇,小吴无法反驳,午饭前就把他的蛋糕钱和合同送过来。
拿到合同,林和平才敢相信,食品厂的第一个订单是周建业帮她接的。
林和平收好合同,就问周建业,“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下次我给你带过来。”
周建业心说,想吃你,可惜你不给。
“你家玉米收了没?”周建业问。
林和平没注意,她隐约记得地里好像有庄稼,“没有。”
“玉米收下来,让我岳母给我弄点玉米面。要细面,不要夹着玉米皮的。”机会难得,周建业没跟林和平客气,“给我做小鸡炖蘑菇配玉米饼。”
林和平登时想给自己一大嘴巴子——让你心软,人家可不会跟你心软。
周建业见她脸色变来变去,故意问,“不会做?”
林和平深吸一口气,“周建业,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干什么?”
“打死我?你不用还钱。”周建业道。
林和平没好气地说:“你还知道?”
“我吃小鸡炖蘑菇,你喝汤?”周建业反问。
林和平习惯性想怼他,到嘴边明白他潜意思,他又不可能吃独食。
“你那个炒菜的锅太小。”林和平道
周建业:“你去买口铁锅,让后勤连人带锅一起把你送过来。”
八月十五之前必然很忙,市里只有杨槐花和金桂花俩人,林和平也不放心。她和林丰收俩人得往市里去好几次,帮忙一起看着店。
届时买了锅,让林丰收拉回来,倒也不费事。
“除了这两样,没别的?”林和平又问。
当然有,但他怕累着林和平啊。
周建业想了想,还真让他想到一个,“我说出来,你不会骂我吧?”
“先说说看。”
周建业有点不敢说,“我想,我想要件毛衣。”
“毛衣?”林和平眉头微蹙。
周建业慌忙说:“围巾也行。”
林和平乐了,“我又没说什么,你至于这么紧张吗。”
周建业:“能怪我吗?上次自己睡觉乱打滚,早上起来怪我。昨晚睡觉把被子卷走,逼得我去你那边,又怀疑我故意的,想打死我。换你不怕?”
林和平不自在极了,“不就两次。”
“两次还少?”周建业像被针扎到似的,惊叫,“天还没冷,过些天冷了,还没睡着就往我怀里钻,怪谁?”
林和平想说,不可能!忽然想起一件事,每年冬天她的脚都特冰。用段其智的话说,跟死人脚一样。除非睡觉前泡脚。
即使晚上泡脚,不及时钻被窝里也没用。
前世她把脚搭在段其智腿上,段其智总是躲,她还以为段其智嫌她的脚冰。
“又瞎想什么?”周建业见她的脸色变来变去,“答不答应一句话的事,我还能家暴你。”
林和平抬眼看到周建业明明很想要,却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懒得拆穿他,“可以。颜色?”
周建业脱口而出,“白色。”
“白色?”林和平看了看他古铜色脸,“你穿白色?”
周建业叹气,“林女士,能不能麻烦你对我上点心。我跟你说过,冬天肤色会变回来。我本来还打算明年回首都的时候穿给我爸妈看,就说是你亲手织的,既然——”
“行了!”林和平打断他的话,“别装了。我炒菜,咱们吃饭。吃过饭蒸包子。”
周建业没有被拆穿的尴尬,乐颠颠随林和平去厨房洗菜。
天慢慢变短,林和平担心到家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四点半就带着大包小包走了。
周建业照旧送她到大门口,看着林和平坐上拖拉机才走。
五点多一点,最后一锅肉包子蒸熟,周建业给张政委家送六个,林和平抵达清河村。
下车看到小三毛,林和平给他三个肉包子,提醒林丰收吃过饭就去厂里,才拎着包子和螃蟹回家。
金桂花和杨槐花都在市里看店,没人挤兑孙氏,孙氏看到她闺女拎的东西,还没进院就指着她数落。
林和平卖个耳朵给她娘,包子递给几个弟弟妹妹,又把螃蟹倒铁通里——让它们尽情享受最后的时光,不紧不慢地从兜里掏出一叠钞票。
吐沫横飞的孙氏的戛然而止。
林和平佯装疑惑,“怎么不说了?继续啊。”
孙氏顾不上跟她拌嘴,咽口口水,“你你——哪来这么多钱?”
正吃包子的林平安、林安宁和林宁宁同时朝林和平看去。
林宁宁试探着说:“厂里的?”
“厂里的姐不能拿回家。”林安宁提醒他。
林宁宁好奇地问:“那是哪来的?姐的钱都给娘了。总不能是姐夫给的吧。”说出来,林宁宁觉得真相了,“真是姐夫给的?”
林和平不待她娘回过神,塞他手里,“建业说平安和安宁白天上班,晚上看书,宁宁上学,又正长身体,我忙厂里的事,担心我们营养跟不上,给你一千块钱,给我们做些好吃的。不够年底再给。”
孙氏这个人说好听点有原则,说不好听点穷讲究。
哪怕吃糠咽菜,能填饱肚子都不会朝别人借一分钱,更别说收别人的钱。
周建业是孙氏的女婿,不是外人,在孙氏看来周建业毕竟不姓周,不能仗着他孝顺,就把周家的钱当成自个的。
在孙氏这个母亲耳濡目染之下,前世林平安和林安宁的日子能过得下去,就不好意思麻烦林和平。只因林和平已嫁人,家里的钱财不是她一个人说的算,他们不能让她在中间为难。
林平安闻言,先他娘一步说,“大姐,我们有钱。”
“你们姐夫比你有钱。”林和平道。
孙氏瞪着她说:“建业有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每天日晒雨淋挣点钱,不想着存起来留着以后养孩子,都给他们祸害,日子还过不过?”
林和平心说,你闺女和你女婿的婚姻都是假的,孩子这辈子就别想了。
然而,她娘正生气,林和平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说出来,孙氏就能拿擀面杖揍她。
林和平佯装头疼,“我才二十六。首都那些有本事的女人,这个年纪刚毕业,都是三十多才生孩子。我们从三十岁攒钱,攒个两三年,也够养孩子的。”
“三十多岁?你还能生出来?”孙氏震惊。
林和平不想笑,但她忍不住,“娘,需要我提醒您,宁宁出生时您多大吗?”
“我——”孙氏看到小儿子,好半晌憋出一句,“就算你能生出来,建业的父母知道——”
林和平冲林宁宁抬抬手,“给我倒杯水,我好好跟咱娘掰扯。”
孙氏一听这话,又忍不住生气,她啥意思?说她这个当娘的不懂事,胡搅蛮缠啊。
“掰扯不是吗?咱今天就好好掰扯。”去厨房拿两个板凳,递给林和平一个,“掰扯吧。”
林和平:“周建业的父母,我的公公婆婆,一个月就有这么多钱。”指着她娘手里的钱,“有可能是两个这些。建业没说,咱不惦记他的钱,也就没问。您觉得,人家会在乎这点钱吗?”
孙氏摇头“这不是钱多少的事。你弟弟妹妹不是建业的弟弟妹妹。人家没,没啥,老头子。”
林老汉拿掉旱烟,开口道:“没义务帮你养弟弟妹妹。”
这话林安宁很是赞同,“是的,姐。你想吃啥,我,我下次回来从镇上给你买。”
林和平很高兴弟弟妹妹没有见钱眼开,但也不高兴他们跟她分的这么清楚,“可是建业说,我弟弟妹妹就是他弟弟妹妹啊。”
林安宁张了张口,不知道咋说,就给她哥使眼色。
周建业如果随便说说,林平安有的是话反驳。可他姐没要求,周建业就买两辆自行车,宁宁不知道时间,二话不说把自己戴了好几年的表给宁宁,没有一点不舍。老实本分如他爹的林平安说不出“姐夫就是哄你开心”之类的话。
林平安试探着说:“娘先收下,以后我们工作赚到钱,姐有了孩子,多给孩子一些见面礼呢?”
林和平叹了一口气。
林平安忙说:“大姐,我我——不是催你生孩子。是说以后,以后。”
林和平她爹林老汉面露怀疑,“和平有孩子,你们也该结婚了。你们能做主吗?”
“爹,没那么快。”林宁宁把最后一口肉包子咽下去,伸出手指头,“明年大哥考大学,顺利考上,要上四年。上学期间他没钱,他想结婚,女方也不愿意。至少得存两年钱。这就是七年。七年后姐三十三。”
林和平笑了,“都没你会算。”
“对啊。咱家我学习最好。”林宁宁很得意,转向林安宁,“二姐,我未来的二姐夫敢不同意,就跟大姐学,把他甩了。让大姐夫给你找个军官。”
孙氏一听这话,顾不上手里的钱,“安宁,不能听宁宁个熊孩子的。女人跟男人不一样,男人离过婚,有正式工作,长相过得去,还跟头婚一样找。女的只能往下找。你姐纯粹是走了狗屎运。”
林和平转向她娘,“谁是狗屎?”
孙氏被自己的口水呛一下,“你!”
林和平无奈地说:“是我亲娘,没错。既然你这么疼周建业,收他一千块钱咋了?”
“我……”孙氏说不出来了。
林和平从她娘手里抽出一张大团结,递给林宁宁,不待她娘嚷嚷,“找村里人买些鸡蛋,明儿平安和安宁走的时候带二三十个,一顿两个。”转向孙氏,“我明早想吃鸡蛋羹,晚上想吃红烧鱼。你不给我做,后天就去找你女婿。你给我做一顿鱼,让我吃三天咸菜,下周就去找你女婿,说你虐待我。”
正准备往外去的林宁宁踉跄两下,连忙回头看看他娘有没有被他大姐气晕。
孙氏离晕只差一口气,偏偏又知道林和平没跟她开玩笑,那口气还顺不上来,转向她老伴儿,“老头子,这日子是没法过了。咱俩收拾收拾铺盖,去坟地里找咱爹娘吧。”
林和平知道她娘装腔作势,很不客气地说:“您这个样,我爷爷奶奶绝对不会见你。还得弄一阵阴风把你吹回来。”
哗啦一声,一阵秋风拂过,一片秋叶好巧不巧落在孙氏虎口之上。
孙氏打个哆嗦。
啪嗒!
手里的钱掉在地上。 重返19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