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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兆珽听宋婉君的话,真没去宋家府上送东西了,比平日更加努力的读书,家里堆积的书册子都能倒背如流,其中也有跟宋婉君赌气的意思,她好歹也是因为担心对方才那样积极去府上拜访的,谁知道不仅不让她进去,还让她以后都不用去了。
不见就不见嘛,有什么大不了的,贺兆珽气呼呼的想,又把自己关在房里读书。
还说什么考完那天就去西府接她什么的,当真?
不过三伏天的天气太过炎热了些,家里又没有多余的钱买冰块回来,就算买回来阿娘也会都送到她房里,阿爹阿娘年纪都大了,怕是受不住暑气,她只能借口说要去清风楼读书,让爹娘自己用着解暑。
清风楼也确如其名,不止是听起来凉爽,所处的位置也很好,时不时吹过几阵清凉的风,酒楼二楼上还可以叫伙计去楼下的摊贩买些零嘴送上来。
那地儿好啊,临翊不止她一个人这么想,早被一些有钱人家的公子和小姐包下了,专门用来谈情说爱不干一点正经事,她还只走上几阶楼梯,就被下人赶下去,说是打扰才子佳人雅兴,她在那儿煞风景。
呸!
贺兆珽只好跑到龙津桥下边读书,挨着汴水,从水面上吹来的风也似乎会沾一些湿气很是清凉,借着桥身也能挡住些毒日的灼热。
这边人刚从贺府出去,贺士博也没闲着,拿着贺兆珽写过的诗文,仔仔细细一张一张整理好,在纸的边沿凿几个窟窿,用针线简陋装订好,拿着就要出门。
贺夫人在一旁看着贺士博忙,说道:“你何不叫兆珽跟你一起去行卷?总好过你一个人去。”
“兆珽这孩子的心性你我最了解不过,哪能带着她去,官场里暗话多,她听得多了再去考试,定会放不开,肯定想七想八,最后落榜。”
“可万一人家要一首兆珽的命题诗,该如何是好?”
“到时候我把题带回来让她写,然后我再跑一趟不就好了。这次的主考官与我是旧识,这点小忙不会不帮。”
“那也行……”贺夫人点点头,还在思忖什么一样的神情,“你早些回来。”
“嗯,要是兆珽回来问起我,你就跟她说我上朱雀门西街的桑家瓦子听书去了,那个不是光听都不用给钱吗,她不会怀疑的。”贺士博十分自信。
贺夫人弱弱告诉了他一个事实:“其实你去哪儿兆珽她一点都不关心的,她说不管你跑去哪儿了家里的饭你也不会落下一顿……”
贺士博:“……”
扎心了,最了解他这个做父亲的不愧是他的亲女儿。
“这孩子真是的,没大没小。”贺士博嘴硬的扔下这句,动作利落的上街。
这年博学宏词科制考的主考官官家已经发了诏书,由尚书省左仆射和礼部考功员外郎一起主持,其中尚书省左仆射负责出题批阅考生试题,考功员外郎负责考试时的秩序和公正性以及一同商议考生录取名额。
主考官尚书省左仆射叫魏君贤,和贺士博曾是同窗好友,两人志向和报负都不谋而合,相处十分愉快,约定好要一同入朝为官后替百姓谋福,只可惜贺士博连续落榜三次,怎么也考不上,始终是个进士。相反的魏君贤入殿试时就高中状元,娶了李太傅的女儿为正室,封太乐丞,从八品下,六年后平步青云直达二品。贺士博再不好与身为贵相的同窗过多走动,以免想起他少年时的报负来,羞愧又自卑,但如今自家的孩子要考功名,恰好主考官还是魏君贤,他怎么都要拉下这脸来。
这三伏天听说官家在上朝时热到中暑晕了过去,故又休沐五日让官员们在家避暑,贺士博不用担心会吃到闭门羹。
门外守着的小厮拿着贺士博的名刺去后院通报,不一会就叫他跟着进门,领着他来到后院凉亭那儿,凉亭中间搬了桌椅在中央,魏君贤就坐在凉亭的正中央写字,桌面右上角放着一盘羊头签,贺士博眼尖的还看见四面角落都有好几个下人拿着大芭蕉扇,对着面前放着的冰块扇风,亭子修在水中央,下人们藏在假石和矮灌木后面,生怕误了雅致。
贺士博感叹吃朝廷俸禄的有钱人果真待遇和性子都和他们这些穷苦人家不一样,花银子都花的讲究。
贺士博来到亭子那边,魏君贤放下手里的笔,一阵寒暄:“真是好久不见,我公务繁忙一直不能找你喝酒聊天,感情都要淡了。”
贺士博敷衍的假笑几声,心里酸啊,不过对方这话说的也确实是虚假,六年不见,人哪有不变的,他不过也是有求才会主动拉下脸来找他:“哪里哪里,大家都在家娶妻生子了,哪能还跟以前一样不管不顾的。”
“这话说的,找时间还是要一起吃饭喝酒的,哪日我做东,就约在樊楼怎么样?”
“不了不了,魏兄你忙,就不用来那些虚的了,你我之间兄弟情也依旧在的。”贺士博心里都要忍不住翻白眼,还要改日,真心想请他吃饭的话今日明日后日不可以?谁知道改日是什么日子,只知道他现在休沐的假就有五日,过了后每天都要上朝,还有个屁的时间。
“瞧贺兄你生份的,”魏君贤让开道,“来来来,坐下说话,我让人再摆出几盘瓜果盘子上来。”
“不用了不用了,我吃的很饱。”贺士博走到椅子边坐下,凉风阵阵轻缓拂过面容,一瞬间解了一身的疲乏和炎热,好不舒适,“我这次来,是想要向你行卷的。”
“来行卷?”魏君贤一副难以想象的表情。
贺士博立马说道:“想什么呢,我替我家孩子来行卷的,不是我!”
虽然知道魏君贤这个反应很合理,但他还是心里暗暗不爽,这不是存心给他难堪嘛……就好像在吃惊他考几次落几次居然还有脸继续考,还找他这个老朋友卖人情。
“哦哦,是跟兆珽行卷啊,”魏君贤有所悟的点点头,看了看通往前院的那条走廊拐角那儿,“怎么不见人来?”
贺士博将手里的册子放在桌案上打开:“人没来,你直接看这些吧,这是兆珽平日里写的东西,你看看写的好不好,有哪里要改的。这水准去参加今年的博学宏词科能不能过。”
虽也奇怪为什么不带本人过来,但没问别的为什么,直接翻看诗文,只看了开头的第一首诗就忍不住点头称赞:“这诗写的好,既通俗易懂,又字字简明扼要,果真是真才实学的人才可以写的出来的。”
贺士博听了觉得扬眉吐气,听说他儿子书念的就不咋地,虽然被选去了太学,但一直没个名堂出来,哪像他们家贺兆珽,都是临翊的小半个红人了。
“你继续往后看,后头还有赋呢。”笑话,他贺士博的孩子能差到哪里去,他自己何尝不是满腹才华?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考不上了。
魏君贤点点头,继续往后翻,确实有赋,不过涂改的地方很多,看得出是在逐字逐句的推敲运用,每一个字都用的无比精辟,他不由得感慨:“如此才学,为什么不送去太学?”
贺士博不屑一顾:“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太学是干什么的,迂腐又沉闷,还看门第,除了太学馒头好吃生活奢侈些以外外人还称赞过里面什么?每年参加科举没一个高中的,都直接去顺天府当录事去了,没一个顶用。兆珽要是去了,怕就是废了。”
这话说的魏君贤面子上十分不好看,他儿子就是送去太学了,然后真如他所说回来就直说那太学馒头好吃,什么长进都没有,陈旧的考试和古板的授课,他都有些后悔送儿子去太学。
“说的也是。”魏君贤点点头。
贺士博见他看的差不多,将东西收起来,直问一遍:“怎么样,如果是你出考题的话,你觉得以这孩子的才识,能不能给你一张满意的考卷?”
魏君贤不住的称赞:“绝对能答得上,指不定还可能是第一名。”
贺士博觉得虚荣达到了极致,笑的合不拢嘴:“我早知道兆珽她可以的,贺家终于也能回归正道了。”
“唉,像这样真才实学的考生已然不多见了,近几年来录取的考生都少的可怜,不然朝廷也不会这么快就举办一场制科考试,朝中需要鲜活的人才,现下是最关键的时候。”
贺士博也忍不住叹息几声,听说十六州那儿又不安生了,听得春冬时节运粮过来的乡兵也说运来的粮食一年比一年轻,大部分的粮食都分了另一条线,往北边运过去了。
“谁说不是呢。”贺士博感慨一句,既然目的达成,他也不想继续留在这儿打太极了,随即抱拳说道,“我看魏兄休沐也还在办公,挑这时候来打扰心里也过意不去,我就不打扰魏兄了,他日有时间我们再一起喝酒谈天好了。”
“哪里哪里,贺兄客气了,倒是没有打扰到我。”
“刚才也说是关键时候,我更是不敢再耽误一刻的,没有在客套,是我心里真的过意不去,该走了。”
“那……恕招待不周了。”
“无事,魏兄忙自己的,我自己走就好。”
贺士博抬腿就走,心里也是不想再多留的,凉快是凉快,可如坐针毡,浑身不自在。
魏君贤见他离开,想到再次见到老朋友他心里也有些复杂的情绪,来他府上看诗文的又不止他一个贺士博,多得是,甚至还有直接写名单过来的,文党和陆党针锋相对,他谁也不敢得罪,过去一口一个为国为民,他怕是担不起这重担,明哲保身才是聪明人的做法,但他又忍不住想贺兆珽的诗文,当真是学识过人,要怎么办才好?
贺士博走路回家都恨不得飘起来,贺兆珽读了会书就跑去桑家瓦子逛街散心,看见一群人围在一张桌子周围大声起哄。
“再过不久就要考试了,三天考完三日后放榜,这次考试谁能得解元,下注下注!”
“这回好像有贺兆珽,她可是临翊府亲认同的解元,肯定是要下她啊。我赌五十钱。”
“别把话都说满了,今年的太学也出了好几个人才,那太学里讲课的都是什么人?那可是博学教授,渊博的老儒士了,可不比私塾教的好,我赌太学生周明阳和王子凯,各六十文。”
“毛驴诗人钟晓声一贯钱。”
“常州纸贵荥阳升,一两。”
“……”
贺兆珽知道他们说的这些人,还没她落榜的那些前辈厉害呢,文章也拜读过一两篇,枯燥乏味,她气这些人居然就赌她五十文?在他们眼中自己还不如那些阿猫阿狗?
这口气咽不下,贺兆珽跑过去,从腰间掏出一个钱袋子出来:“我压我自己,十文钱!”
众人:“……”
没办法,她囊中羞涩,实在拿不出更多来,不过她要是得了第一,桌上的钱就都是她的了!
那当然必须是要拿第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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