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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24日，下午四点，公司很人性化地提前下班了，凌彤萱单肩背着包包，在夕阳的余晖中，慢慢地走。
天气还算凉爽，可她为什么会忽然觉得有点闷，望了望路标，她选择了另外一辆公车，去了一个远在记忆里的地方。
十年前，她跟着妈妈第一次来上海，那一天妈妈和朱叔叔约在咖啡厅见面，咖啡厅的对面有一个健身公园，那里有一群少年在打篮球。
她独自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对这个陌生的城市从心底里感到害怕，可是望着那群意气风发的少年心里却好像忽然踏实了。
杭州的学校里，男孩子们也都爱打篮球，可是他们的技术远远不如她眼前的那群少年，尤其是那个穿着号球衣的少年。
因为距离很远，她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到他黑色的发丝在阳光下那么耀眼，他后背的字像是谜一样吸引着她的视线。
她很奇怪，为什么他会选这样一个号码呢？
当那场篮球赛结束的时候，那个少年的同伴问出了跟她一样的疑问，“嗨，你为什么选号球衣？”
“因为是没有，是极致，是无限可能。”少年的回答随着轻风，落入了她的耳畔。
她扭头去望，却只看到他的背影。
似乎就是从那一天开始，她开始对数字着了迷，以致于后来报考了会计，整日穿梭于无限的数字游戏里。
周围一片安静，凌彤萱抬起头来，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又来到了当年那个健身公园，这里已经翻新了，篮球场变得更大更好，一样的是，篮球架下。仍有一群玩乐的少年。
她慢慢地走过去，找到一个跟当年位置差不多的椅子，慢慢坐下，凝眸望向篮球场。
只是，那群人中再也没有当年那个身背字的少年。
当时年纪小，不以为然，现在想想，也许那时，她是青春期的心动。
与此同时，健身公园的对面，当年的咖啡厅早已经易主，招牌和装修也全部翻新。
靠窗户的位置，一个眉目俊朗的男人优雅地坐在位置上。桌上的咖啡动也没动，他就只是静坐，像是在追思什么。
今天是朱洪涛出院的日子，可是朱凯文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两个小时前，他开车载着朱洪涛和陈梦颖来这里，这间咖啡厅算是他们定情的地方，朱洪涛大病初愈，重获新生后第一个想来的地方便是这里。
本来气氛挺好的，一家人说说笑笑，可是意外就发生在下一秒。
期间，朱洪涛去上洗手间，陈梦颖陪同，而朱洪涛的手机落在了桌子上，就那么巧，电话正好响了，朱凯文顺手接起。
“朱董，广州丁女士车祸的那件事已经彻底解决了，她今天已经出院了，您放心吧，我会用其他渠道把补偿金给她的。”
“朱雅宁，你给我解释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朱凯文拍案而起，生平第一次对妹妹动粗，一手捏紧朱雅宁的手腕，疼得她快要哭了，他依旧不肯松手。
可是朱雅宁没有哭。反而笑了，“哥，你想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对吧，好啊，那我就全告诉你……在广州，凌彤萱出事的时候，金东方亲自赶到，抱着她百般呵护，如果不是因为爸爸的身体，我早就把这件事告诉梦姨了！”
“不许说！”
“哥，你还想维护她？你的眼睛和你的心都被蒙蔽了，凌彤萱根本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单纯，你是怎么了，有那么多女人喜欢你，你为什么眼里就只看得到她，哥你别傻了，凌彤萱跟我们根本不是一路人，你再喜欢她也没有用！而且她早已经是金东方的女人了！”
“你说什么……？”陈梦颖凄然的声音忽然响在两人身后。
“梦姨……”朱凯文和朱雅宁同时一愣。
陈梦颖的脸色忽然一变，血色全无，她的双腿甚至发软，站也站不稳，幸而朱洪涛及时扶住她才没有摔倒。
“梦颖，你没事吧？”
“没事。”陈梦颖极力保持镇定，但一颗心却完全乱了，顿了好半晌，才又缓缓开口，幽幽地说道，“洪涛，我有一件事想求你。”
……
时间已经到了晚上7点，凌彤萱的心情越来越忐忑，手里一直抓着手机，等待着谁的电话。
她已经换好了衣服，特意穿了一条新的长裙，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反正就是情不自禁，毕竟这是她和金东方第一次约会，她想打扮得漂亮点。
呃，应该可以称作是约会吧？
心跳，越来越快了。
手心里的手机忽然一阵震动，酥麻了她的整个神经，看也没看地就接听起来，可是电话那端竟是陈梦颖的声音，凌彤萱蓦地一怔，“妈妈……”
“小彤，妈妈有事情要跟你谈，我们见个面吧。”陈梦颖的声音有些轻颤，让凌彤萱下意识地感到心慌。
而且，她约定的地点竟然是朱家。
凌彤萱挂断了电话，立即动身，她看了看表，打车来回的话，应该还可以赶得上去电影院。
朱家不愧是豪门，平安夜的气氛在别墅内外展现得淋漓尽致，门口两棵偌大的圣诞树矗立着，上面亮着彩灯，一闪一闪。
佣人将她带到了偏厅，陈梦颖早已经等候在那里，一旁还坐着朱雅宁，后者的表情有些傲然，还有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一下子，凌彤萱隐约猜到了什么，想必是朱雅宁告状了。心里蓦地一紧，但是却努力保持平静，保持微笑，慢慢地走了过去。
“小彤，你来啦，快坐下。”陈梦颖似乎是有些着急，急忙站起身，拉着她坐下。
凌彤萱“嗯”了一声，余光看到朱雅宁嘴角愈加明显的讪笑。
“小彤，妈妈今天找你来，是有话问你，上次你去广州考试，跟雅宁闹得不愉快是不是，雅宁说当时有人为你出头，那个人是金东方？”陈梦颖开门见山地说道。
“是。”凌彤萱没有否认，一想到他当时对自己的维护她心里又是一阵暖意融融。
闻言，陈梦颖脸色一凛。又严厉地问道，“他和你是什么关系？雅宁说你们两个人很亲密，有没有这回事？”
“梦姨，他们两个可不只是亲密那么简单，都抱在一起了呢！”朱雅宁添油加醋地说道。一想到当时金东方护着凌彤萱的样子，她心里就一阵阵不平。
凌彤萱暗暗咬牙，她不懂朱雅宁为什么还可以如此嚣张，她为什么不说她陷害她作弊的事情呢？
“小彤，回答我的问题！”陈梦颖厉声说道，语气中的强势不但让凌彤萱一怔，甚至连朱雅宁也愣住了。
房间里通透的光线将凌彤萱的脸照得似乎是有些透明，窗户上闪烁着彩灯更是让她的眼神显得有几分迷离，她暗暗抓紧了手里的包，坚定地回道，“我没有作弊，他相信我，所有才会那样的。”
陈梦颖凝眸看向凌彤萱，似乎是在审度她话里的真实性，那眼神认真得有些可怕，朱雅宁本想再插言，但却不怎么敢了，这样的陈梦颖，是她所没有见过的。
凌彤萱的眼睛瞬也不瞬，表情平静，但心里面却是波涛翻滚，她暗暗抓着手里的包，包里装着那张电影票，也许过了今晚，她和金东方的关系就会有些不同，但是这一刻，她还不能说。
半晌，陈梦颖伸手握住了凌彤萱的手，轻而有力地说道，“小彤，妈妈相信你不会骗我，你没有作弊，也没有跟金东方有什么关系，是吧？”
凌彤萱重重地点头。
陈梦颖微微笑了，拍着她的手说。“小彤，今晚留下来吃饭吧。”
闻言，凌彤萱一惊，朱雅宁更是不敢置信，凌彤萱是什么身份，她怎么可以留在朱家吃饭？
“妈妈，我……”凌彤萱连忙要婉拒，一是觉得不方便，二是她还要去看电影。
“留下来！”陈梦颖握紧了凌彤萱的手，拉着她走向饭厅，然后扭头望向朱雅宁，从容地说道，“这是你爸爸的意思，今天的晚饭就当做是你向凌彤萱的道歉。”
道、道歉？
朱雅宁目瞪口呆，不敢置信似的，也连忙起身追了上去。
三人前后到了饭厅，长方形的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朱洪涛坐在主位上，朱凯文坐在一侧。
桌子上摆着五副碗筷，显然是早已经为凌彤萱备好的。
朱雅宁火冒三丈，朱洪涛却是一声呵斥，“雅宁，坐下！”
“……”朱雅宁抿了抿唇，不情愿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小彤，坐下吧，今晚是平安夜，都是要跟家人一起吃饭的。”朱洪涛沉声说道，陈梦颖感激地望向了她。
家人？
凌彤萱蓦地一怔，眼前好像忽然有些恍惚，陈梦颖拉着她的手落座，母女俩紧挨着。
朱洪涛又缓缓开了口，“小彤，上次考试的事情你受委屈了，吃过今天这顿饭，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了，好吗？”
凌彤萱僵着表情，一下子不是很适应这样的气氛，却也只能点头，“朱叔叔您客气了。”
“嗯。那好，吃饭吧。”
朱雅宁在一旁愤愤不平着，怎么爸爸也倒戈了？
她几度张嘴要说话，却都被朱凯文冷厉的目光瞪回。
平安夜的大餐普通人家都会吃得很丰盛，朱家就更不必多说，然而凌彤萱吃着那一道道色味俱佳的菜肴，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滋味儿，该甜的不甜，该苦的不苦。
曾几何时，她是如此渴望着可以这样坐下来一家人一起吃饭，可是现在……她的人在餐桌前，心却飞远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慢慢地指向了9点，电影要开场了呢。
整点的钟声敲响，凌彤萱握着筷子的手忽然一抖，“啪啦”一声掉落，引来一桌子的人齐齐注视。
“对不起。”她连忙低头道歉，弯腰捡起筷子。
“小彤，你怎么了，没烫着吧？”陈梦颖扭头关切地问道，并拿过纸巾帮她擦拭。
“没有没有。”凌彤萱连连摇头，接过纸巾擦了擦手，但是新穿的裙子微微弄脏了，不知怎么的，她忽然有点想哭。
“妈妈……我……我去下洗手间……”凌彤萱手忙脚乱地从椅子上起身，因为太过着急。椅子在地面上划过，发出“吱”的一声响，如此失礼让她又连忙向主位上的朱洪涛道歉，“朱叔叔，对不起。”
“没关系。”朱洪涛宽宏地回道。
“抱歉。”凌彤萱又转头向其他人道歉，说完，脚步匆匆地离开了饭厅，可出了饭厅又不知道该往哪边走，一时茫然，随便找了个方向就跑了出去。
陈梦颖扭头望着她的背影，表情有些担心。
“哼，真是没礼貌！”朱雅宁小声地嘀咕着。
朱凯文微微蹙眉，眼底隐匿着什么情愫。
片刻，他轻轻放下筷子，向朱洪涛和陈梦颖致意了一下，轻声说道，“爸爸，梦姨，我准备了圣诞礼物，我去拿给你们。”
凌彤萱脚步惶惶地走到了楼梯的拐角，掏出口袋里的手机，低头一看，九点零二分了！
她颤着手指，拨出了那个最熟悉的号码，可是回应她的，却是冰凉的语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关机？
怎么会这样？
他生气了吗？
还是他已经进了电影院，所以才关机了？
思及此，凌彤萱连忙放回手机，迫不急待地想要离开朱家赶去电影院，脚跟一旋，想要回去饭厅道别。
一抹高大的身影却忽然出现在她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你想走？”
凌彤萱抬头，瞥见朱凯文清俊的脸庞上罩着阴霾，她下意识地蹙眉，“朱少爷。请你让让。”
朱凯文不为所动，甚至又上前两步，将她逼退至楼梯拐角，沉声说道，“梦姨希望你今晚留在朱家。”
“不可能，这里不是我的家。”她下意识地说道。
“恐怕不是这个原因吧，你不想留下来是因为你想去见某个人？”朱凯文尖锐地问道。
“是又怎样，我有交朋友的权力。”说完，凌彤萱脚步挪了挪，想要从他身旁绕开。
朱凯文却一把抓住她的手，“交普通朋友可以，男朋友就免了，我娶你。”
什么？
凌彤萱一愣。忽然又想起他上次将她骗到医院的事情，她愈加得烦躁，“朱少爷，上次在医院，因为朱董抱病在身，所以我没有多说什么，我想你也只是拉我去演戏充数的，那次的事情我不计较了，但是请你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
“我是认真的！上次，还有现在，都是认真的！我是真心想娶你！”朱凯文柔若春水的眼眸瞬间犀利，目光灼灼地向她投射过去。
“你……”凌彤萱目瞪口呆，她没有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眼前的朱凯文不若是从前，她是一向不愿意与朱家的人有来往，但是也不得不承认，朱凯文与朱雅宁是不同的，他年轻有为，学识渊博，不知道是多少名门淑女心目中的白马王子，而他也一向举重若轻、行为优雅，这些年来，除了那张支票外，他也没有对她说过一句重话，更没有做过什么失礼的行为，可是直到今年，他不知道怎么的，总是一次次地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她面前，还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现在更离谱了，居然说要娶她？
凌彤萱的一时呆怔，让朱凯文误以为她是在犹豫，他又继续说道，“小彤，我知道你不稀罕朱家的钱，我也不会用那些物质的东西收买你，我知道你最渴望什么，你最想要一个家，你嫁给我是最好的选择，那样的话你就可以每天都跟梦姨在一起，可以光明正大地叫她妈妈，到时候我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每天都可以像今晚这样一起吃饭，一起聊天，一起过节……”
朱凯文不疾不徐地说着，为她勾画出一幅美妙的蓝图，有大房子，有家人，有笑声，凌彤萱默默地听着，眼神却越来越冷。
“小彤，嫁给我。”朱凯文拉住她的手，顺势想要拥抱她。
凌彤萱却忽然一躲，甩开他，后退两步，背脊抵上了楼梯的扶手，双手瞬间攥成拳头，似乎是在隐忍什么。
“小彤？”
凌彤萱微微笑了，却是笑中带泪，抬起头来，迎视上朱凯文的眼睛，轻声问道，“朱凯文，你以为你很懂我？”
朱凯文蓦地一怔，似是不解。
“你刚刚所说的那些真的很美好。我承认，那是我这些年来一直都在梦想的东西，可是……”顿了顿，她的眼睛里忽然浮现出一层迷茫，似乎是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就在刚刚吃饭的时候，朱凯文所描述的一切她都实现了，可是她却一点也不开心，她觉得这样的“家”只是一个华丽的牢笼，这样的“家”没有她想要的自由、快乐与爱。
“虚有其表而已……”她呢喃地说道，嘴角边一抹苦笑，“我能不能管朱夫人叫妈妈，她都是我的妈妈，血缘关系摆在那，谁也改变不了，至于你所说的家，对不起，我们的定义不同，我不要！”
“凌彤萱！”朱凯文的耐心似乎也快用尽了，不自觉地抬高了音调，“你到底在别扭什么？我可以给你一切！”
“你的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
“那你想要什么？”他忽然上前，作势吻她。
朱凯文眼里的光芒锐利得恍若刀片，凌彤萱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惧意，她下意识地想要往后退，可是后背早已抵上了楼梯的扶手，再也没有路可以退。
而这个时候。他忽然低下头来，唇压向了她，凌彤萱惊得连忙侧过头，他的唇轻轻地滑过她的脸颊，只有一下，却惊得她恍若触电。
他再次俯身想要吻她的唇，她忽然大叫一声，“妈妈！”
背对着楼梯方向的朱凯文忽然一怔，扭过头去看，可身后却空无一人，他不由得笑了，黝黑的眼底闪动着某种讯息，幽幽说道，“凌彤萱，原来你也会骗人。”
凌彤萱不敢再多留一秒钟，推开他，拔腿就跑，朱凯文却没有再追，他抬手抚过自己的唇，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属于她的一抹淡香。
凌彤萱心里无比惊惶，生怕朱凯文又追来，她一口气跑回餐厅，气息不稳。
“小彤，快来，坐下继续吃吧。”陈梦颖扭过头微笑地说道。
凌彤萱脚下却没有动，努力平复了自己的呼吸，却怎么都平复不掉内心的纷乱，她咬了咬牙，焦躁地说道，“对不起……妈妈，朱叔叔，我还有事，先走了……我……对不起，真的很抱歉……”
语无伦次地说了一大堆道歉的话，转身迈着急促而又慌乱的步伐离去。
陈梦颖愣在当场，错愕着呢喃，“小彤？”
“真是个没礼貌的家伙！”朱雅宁再次嘀咕一句。
这时，朱凯文返回餐厅，与凌彤萱走了个碰面，他的手里拿着几个小礼盒，将其中一个递到她面前，沉声说道，“圣诞快乐。”
凌彤萱一手接过，却是看也没看，敷衍地说了声“谢谢”后就快步离开，直到走至朱家的大门口，才将手上的小礼盒塞到送她出门的佣人手里，“麻烦你转交给朱少爷。”
说完，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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