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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果然察觉到了。”苏慕华只稍稍惊了一惊,便稳了回来,出口的语气如平常般散漫自若 ,那神情,分明存了算计,可看着却仍是一派无辜纯良,“有点意思。”
“如此煞费苦心的算计,何止有点意思?”李星河只淡淡扫了苏慕华一眼,便转开目光,望着远方薄暮的残阳。
天边的一缕鲜红倒影进李星河的眼里,极似血。
“你是何时发现的?”半是疑惑半是闲聊,苏慕华浅声问了一句。
“其实那日从别苑醒来,我就隐约觉得不对劲了。”几下启唇,终于从喉间寄出一句沙哑又低沉的话来,随后再出的话语,李星河越说越顺畅,“你跟江景渊,你们出现的太及时了,不早不晚,正正好卡在那个时机出现,你们口中的每一个事件也都衔接的非常巧妙,太过巧合,反而让我产生了戒心,但这,还并不足以验证我的猜想,直到那晚,我从风静如口中,得知了江清和生来便患有心悸症。”
苏慕华嘴角噙笑,不慌不忙地说道:“这有什么问题吗?江清和患得只是普通的心悸症而已,毕竟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她依旧活得很好,这病并没有要了她的命。”
李星河没有正面苏慕华的回答,而是道:“我一直很好奇,你跟江景渊究竟是怎么认识的,又是何时认识的,你知道他是顾清风,那你又是否知道他其实就是罗刹教的阿修罗王。”
苏慕华闻言,挑了挑眉,示意李星河继续讲。
“你并不是个容易相信别人的人,可你对江景渊却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信任。”李星河说话的时候,视线紧盯着苏慕华的脸。
薄暮的晚霞毫不吝啬地打在苏慕华的脸上,以至他的眼眸都带了揉碎的光,眼梢含笑,仿佛就要融进这无限萧条的晚阳之中,格外幽艳,好看极了。
李星河缓缓再道:“像你这样心机深沉的人,却完全信任江景渊这种背景复杂的人,你认为这,合乎常理吗?”
“听你这么一说,倒也确实值得怀疑。”苏慕华微微垂眼,眸光有一瞬的幽深,“但我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对于长生,我可没有兴趣。”
话语落,平地突起一阵风,吹过对立而站的两人,勾动着苏慕华脸侧的几缕头发至其眼前。
当风停的时候,便有那么几缕垂丝顺势落到了苏慕华的脸上,挡住那双仿若藏了山河湖海又布满春意的眼瞳之上。
李星河见状,上前两步,抬起手轻轻地为人拂去面上发丝,腹指堪堪拂过苏慕华脸颊上的肌肤,滑腻的触感,简直让人爱不释手。
“你对长生或许没有兴趣,但你对不老绝对不会没有兴趣。”李星河抚摸着苏慕华的面颊,“毕竟你最在乎的,就是你的脸。”
苏慕华真得很好看,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好看,说是天赐的皮囊也不足为过,便是俊秀如李星河都曾忍不住疑惑,到底是何等造化才能孕育出如苏慕华这般的倾色容颜。
苏慕华一动不动,由着李星河这极似轻薄的动作,缓缓道:“三师弟你莫不是忘了?使用玄门秘术的下场可是浑身溃烂,惨不忍睹啊。”
“所以最可悲的还是七师弟。”说到这,李星河收回了手,表情也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冷声道,“这么多年来,一直在为他人做嫁而不自知,至于江景渊,是为了彻底治好江清和的病,才与你同流合污的吧。”
“江清和的心悸症并不会要了她的性命。”苏慕华似乎被李星河那突然变化的表情取悦了似的,微微翘了下唇,“单凭这点,依旧不足以印证你的怀疑啊三师弟。”
说话间,苏慕华悠然行走了几步,与李星河错身而过。
“你的怀疑或许只是多虑而已,以江景渊的能耐,要想与我结交又岂是难事?”
李星河不为所动:“江景渊的能力如何,与你是否信任他何干?像你这样的人,是不会与他人交心的。”
“哈。”轻笑一声,苏慕华喟叹道,“这是当年墨无书对我的评价,你还真是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啊。”
李星河没有理会苏慕华这故意挑衅的言语,继续方才的话题道:“江清和的心悸症虽然不会要了她的命,却会令她无法孕育后代。”
一阵沉默。
半晌,苏慕华耸了耸肩,唇角忽而泛起一丝冷淡的笑意来:“好吧,就算你说的都对,但这些也都只是你的猜测,你没有证据。”
“不,我有。”李星河定定看着苏慕华,落日余晖笼罩着他,为其镀上一层模糊的金边,“证据就在你的身上,只要你脱下衣衫就能看见。”
苏慕华闻言怔住。
“我见过那枚暗器的主人了,当初与晚清姑娘私定终生的那个人,就是你吧,你骗了她,最终害得她自杀身亡,不仅如此,你还将前来寻你的玉金戈引导至七师弟的身边,你知道七师弟不会浪费送上门来的小白鼠,他一定会拿玉金戈来做实验。这样的事情,你定然还做了不少,隐于幕后,纵览全局,进而一步步操纵出自己所想要的局面。”
话至此,李星河已难再说下去,喉咙里淹着火,几乎撕裂喉管,却犹然不动声色。
“真是好算计啊,苏慕华。”
苏慕华挑了挑眉,半晌,轻轻一叹,道:“看来你真得全部都知道了。”
“就为了你的脸,你害死了这么多人!”李星河气极也怒极。
“就为了你的脸?”苏慕华仿佛听到了什么听不得的话语一般,抬手抚上自己的面颊,眼中也莫名带上一股疯狂。
果然,下一秒,他怒了,雪白的手背上隐隐有青筋浮起。
“我这样的脸,难道不值得永存?”几个字,苏慕华说得很用力。
李星河冷冷看着他,亦冷冷道:“疯子。”
苏慕华闻言,笑了,笑得疯狂,笑得明艳:“你又能奈我何?”苏慕华脸上的表情已彻底变了,那傲然如烈焰,几乎要将李星河灼伤:“你不觉得身体难受?”
李星河微一怔,半晌方道:“为什么你们都喜欢对我下毒呢?”
“我跟林子彦可不一样,他想要你的身体,所以他不会杀你,但我只要你的血,你全身所有的血。”苏慕华的目光中充满了自信,“这几日的时间,已足够我将林子彦留下的信息全部融合贯通,所以你的命我随时都可以取走。”
李星河问:“你是怎么下的毒?”
苏慕华展颜一笑,偏偏又跟卖个关子似的,丢开这个话题不谈,反而问道:“还记得那日你在别苑醒来时闻到的熏香吗?”
李星河想了想,点头:“清香淡雅很是好闻。”
“那是提取了几种花蕾方才制成的,其中有一种便是款东的花蕾,那花虽样子不甚美丽,可味道却好闻得很,对了,她还有个别名,叫做‘寡妇花’,当然‘寡妇花’是没有毒的,最多也只能放大闻者内心的惶恐,导致人夜难成寐,噩梦连连,不过……若有人在闻过寡妇花后的半个月内又同时接触了‘武陵色’的花粉,就麻烦了。”
李星河闻言,却不为所动,似是等人后话。
苏慕华也不在意,嘴角噙笑,不慌不忙地继续说下去。
“当‘寡妇花’遇见‘武陵色’,二者本身都是有益无毒,混在一起却成了极厉害的蚀骨奇毒,缠绵纠竭,至死不休。”
笑意盈然,言语温柔,不知情的人听在耳中,还以为两人相谈甚欢。
“对了,所谓的‘武陵色’便是春日开满此地的桃花哦,三师弟博学多才,应是知晓?”
李星河还是没有回答,而是低着一双眼,看着地面的尘土出了神,早前风起的时候,这地上的灰尘曾吹了他满头。
“此间地面,到处都是桃花的花粉啊。”右眉轻轻一挑,嘴角微微一扬,一丝极淡的笑痕从苏慕华的面上徐徐蔓延了开来,直上眉间眼角。
此时,李星河也已抬起了头,正定定地看着苏慕华,虽是男子,但这样的笑容看在李星河眼里,亦觉得只能用“明媚”二字方足以形容。
“当日的熏香你也闻了。”
“我下的药,我自然有法可解。”说到此处,苏慕华笑意骤敛,双目随之倏然一寒,沉声道,“事到如今,你还有路可退吗?时间越长,你中的毒便越深,到不如现在动手,或者尚可放手一搏,可运功,会导致毒素加速蔓延,你只会死的更快,所以……要动手吗,三师弟?”
李星河笑了笑,乍然出招!
苏慕华早有防备,可对结局仍是惊讶。
李星河的一掌,气势磅礴,竟直接将苏慕华轰至数丈开外。
苏慕华口呕鲜红,大惊道:“你没有中毒?”
施施然收回手,李星河漫声道:“既然你身上的‘寡妇花’可以消失,我身上的又为何不能?”
抬手,轻柔地拭去唇角血渍,苏慕华问:“是谁给你解的毒?”
“宋逍。”
“唐门的人。”
“不错,当年打中你的那枚暗器,正是出自宋逍之手,那是他的母亲,寒山女侠唐艳艳的独门暗器。”顿了顿,李星河掷地有声再道,“我说过,存在过得事情,不可能毫无痕迹,苏慕华你的阴谋,已被……”
然李星河话未说完,苏慕华双手激扬,撒出两把寒芒,右足尖一点,更弹射出一柄锋锐的匕首,分自三个不同的方向攻向李星河!与此同时,一道银光从苏慕华袖中急射而出,那仿佛只是一根极纤细极眩目的琴弦,却在苏慕华内力的冲袭之下,如离弦之箭般向李星河疾飞而去。
眼看李星河全身上下都罩在暗器和丝弦的攻势里,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然李星河显然根本没有打算躲避,只见他袍袖微扬,袖间双掌电光火石般倏然轻合,仿佛正对苏慕华这天衣无缝的突袭表示击掌赞叹一般,从容优雅到了极点,却也诡异辛辣到了极点。
李星河五指挥动,只听叮叮叮一连串大珠小珠落玉盘般悦耳的撞击声后,苏慕华发出的暗器不但被尽数截回,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射而去。
苏慕华不得不变动丝弦走向,用以扫落回流的暗器。
“破月弦!”看着苏慕华手中的琴弦,李星河冷冷说了三个字。
“不错,正是破月弦,这武器跟你的剑一样都是金大师的作品。”苏慕华笑了笑,一双眼弯成新月的形状,闲闲瞟了眼地上的暗器,叹道,“我果然还是打不过你。”
视线上移,李星河定定看着苏慕华的眼睛,幽幽道:“江景渊不会来的,你不必再等了。”
苏慕华闻言悚然一惊,但他掩饰的很好,只脸色微变了变,淡淡道:“师弟此言何意?”
“师兄知道飞雪居吗?”
“距离无名谷最近的客栈。”
“除此之外呢?”
苏慕华忽然不说话了,微眯起眼,紧盯着李星河打量。
“你太有自信了,你应该了解的更详细,探查更多的情报,才不会疏漏这么大的破绽。”李星河的语气稍稍变低了些,如同自言自语,但苏慕华还是听得分明,“当年救了谢知非的那个书生,正是江南大侠风辰逸。”
一股冷意骤然自苏慕华的脚底窜起,一直升到后颈,冲入脑门。
“风辰逸早就怀疑你了,亦或者说,他早就开始怀疑玄门,所以他暗中安排了谢知非这步棋。”深深呼了一口气,李星河再说说,“你将一切想的太简单,你在江南所有的动作,风家怎么可能不会怀疑,风辰逸可不是个蠢人。”
苏慕华的眼前突然出现了雪,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在霞光明媚的傍晚看到雪。
但雪很大,漫天的飞,狂风呼啸而过,风声里,有一个青色的人影站在那里,如修长秀雅的松柏,乌发青衣,风姿卓然,是这茫茫白色里唯一不同的颜色。
那人张嘴说着什么。
飞雪声有,风声也有,可苏慕华却独独听不到那人讲话的声音。
苏慕华不觉上前走了几步,猝不及防的,他的视线与一双乌黑的眼瞳对了上,那双眼,如同极夜天空的星辰,清清冷冷,不含情绪。
随后,苏慕华听到那人说话的声音。
他说:“苏慕华,你会后悔的。”
苏慕华猛然回过神来,瞪着一双有些赤红的眼,看着面前墨无书的墓碑出神。
为何会突然想到那时的场景?苏慕华不解。
那场景发生在苏慕华第一次向墨无书发出挑战的时候,为了战胜墨无书,苏慕华用尽了各种卑劣手段,下毒、暗袭,无所不用其极。
结局却是惨败。
过了很久,苏慕华才从回忆中找回神志,开口道:“你让谢知非去通知风辰逸了,江景渊因此被人牵制。”
一字一字,苏慕华说得很慢,许是因为沉默了好长一会儿,苏慕华说话的声音骤然变得干涩又沙哑。
“不错,眼下的无名谷,也已被扶摇山庄和天刀关府的人层层围住,你逃不掉的。”
苏慕华直直站着,脸色铁青,一双眼冰冷地看着李星河。
“他们之所以没有进来,是应了我的要求。”彤云密布,霞光满天,李星河静静看着眼前这被染成橘黄的墓碑,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却仿如涟漪一般,徐徐扩散,飘进苏慕华的耳中,“今日,我要亲手终结你的罪孽。”
话甫落,炼柔出,李星河的腰间瞬时绽出一片华光。
“好!今日我不逃不避,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苏慕华毫无惧色,目中反而光芒大炽,“我早就想与你一战了!”
不待言,苏慕华凌空跃起,手中的丝弦武器挥洒而去,一道银芒闪现,前仆后继,风驰电掣,袭向李星河。
长剑一摆,李星河注力挥剑,荡开破月之弦,随即旋身,剑尖一扬吐出朵朵剑花,将苏慕华团团围住。
然苏慕华步法轻灵,连环快剑根本奈他不得,不仅如此,破月弦更是宛如毒蛇吐信,缠得李星河左支右绌。
李星河清啸一声,长剑一引,挑上破月弦上力尽之处,就如击中毒蛇三寸一般,那段丝弦立时软了下来,剑光一滞再陡地涨开,一剑刺上苏慕华。
这一剑并不灵动,却正正好刺中了苏慕华的心口。
丝弦落地,苏慕华满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插在自己胸口的软剑。
李星河:“你输了。”
“我输了,像我这样的人居然会输?”苏慕华满心不信,随之眼前又再次浮起了墨无书修长的身影。
他依旧再说:“苏慕华,你会后悔的。”
“不!”苏慕华陡然喊了出来,“我不后悔,我不会后悔!我这样的容貌,我这样的脸难道不该永远保存?”
问句出口,却无需回答,苏慕华又开口了,他的声音轻柔的仿佛像是说着一团迷梦,一瓣花影。
“我这样的脸,当然值得永远保存,为此死多少人都是应该的。”
话落的同时,苏慕华缓缓倒了下去,面目朝下,一张绝美的脸,亦沾满了血污与落尘。
天已经暗了。夜风拂过。
今夜的风其实并不冷,但李星河却觉得很冷。
真是一个疯子。
一个偏激又痴迷的疯子。 大梦觉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