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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茉周六去画室上课，肩上挎着帆布包，另一只手上提着颜料箱。
章岚岚看见她从楼上下来：“我送你去。”
“谢谢妈妈。”章茉嘴角绽出一个小梨涡：“我喜欢走着过去的。”
“那你路上注意安全。”章岚岚叮嘱她：“哎，你围裙是不是没拿？”
说着，自己去拿叠好的围裙拿来了，帮她放到帆布包里。
章茉今天穿的是一件果绿色的娃娃领连衣裙。章岚岚特别喜欢这种娃娃领的衣服，章茉好多上衣、连衣裙都是这类款式。她身上这件衣服本来是长袖的，画画不方便，章岚岚给改成了中袖，长度又刚好能遮住另一只手。
章岚岚最近沉迷编织，也是她报的缝纫班的课程，给章茉做了不少画画时穿的围裙，包边都是手工勾的蕾丝，小口袋上还有蝴蝶结，特别地精致。
章茉本来舍不得穿去画室的，只是章岚岚做了好多，见自己穿也高兴。
去画室的路上，章茉心情开始变得有些沉重。
倒不是因为跟不上老师的教学节奏，她知道自己起步比别人晚，就付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
而是最近在画室，她交上去的画，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被弄脏。章茉观察了两次，发现自己每次交的画，都会被放到固定的顺序，而前一张画的背面，总是有没干的颜料。
她们这个小班里，负责收画的女生叫刘亦旋，章茉自认和她不熟悉，只和对方说过几句“谢谢”。
这一次章茉交了画，没回去收拾东西。可对方却不忌讳她，当着她的面，把那张背面有颜料的画，放了上去。
章茉看着刘亦旋，刘亦旋也在看她，目光里似乎是在说，你能怎么样？
章茉抬了下上面那一张，拿走了自己的画：“那我今天不交了。”
“你……”
“哎呀，下一张是徐淮的。”旁边一个女生叫了一声，两个女生顾不上章茉，刘亦旋小心地拿了干净的笔刷。画上虽然只沾上了一点，两个人却都紧张了起来。
章茉回到自己位置，重新把画固定到画板上。今天交的是一张色彩静物，现在被黑色的颜料弄脏了，她先小心地拿小刀一点点刮了，又开始调颜料，重新修一下。
修完了画，想把笔拿去刷了，可又怕自己走了再出什么事。章茉从包里拿了英语周报做题，等做完了半个版面，才小心地把画收了。
画室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章茉拿着画想要去交，就见徐淮走过来说：“给我吧。”
章茉警惕地看着他，徐淮拿自己的画给她看：“我也要去交。”
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出了画室，见徐淮还在门口等她。
“你有什么事吗？”
“我上次听到她们说……”徐淮提醒她：“说你来画室，还穿lo裙，挺……”
他停顿了一下，章茉嗯了一声：“谢谢。”
“我认识刘亦旋，她也不是故意的，你下次别穿这种围裙了，换个正常的罩衣，她们就不欺负你了。”
章茉没说话，自己提着颜料箱回去了。
说起来还挺好笑的，被欺负的人，居然还要检讨自己穿了什么衣服。
回家的路上，章茉就在考虑要不要换个画室。可心里却清楚，这种事情，在哪里都会有的。
章岚岚在家里等她吃晚饭，听到动静，把她颜料箱接过来。见她闷闷不乐的样子，关切地问：“在画室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吗？”
“也不是大事，只是有一个女生，总是把我的画弄脏。”
章岚岚一听：“我去找画室老师。”
“没事，我下次再和她聊聊。”
“这可不行。”章岚岚立即说：“要是最开始的时候不管，往后会越来越过分。”
“好。”
章茉很信任她，最早到这里的时候，都是章岚岚陪她一起睡的。章岚岚每天都会和她聊聊，她随便说一些，对方就会记在心上。等时间久了，章茉发现自己什么事情，都愿意告诉她。
章岚岚把这事揽了，却也想不好的处理方法。章茉所在的画室并不是A市最好的，但是离锦江花园很近。章岚岚就想要不要换个画室，主要是怕处理不好，后面对方会更过分。
拿不定主意，就打电话给微斯。
微斯沉吟片刻：“这样子，先别和画室的老师说，您辛苦一点，陪她上去两天课。要给同学一种家里非常在乎她的感觉。画被弄脏，家长都会来陪着上课……如果做得再过分，肯定也讨不到好。”
“可以，我下周就陪她一起上课。”章岚岚说：“主要是这种事情吧，家长总不能一直陪着。我也是怕我处理不好，反而让她更不好和同学相处。”
“您已经做得挺好的了。”微斯宽慰她：“她能告诉您，也是因为她信任您。还是小孩子，在没有能力保护自己之前，家里就是避难的地方。”
章岚岚被夸得不好意思，想到一件事：“你马上毕业了，我能带小茉去看你的毕业典礼吗？”
没听到微斯答应，章岚岚忙说：“不行也没事的……”
“研究所没有以前A大那种毕业典礼，就是小规模的。”微斯说，“不过我结婚的时候，你们倒是可以来。”
“毕业就结婚吗？”章岚岚之前带章茉去H市过寒假时，是见过一次秦仲的。只是没想到微斯会邀请自己来参加婚礼。
“要不要帮忙？”章岚岚想到结婚，想到好多要准备的事情：“需不需要妈妈帮你置办东西？”
“谢谢，不用了。婚礼时间在暑假，到时候我提前联系您。”
“暑假会不会热啊？”章岚岚担心：“婚纱都挺厚的。”
“没事，主要是要考虑一下别人时间。”微斯低声笑了：“我先生，他早就想好要小茉来当花童了。”
章茉知道时也特别开心，连不是很喜欢的大姨来了，她都笑得特别地甜：“大姨。”
“小茉啊，你妈呢？”
章敏倒也不是经常来找章岚岚，上一次还是李瀚海突发性脑溢血，住院的时候。
章茉本来要回房间看书的，只是听到章敏提到了微斯，好奇地坐在转角的楼梯上听。
“微斯现在好大的架子哦。”章敏和章岚岚嘀咕：“你是不是给她投钱了？不得了，不声不响，把老李的瀚潮收购了。”
章岚岚听了，却高兴不起来：“不是说瀚潮这两年一直亏么，微斯收购了会不会亏？”
“那我哪知道啊。”章敏又问她：“她那个男朋友，是干什么啊？”
关于微斯的事，章岚岚不怎么愿意和她说，含糊着：“你问我，我哪儿知道啊？微斯我都见不着。”
章敏见章岚岚神色不似作假，又得意起来：“那你还不如我，老李住院的时候。微斯来看过他一次，我见过那个男的，长得很帅的。”
“我知道你见过。”章岚岚这是第三次听章敏说了，嫌她烦，于是问她：“姐夫身体怎么样了？”
“半死不活。”章敏说：“其实瀚潮卖了也好，说不定还能多活一两年。”
见章岚岚问李瀚海，章敏也问她：“妹夫呢？”
章岚岚提起微辛侃，有些又气又想笑：“你说我以前怎么这么傻，他以前说什么，我信什么……可现在他又回来找我，我就能看出来，他想要什么了。”
“想要闺女了吧，我没见过他都知道。”章敏也笑：“上次来看老李，懊悔了半天，早知道录给你看了。”
“别恶心我了。”
“对了，和外面的，生出儿子了吗？”
“哪有。”章岚岚恶嫌：“一大把年纪了，说出去真丢人。”
“哎，你最近有紫涵的消息吗？”
章岚岚想到她，心都寒了一半：“这孩子去年，还来管我要过钱。我看她也不忍心，就又给了一些，谁知道转头在网上买黑帖，黑同一个剧组的女演员……蔡音容跟我说，今年跟她的合约不续了。本来去年就不给她安排通告了，都是她自己去找来的。”
“你呀，就是心软，她要是上门找我要钱，我才不给呢。”
章岚岚尴尬地笑了，却什么也没说。
等章敏走了，章茉好奇地问：“谁是紫涵？”
“也是一个姐姐。”章岚岚说起来，有些惭愧：“是我不好，我没把她教好。”
“书架照片里的那个吗？”
“是的，你看到了？”
“前段时间找书的时候看见的。”章茉问她：“家里没有姐姐的照片吗？我想要画一张画，送给她。”
“没。”章岚岚说着，心下一酸，落下泪来：“她小时候，是个特别好的孩子，就是……”
“您怎么哭了？”章茉忙抽纸给她擦：“我知道，姐姐说她小的时候，不在家里。”
章岚岚陪着章茉上了两天课，倒真没有过类似的事情发生了。
到了暑假，章岚岚每天手机不离身。手机响起来，第一时间就拿起来看，是不是微斯打来的，微信也一天刷新无数遍。
章茉看她天天这样等，也怪心酸的，分散她的注意力：“妈妈，你去参加姐姐的婚礼，要穿什么衣服啊？”
章岚岚一听，又去衣帽间里看了一圈。回来时在章茉脸上亲了一口：“还是小茉想得周到，不管来不来得及，先去订上。”
下面的日子，章岚岚开始购物，许久没有光顾的美容院也办了新卡，头发，指甲都做了起来。
堪堪等到七月下旬，微斯才通知章岚岚婚礼时间。章茉和章岚岚到了H市，就有人来接她们去办婚礼的度假酒店。
章茉好久没见过微斯了，把自己准备了好久的礼物送给她。
“谢谢。”微斯惊喜地接过来，打开一看，是个滴胶的星空球，拿着看了会：“这太漂亮了。”
“我自己画的。”章茉不好意思地和她说：“也想不到你需要什么……”
“谢谢，我很喜欢，这个可以放我书桌上。”微斯说着小心地收起来：“我听说你每次都在画室待一天，也要活动活动的。每年艺考，正是最冷的时候，好多学生因为生病、手冷错过的。”
章茉也有些苦恼：“我不大喜欢运动。”
“要不要学游泳？”微斯问：“游泳还挺有意思的。”
说着说着，微斯脸有些发红，章茉疑惑地看着她：“姐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微斯手捂着脸，带她去另一个房间试礼服：“既然想当专业来学，这两年可能会过得很辛苦。我查了央美附中的录取情况，中考分数很高的，和市里重点高中差不多。”
章茉小声说：“不辛苦的。”
微斯牵着她，敲了敲另外一个房间门。章茉好奇地看着，开门的是个非常漂亮的阿姨。
见有人进来，有个小姑娘探脑袋看，冲着自己甜甜一笑。
章茉看呆了，她真的好漂亮，画里都画不出来的那种。
“我妹妹章茉。”微斯说，也给章茉介绍：“这是我的老师Whitney，这个是……”
“Anne.”小姑娘自我介绍了下，一双眼睛上睫毛浓密，忽闪忽闪地，跑来牵她：“妈妈和我的意见不一样，可以请你来选择。”
微斯也去看挂了两排各式各样的小礼服，笑了：“秦仲这是把人家店里，所有适合的款式都要来了。”
Whitney笑着问：“婚纱是不是也挂了一房间？”
“那倒也没有，因为是我自己挑的。”
安妮拿了一件泡泡袖的，一件荷叶袖的给章茉看。
章茉看了看，选了带荷叶袖的那件。袖子偏长，显得飘逸，也能很好地遮挡自己显得突兀的手臂。虽然她习惯了这种目光，也知道姐姐不在乎，但是并不想来宾注意到。
安妮满意了，在章茉脸上亲了一口，对Whitney说：“我就说这件好看。”
婚礼在傍晚举行。虽然是流火的七月，可户外喷了一下午降温喷雾，场地也有冷风机，倒也不怎么热。
两个小姑娘拿着戒指盒子等着，倒是很快就熟络起来，聊着各自的学校生活。有些中文词语安妮不能理解的，章茉就详细给她听。
微斯穿着一字肩的婚纱，挂着一条非常耀目的钻石项链。可她挽着的人，章茉并不认识，忙去看章岚岚的反应，发现章岚岚也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人。
两个小花童送上戒指，就退到场边，看着新人交换戒指，亲吻对方。
小安妮捂着眼睛，手指悄悄张开一条缝偷窥，和章茉说悄悄话：“你喜欢看什么爱情小说？”
“《简爱》算吗？”
“oh，Jane！”安妮说：“我也爱她！”
章茉确实最喜欢这本书，她算三等残疾，可自己的灵魂，和任何人一样，它们都是平等的。
等到仪式结束，章茉就去找章岚岚。
章岚岚正在皱眉打量微斯入场的时候挽着的那个男人。转头看见章茉穿着小礼服来找她，又拿手机给她拍照。
“这件衣服好看。”章岚岚看了下袖子的拼接：“回去我也给你照着做一件。”
穿着深色西装的男人也走过来，看着章茉：“微斯还有妹妹啊？”
章茉不知道怎么和陌生人打招呼。
他说：“我叫林晋茂，你叫我林叔叔就行。”
“没想到微斯还有妹妹的，这下又多一个干闺女。”林晋茂说着，笑着问章茉：“你读几年级了？”
“我是领养的。”章茉告诉他。
“别理他。”章岚岚瞪对方一眼，拉着章茉走了：“我们家小茉就是亲生的。”
晚上在宴会厅，章岚岚问微斯，林晋茂的事。
“没什么。”微斯说：“我也通知了微泽，可他那边临时有些事，来不了，微汿出国读博了……本来也没什么，林总下午彩排看见了，跟我说，他平时最羡慕人家有闺女的，人生就这一个心愿没实现了。我也就答应了。”
章岚岚觉得气顺了些：“什么就这一个心愿啊，你挽着我也行啊。”
微斯没说什么，就听章岚岚又问：“对了，我也想问你，男方家人怎么都不来的？”
“来了呀。”微斯指给她看，自己却先笑了：“虽然看着，有些像参加葬礼的样子。”
“呸。”章岚岚忙说：“你怎么也不知道忌讳。”
“没事。”微斯摸了摸章茉脑袋，还想和她说两句，伴娘就来找她了。
“阿姨好，妹妹好。”伴娘和她们打了个招呼。
卜思莹领证比微斯晚，但是婚礼比微斯早半年，两个人互相给对方当伴娘。
“斯斯，你那个老师，还没结婚吗？”
“没有。”微斯问她：“怎么了？你有介绍的吗？”
“看着像是我表妹喜欢的款，就是不敢介绍。”
“可以试试嘛。”
……
晚宴结束，小安妮跑过来，拉着章茉：“我们一起睡吧。”
章茉看看章岚岚，章岚岚同意了：“去吧，把房间号告诉我，我等会把睡衣和洗漱用品送过去。”
两个小姑娘洗完澡，穿着睡裙躺在一起，聊看过的书，又聊到Jane。
聊到兴起，安妮念着书里最著名的那段灵魂平等的宣言，章茉却想到书里另一段：
“也许尊重是我外在的衣裳，坚强是我的武器，接受让我跨越一切苦难、情殇。没有一个选择能让人遗忘，那一幕幕过往，在走过的路上，处处留香。” 晚风已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