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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那个时候,是冥灵一时冲动决定收徒的,但是往后的很多年,冥灵对自己当时的这个决定,都是又后悔又欢喜,悔的是后来发生的种种,喜的是自己也能分得一杯羹。
原来一个孤独久了的人,也不会习惯孤独,过去数万年,冥灵熬过了很多个团圆夜,熬过了很多的灯火通明却没有一盏是为了他而留的。
他曾经孤傲,不屑与人为伍,再到后来,世间的很多事情真的是可以磨平一个人的棱角的,冥灵开始渐渐不再计较得失,变得温和至极,变成如今这样的冥灵。
这样好不好冥灵不知道,他早就连自己都不在乎了,反正一个轮回一个人,他还会回来,无休无止,不得解脱,这种寿命,冥灵不知道是恩赐还是惩罚,自己不用去感受生死,却要看着自己爱的人和爱自己的人一个个离去,经受一次又一次的离别。
如果可以,冥灵真希望这世间能有一个和他同等寿命的人,不是大椿那种寿命长,但是轮回再不归来的,或者……把他自己这种没有道理的寿命拿去也好,有始有终才是人生,冥灵这种有始无终的,是煎熬。
冥灵一直都很爱人间,那种烟火气很好,人气很好,人的寿命短,所以一生敢去爱人,敢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那种节约时间追求的感觉,冥灵真是羡慕,却从未有过。
冥灵也清楚,人人都有自己羡慕的东西,也许现在正有谁躲在小角落里羡慕他的长寿……总归是人不同,烦恼不同,谁也得不到永久的安宁。
大椿的事情告一段落,也还好这次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涉及到了两个人的轮回,不然,温决应该不会就这样原谅大椿的过失,不过话又说回来,大椿已逝,温决何必追究死人的过失。
冥灵知道自己总有一世会送大椿离开,但是当死亡真的来临,他依然不能接受,依然会难受,精神恍惚。
他可以不表露出来,可以在自己的房间里自我消化,最后再打开门的时候,又是冷静下来的冥灵。
这种能力,很容易养成,凡间有凡人都可以如此,更何况冥灵这种活得无休无止的。
冥灵不敢想象当自己的记忆凝珠找回来的时候,他要怎么去面对过去千千万万年的记忆,那些从前明明是自己经历过却像是第三人旁观一样的记忆。
冥灵忽然想起了那个这一世他只见了一面的秋暮,他只是想想那人的脸,就觉得无比触动心灵,冥灵能清楚地感觉自己对那个人的依赖,这种迫切想要见到秋暮的感觉,让冥灵本能地释放出灵气去感受秋暮的方位。
哪怕只是看看那个人,冥灵都觉得自己能被填满,哪怕他想秋暮的时候会难受,他也想要见到他,这种本能反应,是不知不觉的,是冥灵自己都没注意到的。
这种灵气,让他和秋暮再次有了联系。
冥灵没有探知到秋暮的气息,便不再继续,正好,他也调整好情绪了。
他离开天宫,回了冥灵殿,毕竟那儿还有个小孩需要他照顾。
冥灵本来还有些担心自己会搞砸,毕竟他以前从来没有照顾过小孩,不过话说回来,这孩子到底还是大椿的,于情于理,冥灵都没有理由撒手不管。
正当冥灵发愁要怎么继续的时候,他进屋发现那个小孩已经不见了,换之,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没有穿衣服的十八九岁的少年。
什么情况?!
少年看冥灵愣愣的,便笑了笑,说:“我只是新生了一次,不是说我就真的什么都不记得,我知道我是谁。不过还是多亏了你的法力,我才能这么快就恢复。”
“那个小孩?”
“是我。”生离笑着看着冥灵。
这个刺激程度,有点大哦……
冥灵扶住额头,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然后上下打量了下生离,虽然说他并不惊讶生离现在状态,但未免太快了些。
按理说这小孩之前灵力不完整,灵魂有残缺,导致他是幼童的模样,如今大椿和那个男人都死了,生离继任大椿的位置,自然也就有了大椿的能力,所以可以成型。
但是,冥灵记得自己只是给他渡了百年修为而已,就算可成型,那也不至于他出去一趟,回来就看到生离成型完成。
这小孩应该还有秘密,只是冥灵还没探知出来。
先就这样吧,生离看起来也不像是会知道些什么的样子,来日方长,冥灵有的是时间。
这么一想,冥灵就释怀了,然后笑着看着生离,道:“身材不错。”
这回轮到生离一愣了,他微微皱眉,道:“我爹都不像你这般。”
“你爹岁数还不像我这般呢。”冥灵瞥了他一眼,喝了口茶,然后随手一挥,生离就穿上了衣服,“这是我的衣服,这件衣服我不太喜欢,送你了。”
他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笑道:“做神仙的就是不一样,不要的都比我在鸾鸟山的装扮好。”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带有嘲讽的意味,总之,他本来就经历了一些本不应该他来承受的事情,所以冥灵不打算怪罪他的阴阳怪气。
“既然你自己心里清楚,那我就不多说了,你要住在别处,我也没有意见,春神殿空出来了,你要是想回去就回去吧。” 冥灵起身施法换了身素衣,道,“我本也不长住在这殿中,你要是中意这里,也可以住下。”随后冥灵也没有管他到底想怎么做,直接离开去了人间。
冥灵心里大约更希望生离留下,虽然他没有带过小孩子,但是有个他人在冥灵殿里,总归是热闹一些的,有时冥灵看那偌大的冥灵殿,也会恍惚害怕。
生离也是没想到冥灵这样随性,愣了好久才回神,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委屈巴巴画圈圈:“真不管我了啊……好歹我的名字是你给的嘛……养儿子不是这样养的你个大傻子!”
他对冥灵有好感,大约是历代以来大椿和冥灵的关系都不错的原因,所以冥灵来当他的继父,他觉得没什么问题,甚至相当开心,过去在鸾鸟山的那些事情,他其实也记不清了,而且他其实也不愿意去想,既然有了仙身,又何必去追究过往,何必去怪罪已经死了的人。
现在这样,生离觉得也不错。
生离自己大约也不记得自己多少岁了吧,毕竟在鸾鸟山的那些日子里,他们的时间和凡间的时间也不一样,既然记不得了,那就把他遇见冥灵地那天算作生辰吧,算作新生的第一天。
朱雀山,秋暮脸色不是很好,嘴角有血迹,他已经施法很多次了,但是都没办法突破温决设下的结界,他想见到冥灵,迫切想见到。
“结界加强了……”
如今秋暮和温决都长大了,自然修为也和以前不一样,而且他们相处多年,温决足够了解秋暮,所以他设下的结界简直就是专门针对秋暮的,秋暮一时半会儿绝对突破不了。
“师父……”秋暮累了,便靠着墙,有些颓废地看着远处,“我只是为了突破个结界都累成这样,你当年把修为和能力都给我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啊……”
大约是从灵魂深处感受到自己被掏空,除了一具壳子什么都不剩。
前世冥灵疼不疼不知道,难不难受不知道,他本来就是在生命最后一刻散尽修为的,大约是上苍的恩惠,才让他走的痛快。
秋暮沉沉睡去,他累了。
可能是他罪孽深重,所以谁都没打算放过他,他才会在梦里梦见前世的冥灵,看到冥灵是如何死在他手上的。
他从未想过冥灵对他好,好到最后一句话都在解释,好到一切都在为了他的未来而铺路。
冥灵这个人又温柔又倔强,他对所有人都很好,很多人也觉得他是个永远不会消失的神明,所以对他的好都受之坦然,把他的好当成理所当然,当成永远不会消失神明的恩赐。
但其实,冥灵却羡慕着他们,然后也盼着有人能拉着他理解他的情绪。
秋暮记得前世有次有位仙君来求冥灵除邪,冥灵去了,因为那人隐瞒了邪祟的具体情况,导致冥灵受了点伤,而那仙君明明知道,却只是给冥灵找来药膏后就离开了,也没有对自己失误的道歉。
秋暮很生气,他想去教训那个没大没小的仙君,却被冥灵拦了下来,冥灵依然笑着看他,摸了摸他的头,跟他说:“确实是小事,不足挂齿,阿秋听话,不要闹。”
小事……其实秋暮生气的不单单是冥灵受伤,还有那个仙君隐瞒不报后把冥灵的好当做理所当然这件事,冥灵所做的一切都不是理所当然,怎么能连一句关心都没有?
看秋暮的表情,冥灵戳了戳他的小肥脸,道:“怎么小小年纪的还这么会关心人?”
“因为师父看起来不太会照顾自己。”秋暮当时小小一个,也不懂冥灵为什么要这么为了别人的事情而尽力,他也没有足够的能力去帮助冥灵,只能瞎赌气。
这种无助感,从秋暮小时候就有,一直到了现在,冥灵转世了,整整两世,他都觉得自己从未帮上冥灵什么忙……
秋暮再醒来的时候,他已经浑身都是汗了,他起身叹了口气。
已经习惯了,这么多年来,他日日都是噩梦缠身,有时候都不敢闭眼,最让人难受的是,那些噩梦里,他都没见到过冥灵,这次入梦,是他第一次见到冥灵,虽然不是什么好梦,但总归是……梦见了。
秋暮去了河边,随便冲洗了一下自己,他这么多年糙日子过惯了,这朱雀山的很多东西,他都是随手拿来就用。
浸泡在冷水里,秋暮才感觉到自己燥热的心得到了冷却,他不再那么紧张了。
忽然,秋暮站起身,望向了远方,他的瞳孔放大,整个人都惊了——他感觉到冥灵了。
“冥灵……”秋暮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喃喃地唤着他的名字,很久很久,他的心终于被填满,这就像是被那个人原谅了,是那个人允许他再次靠近了。
自从前世冥灵仙逝后,他和冥灵之间的联系就消失了,或者说冥灵可以收起灵气,不再让秋暮能感觉到自己,但是如今,秋暮突然又能感觉到冥灵了,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冥灵本能原谅他了,所以这种联系才再次出现。
冥灵这一世来了很久了,可秋暮从来都没有感觉到过冥灵,这是第一次,冥灵‘允许’他感觉到自己。
“哈……”秋暮跪在地上,他应该高兴的,可是眼泪却不止得流,他以前也是个小哭包,遇到点小困难都哭,后来,他的大部分眼泪都是为了冥灵而流的,如今他难受地止不住眼泪,难受的是,他明明如今还什么都没做,他只是去见了冥灵一面,冥灵的灵气就开始扩散到他的周围,让他能再次感觉到冥灵。
只是……见了一面……而已。
“对不起……”秋暮觉得撕心裂肺,他其实情愿冥灵恨他,打他骂他杀了他都好,就是不要什么都不做,然后就轻而易举原谅他。
冥灵这个人太好了,对谁都好都温和,所以才给了秋暮一种‘他对我和对其他人没区别’的错觉,所以秋暮之前才会嫉妒烦躁占有欲爆棚,如今过了千年之久,秋暮再看冥灵,会愧疚,会觉得自己不是东西,然后那份痛苦比他等待冥灵的那一千年还要深刻。
要是可以,冥灵凶一点没关系,冥灵只要对自己好一点点,只需要一点点,可能秋暮都能在心里建立起心里安慰。
可是冥灵他总觉得自己永远不会消失,所以对自己的在意程度低得不能再低了,他很爱那些有始有终的生命,所以在冥灵心里,这天下苍生,谁都可以排在他自己前面。
秋暮调整好情绪,然后立刻整理仪容,去见冥灵。
弥补过错,哪怕一点点也好,总归比他什么都不做要好得多。
此刻,冥灵已经去往了人间,所以秋暮能更加准确判断冥灵的方位。
“冥灵,我来见你。”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不必等我,不必看我的心情,这些统统都是之前我欠你的,我应当毫不保留给你自由,才能弥补一点点之前的过失。 楚之南有冥灵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