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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墓地伊念听到舅舅的话，仿若晴天霹雳、天翻地覆。

　　虽然她一直都觉得母亲突然发生车祸有些反常，但是她找不到任何证据。

　　就连舅舅，他当时就在案发现场，他都说是意外，那么伊念更加没有理由怀疑。

　　鬼迷心窍、让你枉死……

　　这不是都在说明母亲的死有问题？

　　她很快让自己镇定下来，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现在她迫切的想知道答应，她要亲口听到舅舅说，到底是什么样原因使他这么自责？

　　她稳住脚步，走到舅舅身后开口问他：“舅舅，你刚刚在说什么？”

　　夏志文没有回应伊念，只一个劲地趴在地上哭泣。

　　伊念把手里的花放在墓碑前，看着夏志文，声音有些急切：“舅舅你告诉我，我妈妈到底是怎么死的？”

　　夏志文喝醉了，并没有回答伊念的话，嘴里念念有词，一直在说对不起。

　　伊念急不可耐，晃着夏志文的身体，想让他清醒过来：“舅舅你说话，你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念念你松开你舅舅。”有中年女人跑过来掰开伊念的手。

　　看到来人是舅母，伊念抓着她的手臂问她：“舅母，舅舅刚刚说他对不起我妈妈，是不是我妈妈的死有什么原因，你告诉我？”

　　听到这话舅母的动作停顿下来，接着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别问我。”

　　看舅母这个态度，明显在躲避什么，伊念气急了大声逼问她：“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毕竟当律师多年，身上的气势也被练出来了，现下伊念生起气来就连舅母也被伊念吓到了，看伊念的眼睛都气红了，只好软声和她解释：“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时候，我只知道当年姑老太去世之后你舅舅他就每天心事重重，每年到了这一天他都会把自己喝的烂醉如泥。我问他什么他也不肯说，念念舅母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伊念站起身来，看着他们两人，舅舅还依偎在舅母怀里神志不清醒。知道舅舅家里的习惯，还保持着老一辈的观念，男主外女主内。

　　想来舅母是真的不知道。

　　伊念说：“那你告诉舅舅，明天我会去找他，希望他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说完伊念没有再待下去，而是离开了。

　　现在就算一直逼问舅舅，但是他醉酒的话能有几分是真？

　　所以她也不再问，她有的是时间。

　　之后伊念回到酒店，就一直都待在房间了没有出去，手机上显示有一个秦江淮的未接电话，她没有回拨过去。

　　她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回想十几年前母亲去世前的场景。

　　当时她不过十岁，她还记得那是一个寒假。

　　她放假回到母亲租的房子，房子虽小，但却是她在伊家极度想念的地方。

　　每次放假她都迫不及待回来，想见到母亲，缠着母亲让她给自己做饭吃。

　　晚上的时候母亲带她去洗澡，等她脱完衣服身上的青紫痕迹却显露出来，怕母亲看到连忙拿毛巾盖起来，但是母亲还是看到了。

　　问她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她没有说实话：“走路的时候没有注意，被石头绊倒了，当时好多人看着我，太丢脸了。”

　　她这么说着，母亲也没再问。

　　她以为她的话骗过了母亲，却看见母亲背过身抹眼泪的动作。

　　她从身后抱着母亲的腰：“妈妈，我不疼，真的不疼。”

　　嘴上这么说，但是那些伤还是一碰就疼。

　　那是她在伊家，被伊夫人打的。

　　知道母亲会担心自己，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在伊家发生的事情，她怕母亲替自己去伊家讨回公道却又被她们欺负辱骂。

　　所以她不说。

　　只是那年寒假没有过完，母亲就出车祸意外身亡。

　　后来那间出租屋被别人租走，再后来那一片拆迁，现在是世嘉旗下有名商场。但是和母亲在出租屋的日子却是她小时候最开心的日子。

　　她记得，当年母亲去世那年刚好舅舅来京州看望母亲，后来母亲去世他带着母亲的骨灰回到南京……

　　翌日早晨，伊念去了舅舅家里。

　　往年她回来祭拜母亲时也会来舅舅家，对他家的地址也比较熟悉。

　　舅舅家里住的是商品房，找到他家敲门。

　　来开门的是舅舅家的儿子夏长卿，伊念的表弟。

　　他今年二十一岁，在南京邮电读大学。

　　见到来人是伊念有些意外：“表姐，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看他在家，伊念有些愣住了，但又想到大学放假早，他应该已经放假了。

　　“有一阵子了。”

　　“快进来。”夏长卿侧身让伊念进门。

　　夏长卿从小就比较崇拜伊念，在学校还经常和同学说他有个学习好长相好工作好在英国的表姐。

　　伊念进屋看了一圈没在客厅看到舅舅，倒是看到了舅母坐在餐桌上摘菜。

　　看到她来，舅母站起身说：“你舅舅他昨天回来又喝酒了，拦也拦不住，现在还没醒。”

　　伊念坐在客厅沙发上，虽然心里很焦急，迫切想知道事情原委，但是却说：“不急，我等他。”

　　舅母倒了杯温水递给她便去了里面卧室。

　　房子不隔音，伊念听到舅母叫醒舅舅：“醒醒，别睡了，念念在等你。”

　　有没有醒伊念不知道，没听到声音，但是过了没几分钟，舅舅从里面房间出来。

　　看到夏长卿在家，伊念和舅舅说：“到外面说吧。”

　　舅舅跟着她出了门。

　　留下夏长卿有些纳闷嘴里嘟囔：“有什么话不能在家里说，非要去外面，冷死了。”

　　两人下楼，到小区里的室外长椅上坐下。

　　伊念开口问：“舅舅，这些年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夏志文知道，伊念这样问，他是怎么都没有办法再隐瞒下去了。

　　当年伊念母亲的去世的确是个意外，但却是假以他人之手的意外。

　　当年伊念的母亲夏秀文看到自己女儿身上的伤痕，虽然在伊念面前没有表露出来，但是她在私底下无比自责。

　　但是她又不敢表露给伊念看，她知道伊念心思敏感，也很聪明，没办法她只能私下去找伊夫人。

　　刚好那段时间夏志文去京州看望她，她便和夏志文一起去找伊夫人。

　　她约伊夫人在外见面，她和伊夫人说出自己的想法，想把伊念带回自己身边抚养。

　　谁知当时伊夫人听了她的话直骂她痴人说梦。

　　伊夫人趾高气扬：“我还没折磨够你女儿，我怎么能放她走？谁让你当年勾引一个有夫之妇，还生下孽种，既然是你自己把你女儿送到我的手里，你就别想要回去。”

　　当时夏秀文只差给她跪地求饶，但是她还是不放过伊念，夏秀文气急了，开始和伊夫人撕扯起来。

　　见此，夏志文刚要上前拉开正在争执的两人，夏秀文却突然被伊夫人用力推开，随后被一辆正在行驶的面包车撞倒。

　　看着自己姐姐被车撞，夏志文吓得连忙跑过去，司机当时被突如其来的祸事吓坏了，连忙开车选择逃跑。

　　当救护车到来的时候，夏秀文已经没了呼吸。

　　留下伊夫人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惊恐无比，却也反应过来自己失手杀人了。

　　连忙跑回家里，事后她慢慢冷静下来，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如果这样干等下去，等待自己只有坐牢。

　　她慢慢冷静下来，自己不能坐牢，不能坐牢。

　　最后她找到车祸司机，买通他去自首，让他告诉警察说是夏秀文自己突然跑出来的。

　　那司机畏畏缩缩：“能、能行吗？当时还有人在现场。”

　　伊夫人说：“你别管，只管按我说的去做，事成之后一百万就是你的。”

　　司机这才肯去自首。

　　接着她又找到夏志文让他只需要闭嘴，同样花了一百万。

　　听到这里，伊念心如死灰，她麻木地动了动嘴唇：“一百万就把你收买了？”

　　夏志文自渐形秽地说：“当你外婆还没有去世，每日瘫在床上，你舅母又要照顾她又要照顾长卿，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上班挣钱，你不知道，那年长卿上幼儿园的钱都是向亲戚借的钱。”

　　当时伊夫人说给他一百万，让他不要说出实情，告诉警察就说是意外，当时听了之后他还对着伊夫人破口大骂。

　　谁知伊夫人镇定自若地和他分析：“反正夏秀文都死了，如果你说出来，最后你一毛钱都没有，如果你不说你一家老小都能从贫穷窟里解脱。”

　　伊念笑了，笑容带着无尽的讽刺，笑到最后却有泪水忍不住从眼睛流出，她抬起自己冰冷的手抹掉眼泪：“所以一百万就把你给收买了？一百万就让你背叛自己的良心？你可还记得她是你的亲姐姐，从小到大处处让着你，她在外挣了钱自己舍不得用拿回家给你娶妻生子，到最后你竟然这么报答她？你的心不会痛吗？你面对她的墓碑你不会自渐形秽吗？”

　　伊念说完夏志文双手掩面哭泣起来。

　　他的心怎么能不会痛？那是他的亲姐姐啊！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几年，因为大自己四岁，从小到大都护着自己，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紧着自己先。可是有些事情做的时候不觉得，等到正在醒悟过来发现已经太晚了，那些悔恨深入骨髓。

　　这些年他一直活在自责内疚中，当年捧着姐姐的骨灰回南京，想她明明就是一个那么大的人，怎么到最后就剩下这一点点骨灰了呢？有多少个深夜从噩梦中惊醒，姐姐满身鲜血和他说：“志文，姐姐好痛。”

　　“志文，我死了留念念一个人在这世上，她好可怜。”

　　“志文，念念又被伊夫人打了，她自己一个人躲起来哭，我好心疼。”

　　“志文，我在下面看见妈了，妈也说了你这事做的不对，你不能这么做。”

　　伊念也哭，如今她每年年收入都有一百万，可是尽管她现在有无数个一百万，也换不回当年收买自己母亲枉死的那一百万。

　　夏志文边哭边说：“这些年我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我一闭眼就是你母亲满身是血的模样，我不敢面对她，每年她的忌日我都把自己喝醉，那是因为我清醒的时候不敢见她。”

　　这些年家里的情况渐渐好起来，可是他在心里对自己却越来越自责。

　　等哭意散去些，伊念问他：“如果不是我听到你说的话，你是不是这辈子都不打算告诉我？”

　　夏志文没有说话，但伊念已经知道他的答案了。

　　最后伊念和他说：“舅舅，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舅舅，以后我们不再是亲人，你就当你姐姐的女儿当年和她一起被车撞死了，你也不再是我舅舅，因为在我印象了我的舅舅是一个真诚善良的人，他舍不得把自己中风的母亲送去养老院，也舍不得自己的姐姐被人欺负，更不会拿自己姐姐的性命去换赔偿金。”

　　他们两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没有注意到身后不远处的夏长卿。

　　夏长卿手里还拿着酱油瓶，本来他觉得今年的南京太冷，但是此刻听到那些话，站在那里尽管冷风刺骨但他仿佛没有感觉到。

　　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

　　下午伊念就买了机票回京州市。

　　在回程飞机上，飞机穿过一片片云层，隔着一层玻璃还是能感觉那些洁白无瑕的云朵触手可及。

　　她闭着眼睛休息，进入梦境，在梦中见到了母亲。

　　母亲对她说：“念念，你别难过，也别怪你舅舅，他也是没办法。”

　　有泪水止不住的从眼角滑落：我不是在怪他，我只是不能原谅他，他伤了你的心，让你那么痛，那么痛……

　　明明不想哭，可是就是忍不住。

　　为人子女，让自己的母亲含冤而死十七年，真是最大的罪过。

　　她的母亲，一个人在那边该有多冷？

　　诚如自己所说，有些事情无法原谅，更无法释怀。

　　光从这一点，她不会放过伊家，更不会放过伊夫人。

　　只是心里很疼，替那个自己很傻很傻的母亲而心疼。

　　来时心里一片平时，可是回去却带着一身的伤痛。

　　身旁有人递来纸巾。

　　伊念没有抬头去看，只是接了纸巾之后说了一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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